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一個集體又怎么可能不存在矛盾,只是有些集體在某些時候矛盾并不是那么尖銳,或是該集體的領導者有那個能力壓下罷了。
越是環境艱難,一個集體的矛盾越是容易爆發,那時候就該是一副群魔亂舞的模樣,齊國宗室本身就不是那么和諧,田儋、田假、田安都有足夠的資格成為齊王,在復國之后關于該由誰成為大王就存在爭議。
田儋會成為齊王那是因為得到田榮和田橫兩個同胞兄弟的鼎力支持,恰恰田榮和田橫在復國時也是實力最強的宗室,不然齊王會是誰可還說不一定。
本來就因為誰成為大王心有芥蒂,在齊國復國之后最強盛的時候田氏宗室內部就不是多么和諧,現在情勢變得那么糟糕,可想而知關于不應該立田儋的言論肯定是變得非常有市場。
漢國北上之后不是平推攻勢,是一種點線突破四處開花的戰爭模式,齊國各個郡縣相續淪陷其實從某些程度上幫了齊王田儋一點小忙。
為什么?很簡單的道理咯,若是漢軍推進緩慢又不是四處開花,臨淄城內絕對不會有那么多的宗室成員,這些宗室早該跑到地方攪東攪西,原本的歷史上不正是這般模樣嗎?
秦國發生那樣的事情也不是怎么出乎意外,這個帝國曾經一度站在了最高的角度,可是內部的問題也因為自己“玩脫了”被無限放大。
原本歷史上的秦國外部環境可要比現在好上至少二十倍,可是僅是因為有一個趙高在興風作浪,各郡縣許多是連抵抗都沒有直接淪陷,更多干脆就是加入到造反的行列。另外,南下遠征的數十萬南疆軍團在國家有難的時候自己摧毀道路選擇冷眼旁觀,另一支主力長城軍團也是與中樞談妥了條件才姍姍來遲地南下救場,秦地秦人漠視國家滅亡更是充滿了離奇。
很多事情真的不是用常理就能說得清楚,通古斯野豬皮以數十萬人入主并統治足有兩億人口的華夏就屬于這么回事,對比起來秦末所發生的那么多事情還算是在“常理”之內。
秦國的崩潰瓦解有理可循,扶蘇很清楚是因為什么,里面的有太多的原因,只是突然間就那么爆發出來罷了。
“共將軍有什么話,現在可以說了。”扶蘇對面曲膝跪坐的是共尉,他們倆已經談了有一會,剛才蒙毅還在,蒙毅離開之后扶蘇才開口問。
本來秦國還能有所作為,那當然是建立在扶蘇能說服各系既得利益者將利益重新分配的前提之下,用利益重新分配來團結起秦國所有能動用的力量,可是他不但在眾臣之間四處碰壁,連帶宗室內部都難以形成足夠的威望,利益重新分配自然就是沒戲了。
扶蘇沒有足夠的威望是始皇帝釀下的苦果,事實上因為始皇帝對宗室的壓制,也一直長久沒有冊立太子,眾公子之中真的難以有誰能夠累積起威望來。
始皇帝為什么會這么干?那自然是有他的原因,這種做法也不是從嬴政這一代才開始。
若是了解秦國歷史不難發現自秦孝公贏渠梁開始秦國宗室就開始走向弱化趨勢,然后到了秦昭襄王嬴稷時代之后,秦國的宗室就充斥滿了楚系的人,秦孝文王嬴柱接位之后秦國走了一段時間的下坡路,那都是因為羋氏(魏姓)、熊氏這些人牽扯了太多秦國的精力,一直到秦莊襄王嬴楚時期秦國的朝堂要職都是掌握在楚系的手中,到了嬴政登基之后都依然是這種狀況。
秦孝文王嬴柱是一直有意地在讓出王室的利益培養從山東來的山東系,那是為了扭轉秦國朝堂被楚系霸占的現狀,可是耐不住王后就是羋氏(既是華陽),因此在秦孝文王嬴柱這一代秦國也“玩脫了”,王室贏姓讓出利益是培養了一些山東系的臣子,但是在楚系的壓制下山東系根本成不了什么氣候。
嬴政成為秦王的前幾年沒什么存在感,那是呂不韋的時代,呂不韋在秦莊襄王嬴楚依靠靈活的政治手腕總算是削弱了一些楚系的勢力,但是從根本上也依舊改變不大,畢竟楚系有當時的華陽太后這尊大神壓陣。
真正改變秦國朝堂格局的是在秦王政八年(公元前二三九年)的成蛟叛亂,這一場叛亂恩怨糾葛非常多,關于成蛟窺視王位所以才發動叛亂這一說法很難站得住腳,有因可循的更多是楚系面對老秦人一系在尋求權力的時候做出的反撲。
就是在成蛟叛亂這一事件中,老秦人一系展開了自商鞅變法之后最兇猛的反撲,當時的利益既得者楚系怎么能容老秦人一系反撲成功,所有的糾葛也就引發了成蛟的叛亂事件,牽扯進去的卻是王室、楚系、老秦人一系、山東一系,幾方以成蛟叛亂作為舞臺在政治上進行博弈、在戰場上進行廝殺。
老秦人一系的反撲給予了楚系一些重創,但是撿便宜的卻是一直到看清楚局勢后才加入角逐的山東一系,其中就是以呂不韋這一系得利最大,后面也才有在楚系虛弱之后的呂不韋權傾朝野,可是呂不韋所謂的權傾朝野卻是極為不穩,在往后的日子里呂不韋也才被逼辭官,然后又在返鄉的路上被一杯毒酒賜死。
關于賜予呂不韋毒酒的是誰歷史記載是嬴政,可是當時真正掌控秦國權力的是華陽太后,嬴政手里能用的棋子也不過是有限的幾個,其中長信侯嫪毐還是因為嬴政母親的懇求才給予支持。另外有一說法是長信侯嫪毐是華陽太后一方的人,被扶持起來不過是為了惡心嬴政。所以嘛…
嬴政真正掌權是在華陽太后逝世之后,掌權的秦王政面臨的是體系龐大的楚系,而這個時候老秦人一系除了王氏這一脈之外幾乎沒有能拿得出手的人物,倒是山東一系經過差不多一百五十年的發展成了氣候。
楚系掌權屢次出賣秦國利益,秦王政親身的經歷更是注定一旦掌權必然會進行清洗,那么培養山東一系繼續壓制楚系就成了身為君王的嬴政會去做的事情,秦國的政治格局也就演變成楚系退出秦國朝堂,山東一系成了朝堂之上最大的利益群體,老秦人一系不過只有王氏占據了相當小的一塊“陣地”。
在始皇帝嬴政當政的時候,除了攻滅六國一統天下,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維持朝堂上的平穩,派系之間太多的糾葛和爭斗也形成數十年沒有冊立太子的原因。
什么恩怨糾葛?還不是因為利益的爭奪,那些爭奪者的爭斗方式從朝堂已經轉移到關于未來繼承人上面,都想著始皇帝可以選擇代表某一系利益妃子所生的公子成為接班人,這就是為什么始皇帝長久不冊立太子的直接原因。
扶蘇的母親是楚人,他的母親嫁給始皇帝當然也是因為長久以來形成的一種政治聯姻,主導這件事情的人正是華陽太后。
其他如趙、魏、韓、齊也都有王室女以及老秦人的女子都都位于始皇帝后宮,有所出者亦有不少,但是在秦國的政治氣氛中注定難以能一展身手,概因這位公子任職了什么,剩下的那些公子也必然要有相應的任職。
始皇帝的眾多公子中誰也沒有出任過什么職位,哪怕是扶蘇也是如此,他還是在始皇帝察覺自己身體不對勁的時候才倉促地被送往北疆出任監軍,而北疆是蒙氏那一系所掌握,他與蒙氏兄弟自小一塊長大。
始皇帝安排扶蘇去北疆擔任監軍在眾多公子中是獨一份,始皇帝做這樣的安排其實是一個過度,通俗點就是讓扶蘇去支持自己的派系中鍍個金熟悉一下軍務,也在未來的對草原胡人作戰中培養出威望,然后在適當的時機接回咸陽。
不得不說,始皇帝的安排實在是太遲了一些,另外扶蘇正因為是前去支持自己的派系中擔任要職,有威望也不過是原有的支持度上增加一些威信,除了蒙氏這一系之外根本就沒有產生其它的影響力。
政治的復雜程度注定了一套計劃在中途被腰斬就是滿盤皆輸的局面,沒有太多的時間來給始皇帝針對扶蘇進行另外的扶持,其結果也顯現了出來,扶蘇沒有足夠的威望來控制朝堂,在秦國面臨窘境時,一些人有了額外的選擇壓根就沒有什么負擔。
第一個抗命不尊的王賁出現,隨后老秦人一系也根本不隱瞞自己的意圖直接反水,輪到徐氏那一系根據對自己有利的情勢做出選擇時,外有重兵壓境之下,蒙氏的武力抽不開身,扶蘇一點反制措施都做不到。
在面對這樣的局面下,扶蘇有心卻難以回天,他現在最想知道的是漢王哲對秦國是什么個看法,特別是在新一批五萬武裝齊備的漢軍已經駐扎在咸陽東面時,共尉會說出一些什么話。
王氏抗命,老秦人反水,徐氏有“獨走”趨勢,秦國都是這般模樣了,共尉當然是認為時機到了,有些話也是時候進行轉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