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地方下雪的時間點都不同,像是相對靠近南北極的地方和海拔相對高的地方,通常是一年中最早下雪的所在。
遼闊的帝國疆土中,最先下雪的是遼東,然后是靠北的各處草原。
遼東是帝國最為靠近北極的領土,早在遼東各郡開始下雪之前,更東北方向的東胡領地已經是大雪紛飛的天氣。
帝國北邊的各處草原算得上是高海拔區域,每年十月份就已經是雪季,可是西域九月中旬就已經開始下雪,是不是說西域的海拔要比帝國北疆草原各處高?
其實西域和帝國北疆各草原的海拔基本是差不了多少,都是一千米以上,不過相對來說帝國北疆各草原的個別地方還要高上二三百米左右。
“這邊再往西南數百里就是高原,高原上面人煙極度稀少,生活著少量養牦牛的野人部落。”舍阿已經介紹了很多關于西域的近況:“上次貴國與頭曼交戰,高原上的野人被籠絡,出了將近一萬人站到頭曼那邊。”
所謂的高原就是唐時的吐蕃,后世的西藏,帝國有計劃占領那里,可是試了很多次,上了高原的部隊不能適應高原氣候,次次都是沒能開拔多遠就被迫后退。
高原上確實是生活著一些養牦牛的部落,那邊的部落通常都不是太大,很少有超過一千人的部落,基本是數十人或者是數百人。帝國的探索隊還發現,高原之上基本是處于原始社會,那里的人是依靠采集、打獵和牧養牛羊,算得上是半游牧半農耕的狀態。
“高原上到底有多少人誰也不清楚,有人說至少有數十萬人,有人說最多三五萬人。”舍阿應該是比較傾向前一種,說道:“畢竟匈奴人沒有深入高原就能糾結到一萬人規模的人站到他們那邊參戰,那么更深處的高原怎么會只有三四萬的人生活著呢?”
韓信和余樊君從舍阿的一些描述中得出一個結論,烏孫估計對高原那邊的了解不比帝國多多少,至少烏孫人就不清楚高原上生活的是諸羌,高原下方的那塊盆地也生活著許許多多的羌人,按照帝國對那邊的地域劃分,盆地那塊被命名為青塘,探索下來其實一塊適合放牧的地方。
對于帝國來說,羌人并不是威脅,某些時候甚至是助力,至少帝國的探索隊在高原那邊就得到不少羌人部落的幫助,也接納了少部分的羌人,使之成為帝國勘探高原的幫手。
羌這個名詞的首次出現是在殷商時期,泛指一些沒有文化且半農耕半游牧的野人部落,一般是生活在黃河西北區域,離高原和吐谷渾盆地相對近的地方。
秦穆公時代,西邊的羌人成了秦人融合的對象,羌人一度為了避免被吞并進行遷移,大部分集中到青塘地區。此后青塘一直就是羌人的棲息地,數百年間他們向青塘周邊擴張…似乎也不叫擴張?應該說是遷徙,然后遍布青塘周圍數百里,更是成為高原上的主要族群。
周王室的一些史書記載中也有關于羌人的記載,傳聞羌人是大禹的牧羊人,也有說大禹是西羌的后裔。在周王室的記載中,趙氏贏姓的秦國其實也是出自天水的羌種,因此秦國固有“秦之為戎,固不自疑”的定論,這里的“戎”指的就是關中西邊的羌,傳聞秦國的歷代秦君還頒布過法令,說是不準對西邊的羌戎部落用兵。
事實上是很長一段時間里秦國并沒有參與周王室麾下諸侯的征戰,用了大概二百多年的時間融合了相當多的“戎”,在西邊擴展了廣闊的疆土,也為秦國增加了數十萬的人口。
無論是在華夏看來,還是羌人自己看來,羌族從來都不是一個整體,“羌”甚至也是被強加頭上的名稱,一切只因為羌人喜愛羊羔。其實他們并不自稱為羌人,而是自稱“日麥”或是“爾瑪”,寓意云朵上的人。從這里也能看出一點,他們的棲息地大多是在海拔比較高的區域,也就是離云朵最近。
帝國向西開拓,置地金城郡就在羌人的棲息地旁邊,郡是被設立,可是說實話人口少得有些可憐,甚至是因為駐軍不多的關系經常有羌族部落游蕩進入疆域。因為發現游蕩的羌族部落不少,回饋到帝國中樞的時候,不少官員有鑒于秦國曾經融合了大批羌族的例子,提出“和平演變”的觀點,認為帝國可以學習曾經的秦國那么干。可是沒有多久金城郡那邊就傳來新的消息,游蕩進入帝國疆土的羌族竟是頻繁攻擊平民或是駐軍,搞得那些說是要“和平演變”的官員無比尷尬。
鑒于西域離羌族生活區域相對近,西域各國估計是與羌族相處不少時間,大概是了解西部羌,不像是帝國那邊與西部羌接觸的時間不超過五年,中樞就傳達命令,讓西域的各級官員盡可能地收集關于羌族的情報。
華夏族群,不管是殷商時期還是到后面的朱明皇朝,只要是“正朔”的“出身”,實際上對任何“域外”的族群都不是那么關注,也就談不上了解,甚至是很多時候,明明這些“正朔”與一些異族是死敵的關系,可是也根本不了解自己的死敵是個什么情況。最為特別的例子就是兩漢時期,草原上其實不全是匈奴人,結果漢帝國將所有草原人都視為匈奴人,過程是只要是個草原人就是敵人,后面演變成中原皇朝和整個草原交戰的狀況。
上古先秦時期,中原各王朝還能分得清異族中誰是誰,不會將只要服飾差不多的異族就一概劃分到一個種族中去。這樣的區別對待至少是在外交上沒有犯太大的錯誤,卷入戰爭的種族相對少很多,也比較有針對性,基本也是這樣,才是一個區域性的戰國能獨當一面的主要原因。
帝國建立不久,任何經驗都不是太多,之前對內是懷柔為主,到了擴展非“傳統領地”才是使用血腥征服,可是無數的事實也說明擴張光依靠血腥征服并不恰當,也就有了必要的區分,是拉攏消化,或是堅決消滅。
“宛國和鄯善國位處高原下方,他們是與羌族接觸最多的國家。”舍阿用著詢問的表情看韓信,說道:“如果將軍認為有必要,可派人讓宛國和鄯善國派來熟悉的羌族的官員?”
宛國現在還沒有分裂成為大宛和小宛,其余西域邦國在從西向東遷徙的逃難者沖擊下有點搖搖欲墜,宛國卻是因為處理得當非但沒有變得虛弱反而有所壯大。
韓信知道宛國,上一次與匈奴在黃河源頭交戰的時候,參戰的冒頓騎兵那邊就出現了宛國的部隊,相當一部分的冒頓精銳匈奴騎兵也是裝備宛國的良駒,一度給帝國軍隊造成不小的麻煩。
“鄯善國?”余樊君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國家的名字,問道:“是個什么國?”
舍阿苦笑著說道:“原本是四城之國,有人口大約六萬,后面…就不是那么清楚了。”
鄯善國十分靠近現代的柴達木盆地,盆地是一個沼澤的地形,它的東南邊就有著相當多的羌族部落,早先就是西域眾城邦抵抗羌族向西域擴張的橋頭堡,與各種大大小小的羌族部落時常發生交戰,總體來說鄯善國在與羌族的交戰中一直是優勢狀態。
“宛國和鄯善國,是冒頓進入西域的第一站吧?”韓信用的是問句,可是表情上卻比較肯定,他說:“黃河源頭之戰中出現了不少西域城邦的人,有使節,甚至是直接出兵參戰。”
“自冒頓在南部肆虐,我們與南部的一些國家已經失去聯系。”舍阿慌忙撇清關系。
余樊君笑而不語,他很清楚的記得舍阿剛才還用比較有把握的語氣說能召喚宛國和鄯善國的人過來詢問羌族的情報,現在卻說失去聯系。
現實是烏孫對西域眾城邦已經失去了控制,會造成這種現象有太多逃亡者涌進西域的原因,也有呼揭、丁零、匈奴等部族進犯烏孫的關系,導致烏孫光是招架入侵者都顯得手忙腳亂,哪有精力再去對西域眾城邦實施控制?
冒頓有向西逃亡的跡象,帝國之前預定的方案中就有制定相關的計劃。計劃中,冒頓待在原地就盡力合圍殲滅,帝國軍隊也會將矛頭指向那些參與黃河源頭之戰的西域城邦,畢竟有西域眾城邦先對帝國開戰的由頭,出兵報復也顯得名正言順。
烏孫大概也能猜到霸道如帝國絕對會報復那些出兵站在冒頓那邊的城邦,只是沒有想到帝國的報復會這么快。按照烏孫的猜測,帝國怎么也該是先解決草原上的威脅,然后才會對西域下手,可不管是使節團的一些人,還是帝國駐扎在烏孫的軍方,兩邊的人都開始了解西域南部的現狀,信號已經比較明顯。
“很多國王是受到蒙蔽和蠱惑,”舍阿萬分的緊張:“他們是在冒頓的逼迫下才會做出錯誤的行為。”
“可是他們就是做了。”余樊君一陣輕笑,說道:“不管是主動還是被迫,做了就是做了。我們從來只看事情的結果,不問原因和過程。他們做了就要有被報復的心理準備。”
舍阿沉默了比較久,問道:“應該怎么做,帝國才會原諒他們?”
“冒犯我們的人,通常只有一個下場。”余樊君依然在笑,可是說出的話就有點嚇人了。他說:“毀家,滅國。”
“…”舍阿苦笑,有心想要說帝國實在是太霸道了,可是現在烏孫需要帝國,那些站在冒頓那邊對帝國開戰的城邦也著實蠢得可以,帝國報復的理由太合適了,哪還有什么話說。
“征西將軍很快就會來到西域。”韓信的語氣無比的平靜:“隨同的是一個軍團。征西將軍踏入西域之后,何副司令就會率軍南下。”
征西將軍是蒙恬,他不是走河套路線,走的是隴西郡那邊。他帶的那個軍團是改編自以前的第三混編軍團,因此周文所部在很早已經就回撤到隴西郡那邊進行休整和改編。
帝國這一段時間有再次針對軍隊進行任職上的調換,有些中郎將軍團是回到南陵成了中樞的官員,有些原本待在南陵的武將則是被外放成為一個軍團的中郎將,少數幾個沒有調換的軍團是騎兵部隊。
目前在烏孫的騎兵,來自第一騎兵軍團和第五騎兵軍團,再加上改編之后的第二騎兵軍團,帝國有數的幾個騎兵軍團等于是差不多有一半數量被投入西域。
蒙恬率軍從隴西道進入西域,第一個會遭遇的就是鄯善國,按照軍隊的行軍速度,等待他們進入西域也該是春暖花開的時節,他們大概會是在金城郡那邊短暫停留進行休整,也算是養養膘,具體是什么時候發動對鄯善國的攻擊,身為征西將軍的蒙恬并沒有被限制時間。
“我們的軍隊會在未來的十五天之后發動一次冬季戰爭,”韓信沒有說太具體的事情,也沒有說要征討誰,他是看著舍阿說道:“烏孫作為帝國的盟友,是否出兵參戰?”
“這…”舍阿有些犯懵:“冬季…不是作戰的時節吧?”
“正因為不是,所以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韓信不是一個喜歡糾纏相同話題的人,說道:“若是烏孫無意出兵參戰,作為盟友是否能保證后勤供應?”
游牧民族在冬季的時候會殺掉大批老弱的牛羊,烏孫當然也是會這么做,恰恰是因為這點,舍阿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再則,帝國在休整一段時間之后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露出崢嶸的一面,烏孫哪怕是再怎么不愿意帝國針對西域眾城邦發動戰爭,在極度需要帝國的前提下,在呼揭、丁零、匈奴等部族的時刻威脅下,他們再怎么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翻臉。
“能夠供應后勤,只是…”舍阿還想再爭取一下,卻是被韓信截斷。
“很好!”韓信露齒而笑,說道:“我們會付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