黃射是一名郡守,并且是一名遠在帝國東側的郡守,不是說他的身份不夠高,而是他既然是巨鹿郡的郡守,身不在中樞,注意力也基本是集中在治理的地方,哪會清楚中亞的奴隸押來帝國的是多與少呢?
王賁因為關注蒙恬的關系倒是了解多一點,他說:“帝國大軍開到西域,等于是我們的疆土擴展到了西域。西域離中亞隔著一個康居國和一些部族,隨著我們的大軍開到西域,帝國與中亞那邊的接觸一直在增加。”
話是那么說沒有錯的。之前軍隊通常會有隨軍商販的存在,帝國大軍之中其實也并不缺少這樣的商販。
在春秋戰國時期,軍中有隨軍商販是一種特殊背景,無非就是當時的商賈們財帛等實力上強大,跟隨軍隊一是必要的時候為軍隊轉運糧食賺錢,二是向士卒收購戰利品轉賣賺錢,三是提供一些商品給予軍中將士獲取財帛。
那個時候各個國家其實也很少會出現攻擊商隊的事情,畢竟誰都有需要救急的時候,一旦攻擊了商隊,名聲臭了在本方缺乏軍糧需要商隊轉運時,商隊不接受業務,很可能導致原本可以翻盤的局面變成不存在。
帝國因為有龐大的后勤隊伍,自然是不需要商隊來轉運糧食,可是一旦打仗士卒就會有繳獲,一些士卒會使用軍隊的驛站系統將戰利品送回家中,也不缺乏一些用錢比較猛的士卒會選擇將戰利品直接賣給隨軍的商販,這樣一來商販自然還是有存在的必要。
早在蒙恬沒有率軍進入西域的之前,西域派遣軍開到西域境內,一同前去的商隊并不少,他們主要是向烏孫人購買戰馬,后面又發展到購置皮毛或是什么特產,然后轉運到帝國本土從中獲取暴利或是差價經營。
這個年頭只要是一支商隊就有護衛的存在,商隊在國內自然是不能干點什么副業,可是到了國外就沒有這樣的顧慮。像是許多在西域的商隊,他們做買賣時是商人,可是一旦發現獵物就會搖身一變成為劫匪,殺人搶劫的事情并沒有少干。
西域派遣軍一直都在和冒頓所部干仗,只要有戰爭就會出現俘虜。冒頓接受了不少從西向東逃亡的族群,他先期還會拿出本族力量與西域派遣軍較量,后面可能是損失無法接受,派出的武裝也就變成了那些逃亡人。
“…前前后后俘虜了將近四萬,都是冒頓推出來牽制帝國大軍腳步的炮灰。”王賁難掩嫉妒地說:“再有西域那些小城邦或是王國實在太多,只要有數千大軍就能滅一城一國。近期以來,光是從末將轄區經過,被運送前往長江流域的奴隸隊伍就有七支。”
長江流域是帝國的工業集中地,那里可以說是帝國最缺乏勞力的地方,吸引了全國各地想要成為工薪階層的人。國內平民大股涌向長江流域,可是依然無法滿足眾多作坊或是工廠的勞力需要,再則就是帝國人士工資水平高,除了工資之外還有什么勞保之類的新鮮玩意,成本上自然是使用沒有被當成人看的奴隸最為劃算。
“要不是國家有政策,作坊和工廠必須根據類型使用不能低于某個數額的本國工人,他們估計恨不得全部購買奴隸來成為勞力。”王賁自家也是有基業的,近些年帝國大舉發展工業,王氏也建了不少作坊和工廠,自然是了解是個怎么回事。
保護本國民眾利益,只要是腦子沒有壞掉的統治者自然都會干,不這么干的統治者幸運的只是被暗地里罵罵,但是罵得久了不免會成為一種民怨,當怨懟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亂子就會發生。
現在帝國無比強大,周邊沒有任何威脅,遠方哪怕是強國也因為交通的關系威脅不到帝國,不會出現本國民眾在外受到欺壓,國家卻不能尋找公道或是進行保護的責任。少了這一條,統治者的責任也就主要集中在改善民眾生活水平上面,怎么來保證就業崗位也就成了首要。
帝國沒有建立之前…或者說呂哲沒有提出相關概念之前,就業崗位這個詞并沒有出現。不是說沒有工人階層,是群體并不龐大,且也沒有類似的理念。
呂哲帶頭大肆建設作坊和工廠,華夏族群從來都有“上有所好下必效方”的毛病,再有就是只要在合適的地點選對正確的產業,效益上確實是要比在土里死死地刨地高得多。
僅僅是十來年,從呂哲帶頭開始發展工業,到長江流域的水力運用逐漸成熟,勛貴是第二批追趕的人群,然后民間也開始奮力直追,一個國家該有的工業基礎竟是慢慢形成了。
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講,若說之前的戰亂是不幸,呂哲平息戰亂之后先是大批量地雇傭黔首,使大部分人開始接觸到雇傭制度,隨后工業的興起又接納了大批量的工人,一個本來就有群體壯大的速度遠要超乎想象,并且是以一種令人膛目結舌的速度在增漲著。
呂哲很認可任何資本都帶著血腥臭味的說法,不過“血腥臭味”很多時候并不一定要強加在本國民眾身上。
沒有發生改變的歷史,現在歐羅巴那幫還在鉆林子的野人,他們會在一千四百年之后開始崛起,但是只要研究一下那些人的崛起過程,肯定是要發現滿篇的掠奪、擄掠、壓榨。他們先從非洲的黑人身上吸血,然后因為海航逐漸成熟開始到處亂竄,每到一地就吸血到哪里。
任何在歐羅巴崛起的國家,沒有任何一個是依靠對本國民眾吸血才完成崛起,也只有實在對國外掠奪不動了才會將腦筋轉向本國的民眾身上,但是這樣做的君主通常也遭受無法承受的代價,不少國王就因為壓迫得太過厲害被送上了斷頭臺。
白人依靠對世界掠奪四五百年的時間完成積累,然后世界幾乎每個角落也都有白人的存在,并用自己的文化取代了當地的文化,不但是在經濟利益上的掠奪,甚至被他們滅亡掉的種族根本就數不過來。到了最后,跳得最高,唱得最歡,說保護這個保護那個的也是他們。
現在真的是一個相當好的年代,特別是對呂哲來說尤其如此。他已經撐過最艱難的階段,帝國各方何方也在平穩的發展之中,最為難得的是因為一連串的先期開拓已經對國家打下了相對牢實的基礎。
擴張離不開人口和糧食,帝國一直都在鼓勵多生育,同時打下南邊大片疆土之后也有大量的屯田部隊在進行產糧地建設。
幾年過去,南方的產糧地已經具有規模,不但供應著帝國平民階層的需要,軍方也只有來不及運糧而從不存在國家沒有儲糧的情況。
“對于我們來說,北疆的大片沙漠或是沼澤地,西邊高原,西北邊的大片山脈和沙漠,等等的自然條件才是阻礙擴張腳步的存在。”呂哲說著莞爾一笑:“所以這就是為什么帝國從來都沒有停止山川輿圖繪制的原因。”
確實,對于很多朝代來講,一來是歷任的統治者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二來是國內的包袱太沉重無法向外開拓,三來其實就是因為自然環境的阻礙。每每舊的統治者被打倒,新的統治者上臺之后都會向外挪兩步,但是很快就又將腳縮了回來。
皇帝行轅已經走到碭郡的睢陽。睢陽其實是在現代的商丘邊上,這里對于華夏文明來說十分重要,因為早在舊石器時代,“三皇”之首的燧人氏在這里發明了人工取火。新石器時代,炎帝朱襄氏、顓頊、帝嚳等先后在此建都。此后的夏朝、商朝、周朝宋國、漢朝梁國、南宋、金朝等朝代均在此建都。
當然了,現在除了極為少數的一些文人墨客,絕大多數人其實并沒有“尋找歷史”的興趣,找到古人的墓穴并且以美其名曰“考古”,實際上是挖人祖墳的事情更是沒人敢干,因為這樣不但官府要殺掉這些家伙,平民遇見一個也絕對是打死一個。
碭郡的睢陽目前的行政地位…或者應該說名聲幾乎是沒有,與之相較起來倒是戰國時期出過一些名人的陳留相對還比較出名。
出巡隊伍來到這里只是因為睢陽是碭郡首府,另外就是需要解決一些狀況。
呂哲本來是要在單父停留一段時間,差不多是將落腳的時候,有人匯報睢陽那邊發生了一起奴隸暴動事件,暴動的奴隸很快就被郡縣兵鎮壓下去,可這是帝國有史以來第一起超過千人的奴隸暴動事件,領頭的還是一個從地中海那邊過來的色雷斯人,由不得呂哲不產生強烈的好奇心。
色雷斯嘛,目前是地中海靠近中亞區域一個相對強一些的部族,他們沒有建立國家,是以一種半游牧、半農耕、半獵人而存在的族群,既受到希臘文化的影響,又受到了波斯文化的影響,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群體。
呂哲的好奇比較簡單,因為他知道西方歷史上曾經發生過那么一件事情,一個本來叫什么名字沒人記得,成為奴隸之后被奴隸取名字叫斯巴達克斯的家伙。
這個叫斯巴達克斯的家伙先是成為羅馬南方行省的競技場明星,然后依靠威望團結了不少同一個斗角士基地的奴隸,在奴隸主宴請客人的時候突然發動暴亂,將奴隸主一家殺了個干干凈凈,亦是殺了不少當地的名流和貴族,甚至是差點干掉一名羅馬護民官的妻子,走上了逃亡的道路。
睢陽領頭暴動的家伙也有一個斯巴達的開頭,不過是叫斯巴達米斯,他原本是從西向東逃亡的一份子,至于一個色雷斯人怎么會需要向東逃亡,那是因為這個家伙原本是在帕提亞做類似于雇傭打手的角色,后面不小心下手過重打死一個權貴,帕提亞待不下去,巴克特里亞因為帕提亞盟友的關系也有相關通緝令,想去塞琉古帝國又無法穿過那么大片土地,只能是隨著眾多莫名其妙的族群向東。
地中海的很多人在取名字的時候都會有一個“斯巴達”開頭,一切只因為斯巴達曾經是地中海區域最容易出勇士的地方,再有了一名叫列奧尼達的斯巴達國王曾經敢帶著三百親衛與波斯數十萬大軍干,“斯巴達”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在地中海文化的詞匯中就是“猛人”的代名詞。
既然敢打死權貴,不管是不是不小心,首先這個叫斯巴達米斯的家伙膽子要肥,能以一個色雷斯人在一路逃亡中活下來,似乎后面還糾結了不少人自己建立一個部落,那么也必然是有一定的領導能力。
“暴亂是在礦場發生,因為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礦場武裝有點…有點反應遲鈍。”碭郡郡守龐林是一頭的冷汗,他也不敢擦拭,忍著汗水澀進眼睛的難受,繼續匯報:“看守奴隸的武士死了六名,礦場的一些設施被砸毀和燒毀…”
相關數據呂哲已經在來路上看了,礦場的武士死了六名傷了十二人,會死還是因為看守奴隸的武士懈怠沒有穿戴甲胄,總的傷亡情況也就到此為止,后面駐扎在睢陽的郡縣兵和公安部隊出動,那一幫暴動的奴隸還忙著在礦場破壞所有能看見的東西,沒等他們將腳踏出礦場,隨后而來的郡縣兵和公安部隊用密集的箭矢,用著再傳統不過的波段式射擊,很好地教導這一幫搞不清楚狀況的家伙什么叫血腥屠殺。
因為是合圍的一種射殺,并且是幾乎沒有停止的箭矢發射,那幫奴隸只有極少數才有兵器,穿甲胄的是一個沒有,前面密集箭矢下讓他們成了身上插滿箭桿的刺猬,后面慢慢搜尋的時候又殺掉了一批,倒是作為暴動領導者的斯巴達米斯,這個家伙一直沖在第一線也竟然沒有死?
“呵、呵呵…”龐林對于皇帝的疑問比較糾結,他也是感概那個家伙的好運,只能說:“聽聞陛下要來,所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