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些方面來講,身為統治者的呂哲有多疑的心里,但是從更實際的方面來說呂哲又顯得十分豁達和大度,不會因為一幫重臣有良好私交而感到忌憚,因此蕭何完全沒有必要做出與誰不合的假象,蕭何做多了才會讓呂哲多想。
若是呂哲僅僅希望一統天下關起門來當皇帝,那么確實是不會希望手底下的人鐵板一塊,畢竟一旦一幫重臣團結一致的時候會極大削弱皇權,使得統治者的受到制約或是威脅。可是他并不想一統天下之后就關起門來,期盼的是有生之年開創一個大時代,那么一個精誠團結的中樞才符合要求,用一幫精誠團結的中樞來發揮驚人的效率,不是互相扯什么后腿。
制度的不同也是呂哲不會擔憂重臣互相糾結的原因之一,先不談各個官員會隨著時間的改變不斷變更職位,軍方也有一套監督制度和洗腦方式,財政更是被他死死地抓在手里。若是這樣呂哲還能擔憂,那真的是什么都不用做了,趕緊殺掉那批追隨自己起于微末的人得了。
華夏族群因為文明鼎盛出現了相當多的知識,然而很多時候有知識的人總是會胡思亂想,蕭何顯然就是屬于多想了的那個,不過也不能怪他,從夏到上古先秦結束,那些高高在上的君王真的沒有少猜忌臣子,忠心耿耿的臣子尚且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被君王殺掉,何況乎有那么一些人真的讓君王感到忌憚?
相對起逐漸變得復雜的帝國官場,匈奴等草原胡人那邊也不簡單多少,不過胡人有了矛盾之后的行事做法則就簡單得多了,例如頭曼越來越猜忌冒頓,冒頓也就干脆不搭理頭曼,冒頓帶著一幫人開始了在西域的另起爐灶。
冒頓近期以來都在干嘛?他一直都沒有清閑下來,帶著忠于自己的部隊于西域這片大地上東征西討,掠奪所有能夠掠奪的物資,擄掠所有能夠擄掠的人口,近期更是與龜茲和于闐給杠上了。
龜茲和于闐都是音譯,族群的名稱到底是古來有之還是近期才正式命名,沒人清楚也沒人想去搞清楚,只知道龜茲和于闐都是白皮膚人種,兩個勢力之間的語言也并不統一,甚至是衣冠和頭發梳理上也存在區別。
語言不統一和各種穿著、發飾有區別,可以猜測不管是龜茲還是于闐大概是多族群融合,并且是一種以部落形式的結合。
不止是龜茲或是于闐,西域那片寬廣和遼闊的土地上生活著太多的族群了,有些是祖祖輩輩生活在那邊,不少是從西邊被追殺著逃來。
原本生活在西域的土著族群還能數一下數量,自西邊逃來那么多的族群,沖垮了原本屬于西域土著的統治,那片土地不能用“亂”這么一個簡單的字眼來形同,應該說是亂到沒邊了。
從西向東逃亡的族群有大有小,西域本地的土著也是有強有弱,雙方普一接觸與任何族群接觸的開場沒有什么不同,無非就是遭遇到陌生人先是一驚,稍微觀察一下就操刀子上,打得過就吞并,打不過被消滅或是被吞并,上演著最原始的叢林法則。
西域勢力眾多,土著們之間也是有著各自的矛盾,從西向東遷移的各族也并不是團結一致,雙方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半斤八兩的較量,在較量中吞并與被吞并持續上演,短短不到兩年之內也不知道有多少原本赫赫有名的族群滅亡,又有多少新的族群正在崛起。
匈奴人插手西域…或許應該說是冒頓插手西域,在他率領軍隊進入西域時,西域土著與那幫逃亡之人的平衡才算是被打破,也有來自烏孫那邊的干涉,西域的情況并沒有變得明朗反而是更加復雜了。
冒頓現在當然還沒有攻取西域作為自己后花園的野心,他的心思還相對比較簡單,無非就是攻打弱小的那些部落,搶劫他們、擄掠他們,用一切手段壯大己身。
一開始冒頓顯得很粗暴和直接,不管是遭遇到什么樣的族群都是先打了再說,打得過直接吞了人口和一切能吞掉的東西,打不過拍拍馬屁股跑了也就是了。后面,冒頓是突然發現西域的情勢有渾水摸魚的地方,也是意識到越來越頻繁的打劫已經激起了相當多西域部落的警覺和抵抗,才算是轉為打擊一方拉攏一方的策略。
毫無疑問,西域土著與冒頓沒有利益共同點,畢竟冒頓是作為蝗蟲在燒殺擄掠,已經是在嚴重侵害西域土著的利益,西域土著又怎么會與冒頓走到一塊去?
凡事皆是有利有弊,冒頓在侵害西域土著的利益,何嘗不是在幫從西向東遷移那些族群的大忙?試探性的接觸,找到共同利益點,一來二去冒頓也就與一部分遷徙而來的族群走到了一起。
今次冒頓是在幫助一個叫宛族的族群尋仇,尋仇的對象是于闐和龜茲,兩個陣營集結的總兵力并不算太多,至少與東方那邊動輒數十上百萬來講,雙方攏共不到四萬人真的是不算什么。
冒頓和宛族那邊與龜茲和于闐已經打了四天,從隔壁到綠洲,又從綠洲到草地,四萬人不斷游動又不斷廝殺,兇悍的匈奴騎兵再配以宛族那邊的良好,冒頓這一個陣營打得并不是多么艱苦,已經將殘余不到一萬余人的龜茲和于闐聯軍給逼到一處無名的山腳之下。
“增援二千人從側翼包抄,”冒頓身上披著一套甲胄,款式是縫制甲的一種,認真辨認的話能夠看出是模仿自漢軍的甲胄:“給拔列蘭砌師二百突騎兵。”
漢軍的突騎兵在與胡人交戰時表現出來強悍的實力,經常是以寡擊眾正面擊潰胡人騎兵,給予冒頓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
冒頓在學習所有對自己有利的知識,他率先借鑒了漢軍那邊的馬鐙進而裝備了屬于自己的騎具,后面有了一定的條件也開始模仿漢軍武裝突騎兵這一類兵種,不過限制于冶煉技術和金屬材料的缺失,能夠裝備上金屬甲胄的部隊十分有限。
很多人對冒頓特意拿出不多且貴重的金屬打造甲胄是持懷疑態度,草原人沒有自己的冶煉技術,亦是沒有自己的工藝技術,礦產的開采就更加別提了,一直以來草原歌部落就缺乏金屬兵器,很多被征召為兵的牧民其實就是拿著削尖的木棍當長矛使用。
前兩年頭曼糾結草原上的部落南下,頭一個年頭因為南方那些人內亂倒是有可觀的收獲,但是搶掠來的兵器基本都是武裝了頭曼的心腹部隊,只有極少數才落到了各個部落的手中。他們倒也是搶了不少的金屬,可惜的是沒有那個技術自己融掉打造成為兵器,結果等于是白瞎。
漢軍北上之前,頭曼本是與齊國商量好了,來一次精誠合作兩面合擊漢軍來著,因此也從齊國那邊得到了不少金屬兵器,可惜的是齊國竟然是那么地不堪一擊,之后的合作隨著齊國被亡國不了了之了。
一直是敗退到黃河源頭附近,頭曼從南下之前的將近三十萬兵力急速下降到不足二十萬,不過武裝上金屬兵器的部隊倒是有些可觀了,達到了十三萬左右。
可以說,有了十三萬裝備精良兵器的匈奴從未那么闊氣過,但是還沒有來得及志得意滿,先是試探性地對衰弱和破敗的秦國交戰中慘敗,后面更是被漢軍灰溜溜地困在黃河源頭附近。
本來被困在黃河源頭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冒頓甚至以為漢軍會不做任何停留,以雷霆萬擊集結大兵撲將而來,但是他顯然是料錯了。
漢軍那個時候正處于后勤調度困難的階段,也對北疆草原和河套的戰事預判不足,河套被漢軍輕易拿下,北疆草原(內蒙古)也是以清風掃落葉的姿態被漢軍攻占,結果就是后勤線出乎意料拉得越來越長,華夏本土又因為雨季和突然爆發的汛期給阻隔了。
還有另外一些事情是冒頓所沒有想到的,包括了西邊會突然冒出那么多的族群,西域竟然是一個易于征服的地方。
此前的冒頓并不是不知曉有西域這么一個地方,只是沒有想到這里所具有的武力遠比想象中虛弱,所能掠奪的東西也沒有想到會那么多。
“漢軍真的有許多值得借鑒的地方。”冒頓看著二千生力軍加入戰場,類似于漢軍突騎兵的騎兵,僅是二百騎就像是切豆腐一般輕易切開龜茲人和于闐人的防線:“讓宛族那邊從正面發動進攻。”
自會有傳令快騎去下達命令,冒頓心態輕松之下看著塵土飛揚和滿是尸體的戰場,耳朵里聽著風聲和戰場上各種各樣的聲響,心思卻是沒有在這邊了。
宛族到底是不是叫宛族同樣沒人清楚,反正音譯過來也就是那么回事,冒頓所知道的宛族是原屬于一個叫塞琉古國家的一員,似乎是有些年頭之前塞琉古這個國家分裂了,希臘化的宛族也就被一個叫狄奧多特一世的家伙統治。
宛族確確實實分為幾個階段,先是在馬其頓國王亞歷山大帝的東征中希臘化,隨后又因為狄奧多特一世獨立建立起巴克特里亞給統治,最后是被西遷的月氏人殘害。
目前東遷的宛族并不是中亞地區的全部族人,還有相當一部分還生活在費爾干地區那一片土地上,東遷的這一批僅是不多的一部分。
宛族一直以來就是一個養馬的部族,東遷的宛族差不多十來萬族人卻是攜帶者近三十萬的馬匹,馬匹中不止有被后世稱呼伊犁馬的馬種,甚至哈薩克馬、阿拉伯馬都有不少,但是伊犁馬還好,哈薩克馬和阿拉伯馬卻是因為水土不服在遷徙中損失很大。
冒頓結交了宛族,雙方一再合作之下,冒頓逐漸演變成了保護者的地位,宛族也就盡量為冒頓麾下的騎兵配置戰馬,現在在對龜茲人和于闐人發動進攻的一萬匈奴騎兵都是騎跨著宛族提供的戰馬,其中裝備甲胄的騎兵更是全部起碼高大的阿拉伯馬。
也不知道是這個年代因為空氣還是什么的關系,戰馬比之后世普遍高大不少,最高大的阿拉伯馬竟是達到了一米八,讓一個平均身高不超過一米六的匈奴人騎跨上去,戰馬的身軀更加顯得龐大。
前方的戰事隨著冒頓新加入的兩千生力軍從側翼殺進去,龜茲和于闐聯軍側翼崩潰的連貫反應下是徹底亂成了一團,再有宛族騎兵加強了正面的攻堅,戰局的結果已經再明朗不過。
不能說龜茲人或者于闐人不努力,是雙方有那么點像是不同處一個“時代”,學習了呂哲那一邊馬鐙技術的匈奴騎兵能夠更加容易地在戰馬的背上做出戰術動作,也得益于宛族提供的戰馬確實相當不錯,他們的對手卻是一幫在馬背上稍微被推一下就會掉下去的騎兵,更是被逼迫得壓縮在山腳下沒有多少迂回空間,不輸就怪了。
“我現在才體會到漢軍的心情,他們在與我們廝殺的時候肯定滿心的嘲笑,只要是靠近了稍微一戳,我們再精銳的騎士因為雙腳無處借力都能被戳下馬背。”冒頓用馬鞭拍著自己穿著皮靴的小腿肚:“一兩件小玩意就改變了戰爭的趨勢,南邊的那些人比之前更加可怕了。”
蒙恬率軍攻擊頭曼所部的消息也傳到了西域這邊來,冒頓了解的信息是頭曼似乎和蒙恬所率的征西軍團打得有聲有色,局部上甚至還占了一些便宜?
“蒙恬的戰法與先前我們遭遇到的敵方將領都不相同。呂哲培養出來的那批將軍,他們打起來很直接,完全是依靠絕對的實力進行堂堂正正之戰,看不到南方人一貫的陰謀部署和誘餌,蒙恬…”冒頓看著不久前被頭曼派來的呼延石蘭:“蒙恬不是呂哲培養出來的將軍,早在呂哲崛起之前蒙恬就已經是秦國顯赫的將軍。”
什么意思?不就是說漢軍打起仗來很粗糙嘛,看不到屬于華夏文明該有的那種名將的影子,然而事實上是處在弱勢的那一方才會玩空心思彌補不足,呂哲擁有絕對的優勢更加喜歡在部署戰略之后進行強勢碾壓。
“我不會去蹚那一趟渾水,”冒頓像是在要說服呼延石蘭,又像是要說服自己:“那不是目前的我們應該正面交戰的,只能等待機會,隱忍著等待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