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一句現代的話,呂哲的這個政權太新也太嫩了,一年不到的新勢力,他們之中官職原本為五百主、百將之類的居多,目光和閱歷總是有限。為了增加部下的眼光,呂哲只要有機會就會自己或者命人向眾人講解天下局勢,一些時事開講只要有足夠的情報并且級別允許也必然會講到。
南方再怎么都是小小一隅,中原自夏以來就是天下中心,多講一講中原說發生的事情不但是讓眾人了解中原局勢,另外也是加深加強眾人對未來敵手的印象。
在開講時,一般是將最近發生的戰事,這與大部分人是軍方人員有關,畢竟對他們說各國的時政完全不合適嘛。
“齊國宗室健全,田氏雖然不戰而降,齊地感念其為民避免戰火,田氏在民間的民心是諸國中強的。”燕彼這些其實是從呂哲那邊聽來,他看到呂哲站起來頓了頓,而后才繼續說:“齊地偏東,距離秦國甚遠,前面又有趙國擋著…”
呂哲聽到一半的時候獨自走進內堂,在臨走前吩咐猛三將趙顯和陳宣喚來。
兩人沒有多久便來到后堂,他們之后看見呂哲立刻躬身行禮,口呼:“職,參見主上!”
正在看堂內裝飾的呂哲緩緩轉身,他抬起手點了點左側靠窗的位置,那里擺著八個坐圃和一張案幾。
這座府邸為新建,說實話很多配套都還不全,另外呂哲住了也一直聞到一種油脂的味道,那該是房屋的木料刷漆不久才會有的味。他住進來后只在有限的幾個地方活動過,基本是那種三點一線的規律,根本就不清楚整座府邸有多少房屋,占地面積又有多大。
陳宣和趙顯被派往吳芮處足有數月,他們走之前呂哲不過是麾下六七萬兵力,地只有南郡一郡,而在當時在南郡的統治其實也不怎么穩固,還忙著清剿百越殘余勢力和鄉里間的匪盜之類。
這一次回來,他們在州陵那邊落腳的時候才得知自家主上已經是五郡之主,麾下兵力更是膨脹到接近五十萬。
說實話,剛剛得知那些消息的時候他們愣住了,之后是心里不斷苦笑,離開不足一年時光自己為之效命的勢力竟是壯大如此之快,著實令人有些意料不到。
按理說趙顯和陳宣應該為自己一方變得強大感到高興,他們其實也真的感到高興,可是總有那么一絲絲無法繞開的失落。他們是身帶使命投入吳芮那邊,為自家主上未來獲取長沙郡而去,結果臥底了幾個月吳芮接連慘敗地盤全丟,可算是計劃還沒開始就已經沒有實施的土壤。
追隨呂哲從夷陵奮起的人,他們原本的官階就沒有超過五百主這個職位,陳宣與趙顯回到南郡后發現原本那些與自己站在同一個起點的袍澤,共尉、季布已經成了可以統帥數萬大軍的一方大將,而梅鋗、蘇烈、徐志、義兼、雕定、武梁等等起碼也是一個一部校尉,他們覺得自己錯過太多太多了,十分擔心自己的未來又會是怎么樣。
堂內的擺設其實也就那個樣子,古人喜歡在木料之上進行雕刻,而呂哲在這座大堂看見的雕刻并不多,正應了那句“府邸草建,尚未建成”的話。他邁步走過去,手指坐圃:“坐吧。”
陳宣與趙顯再次行禮才依言屈膝坐下。
這年頭屬下在主官那里就坐并不是什么失禮的事情,皇帝在進行議事的時候眾大臣也是有座位的。當然,若是奴仆的身份那就只能站著,有時候甚至連站著的資格都沒有,應該雙膝跪地身軀拜在地上。
“三,讓那些女娘過來伺候。”呂哲吩咐了一聲。
鑒于府邸之中沒有仆從女婢,呂哲想了想做主將趙婉派來女娘暫時留了下來,不過她們卻是不在議事廳這邊,猛三要喊人還得跑個百來米。
趙婉從咸陽帶來的男仆和女婢數量眾多,足有五百之數,而這些并不是陪嫁物,只是負責伺候趙婉平日起居的仆從。
說實話,之前呂哲還一直納悶大門高戶人家為什么要養這么多仆人,后面才明白是招待什么客人應該出動多少仆人有硬性的規格,一些家族人士需要有人伺候,另外就是高門府第也確實是太大了維護起來需要人手。
想一想吧,動不動就是幾十上百族人的大家族,一個家族子弟需要兩人伺候,那么百多個族人又該有多少仆人,更別提必要的排場、家宅維護等等了。
呂哲坐下后問道:“吳芮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兩人似乎早有準備,他們卻也沒有馬上回答,概因清楚今天他們說了什么會關乎到吳芮接下來的命運。
是的,呂哲需要知道吳芮到底是一個怎么樣的人,然后才來決定日后應該怎么用,為吳芮初步擬定為俾將軍不過是一種安撫手段。再則,哪怕吳芮成了俾將軍,可要是呂哲只安排職位而不劃撥軍隊,那成了俾將軍又有什么用。
“吳芮…今年方為二十二,是吳國后裔。他曾在余干縣善鄉龍山南麓(今社庚鄉)渡過幼年,鄉里之間有些寬厚美名。夷陵動亂時,吳芮是羅縣官吏,亂兵殺掉羅縣縣長之后,他帶著一幫衙役固守鄉里,因為有寬厚名聲在鄉間,陸續有人去投,隊伍漸漸壯大到近千人…”
隨著陳宣的講述,呂哲算是知道吳芮怎么起家。
吳芮二十來歲在鄉里間卻是有寬厚的名聲,不得不說這是一件非常令人驚訝的事情,也可以說吳芮平時肯定是交友廣闊,因此有人不斷不斷為其傳播美名,不然哪怕真的待人寬厚也不會傳得那么廣。
問題來了,吳芮是被動的被傳誦名聲,還是主動使用手段在為自己養望?如果是被動的話,那么他肯定是有一幫忠實的擁護。如果是主動造勢,那吳芮這么干是想要圖謀什么。
“吳芮手下大將幾人?”呂哲又問。
陳宣這次倒是不需要沉吟:“稱得上大將只有一人,其名為傅胡害,在湘水一役中斷后失蹤。”
有些不對,怎么說吳芮一度將兵力擴充到接近二十萬,怎么可能只有一個戰將?
“這…”陳宣苦笑:“軍中除卻吳芮本部的三萬正軍,其余隊伍只分大小首領,并沒有細化的建制。”
這點呂哲倒是知道,畢竟北上阻擋秦軍南下時有從吳芮那里借過兵力。
“吳芮軍中,各首領手下有多少人,取決的是那個首領能不能籠絡人,另外就是財帛是否豐足。三萬正軍的副統領是傅胡害,所以…”陳宣補充道。
趙顯又說:“正如主上所言,因為軍隊沒有建制,缺乏組織度,吳芮若是一再得勝也就罷了,問題不是顯現出來,一旦戰敗潰散缺乏各首領的配合,真的是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局面。”
呂哲點了點頭,戰亂時起兵的勢力也就是這樣,基本上軍隊是難以形成建制,會這樣一方面是缺乏對軍隊的了解,另一方面則是沒有相應的軍官。
他們也能算是起兵,不過與各地起兵的人稍有不同的是他們是有建制的起兵,且一開始隊伍中并不缺乏基層的軍官,不過哪怕是這樣在一段時間里軍職的職能也是顯得混亂,而且充滿了沒有相應能力和經驗充當高職的情況。
最典型的要數季布,從五百主被提拔能帶一部的士兵,結果缺乏經驗差點將整部五千人在一役中葬送。而這只不過是比較嚴重的一次,相似的情況在呂哲麾下并不少見,只是造成的結果和后果沒有那么凸顯。
“吳芮對部下怎么樣?”呂哲覺得問的有些含糊,干脆直說:“他在長沙郡的民望,在軍中的威望。都詳細說說。”
怎么說呢?自吳芮喊出那句“保境安民”的口號,確實是一直在致力于安定地方,也因為有在干實事才會獲得越來越多的人認可。
因為戰亂的關系各地基本缺糧,呂哲支援給吳芮的糧食除了保持軍中所需,有相當一部分是被拿出來接濟黔首。這年頭為黔首干點事情就該被感恩戴德,何況是拿出軍糧接濟?有著這一件事情打底,又確確實實愛護治下黔首,吳芮的民望可想而知。
“這么說來,吳芮在長沙郡活人無數還是我幫的忙咯?”呂哲前前后后可是支援了十五萬石糧食過去!
陳宣說:“那是吳芮聽說主上在南郡放糧,使南郡上下感恩愛戴,全郡因此踴躍投效。他一統長沙郡需要的兵力不少,所以…”
呂哲有些哭笑不得,他似乎沒有無償賑濟災民,使用的是以工代賑的方式,吳芮肯定是沒有真的了解詳情。不過吧,他支援糧食過去是讓吳芮軍用,期望有足夠的軍糧吳芮能堅持更久一些,最后卻是被拿來受邀人心,說實話得知這么一件事情心里并不怎么舒服。
“軍隊戰敗跟糧食有關嗎?”呂哲這句話問得就比較嚴肅了。
“雖有影響,但不是主因。”陳宣和趙顯異口同聲答。
呂哲一直在觀察兩人說起吳芮時的表情,可以看出這兩個跑去臥底的人心里對吳芮肯定也有敬重。他從這一點能看出吳芮的人格魅力,正因為這樣更該好好想想應該怎么對待吳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