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梁與呂哲的這次交戰不會是最復雜,但絕對會是有史以來看起來最亂的一次。
呂哲這方,先不說已經投入作戰的本部和季布所部,蘇烈那邊統合舒氏之后在九江郡也在清除楚國的勢力,然后還有一支由共尉率領的七萬人正準備投入戰場,一支五萬人的部隊在彭鑫澤附近,最后還有一支七萬人的部隊作為預備隊集結于衡山郡的邾縣隨時可能調動投入戰場。
項梁則是自己親率一支部隊在廬江郡,泗水郡那邊南下了一支,會稽郡也有部隊在調動。進入廬江郡的楚軍在先后戰勝桓楚和季布之后圍困番陽,灑出去的部隊則是在肆虐廬江各地。泗水郡和會稽的部隊離楚軍主力的距離超過三百里,再結合會章郡亂竄的敗軍,指揮遲緩是肯定的。
在很多時候,缺乏有效聯系之下部隊掌控起來十分不容易,那么就必定要在開戰之前有一套作戰計劃,而這個計劃卻又不是一成不變,因此計劃的核心就在于怎么去完成最終的作戰目標,其余方向隨時都有可能轉變,不過這要看指揮全局的主帥怎么去聯合和安排。
大軍不可能隨時隨地攜帶大量的糧秣和器械,多路大軍之下,對后勤的考驗尤其關鍵,呂哲這邊負責調度的人先是蒯通,后面蕭何逐漸接手,返回南郡的娩杓的也接手部分。到了現如今,基本上是每一支大軍都有專門的一名人手在為前線的大軍負責補給,季布和蘇烈兩支部隊的負責人是蕭何,而呂哲的后勤則是由蒯通和娩杓在負責。
楚軍的后勤是誰負責不清楚,不過從項梁大肆掠奪廬江可以看出一點,除了項梁的后路被斷無法補充糧秣和器械之外,楚國的后勤補給似乎也比較脆弱?
呂哲在會章郡的劫掠所得其實并沒有多少,糧食這一方面更是稀少到可憐的程度,從這能看出楚國民間正處于缺糧狀態。
缺糧,因為什么原因而缺糧,這個問題呂哲十分重視,是項梁出征對民間收刮太甚,還是楚國本身的儲糧和收成不好?搞清楚是因為什么而缺糧看似無關緊要,實則對日后部署怎么去打擊楚國有很重要的因素。
項梁不會不清楚對廬江郡的劫掠和殺戮會使廬江的黔首對本來有些期待的楚國離心離德,那么是為什么致使他明知道會有這樣的后果還為之呢?呂哲把這個看成是項梁實在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一方面是在用鮮血警告廬江人順從,另一方面是楚國確確實實在后勤上有些扛不住了。
幾十萬大軍啊,每個士兵每一頓至少是七兩的糧食,戰時一天三頓,因為多運動飯量更多增多,那么一天吃掉的糧食就該按三斤算起。一人一天三斤左右的糧食,幾十萬大軍一天就是好幾十萬斤。現在一石大概是后世的三十公斤左右,幾十萬大軍一個月該吃掉多少石?
呂哲對正確的數字比較重視,在開戰后有做過專門的統計,戰爭對糧食的消耗十分的可怕,而這還沒有算上在作戰時會有被遺棄掉等等的損失。
所以了,交戰的時候,戰爭打到什么程度很多時候不是看戰場上的勝負,更該將后勤的維持考慮進去。
共尉抵達安豐后并沒有馬上進攻六縣,他需要等待軍中的掌佐統計好作戰時可以動用的軍糧。安豐作為呂哲進攻九江郡的橋頭堡和防備趙國方向來自于陳郡的進攻兩個用處,它被占領后是有儲備了軍糧,不過數量并不是太多,該是五萬部隊的三個月用量。
掌佐將軍隊本來攜帶的糧秣和安豐儲備的軍糧合起來算,得出的結果是出戰后若是沒有得到新的軍糧,現有的糧秣只能支撐七萬大軍大概是兩個半月左右的用量。
兩個半月的糧秣對一支軍隊來說基本上已經足夠,共尉再次確認之后率軍開拔,用了三天的時候抵達六縣,對于六縣這個沒有城墻的縣只花了半天的時間就達到了攻取的目標,隨后留下必要的駐軍兵鋒指向計劃中的另一個目標灊縣。
正在進攻巢湖附近的蘇烈得到共尉大軍已經進入九江郡的消息是在共尉拿下六縣的第二天,此時蘇烈與舒氏的部隊已經和九江郡本地的江氏等聯軍打了三天。
雙方投入的兵力相較于廬江郡那種動輒十萬、二十幾萬的人數來說并不是太多,蘇烈、舒氏這邊差不多是五萬,江氏等聯軍是七萬多。三天的交戰,兩邊的損失其實都不大,真正超過萬人以上的廝殺只有兩次,會這樣是因為地形的制約。
六縣和灊縣先后被呂哲軍共尉所部攻取的消息對于九江郡本地勢力來說是一件地動山搖的噩耗,他們又在與蘇烈的交戰中連續失利,等待發現共尉取得灊縣和六縣也在向巢湖進逼的時候,江氏派出使節表達了停戰的意愿。
蘇烈得到的命令是在九江郡和共尉一起對付泗水郡南下的楚軍,他接到九江郡本地勢力停戰并且表達出歸附的請求后沒有猶豫,派人通知身在會章郡呂哲的同時也請求共尉加快行軍速度,在同一時間也開始與江氏等本地勢力協商條件。
九江郡勢力太多了,基本是那個我占了幾個鄉,這個他占了一個縣或者半個縣,其勢力的犬牙交錯令人是看得眼花繚亂。
投降,然后要求保存現有的部隊和地盤,這個其實是大部分人會做出的投降要求,因此還算是比較正常的一類。
投降,不交出部隊又保留地盤,且要求得到多少糧食、多少兵器,甚至還提出高得不像話的官職、要整個郡的全權管理權力,提出這樣的條件純粹就是腦子被門夾到了。
蘇烈面對眾多九江郡本地勢力提出的條件太多太雜有點處理不過來,他本身又極度缺乏時間,向那些勢力提出軍隊先行過境的要求。
還沒有協商好條件那些勢力又怎么肯放蘇烈的部隊進入境內?其實他們都有意投降并歸附了還在糾結于這個,從這就能看出確實是一幫搞不懂狀況的家伙。
后面,共尉的大軍也過來,面對勢比人強的現實,實力相對比較強的江氏率先妥協。
有了江氏的妥協,蘇烈算是打開了一個缺口,選了一些提出不合實際條件的勢力那么一清剿,在血的教訓之下沒人敢再唧唧歪歪了。
“主上得到的軍情是泗水郡南下楚軍會經過陰陵與東城那一線,楚軍確切的行軍路線則需要我們自己去偵查。”蘇烈對共尉如此說。
共尉最近變得更加的沉默寡言,他像是一種沒有在狀態的恍惚感,還是蘇烈呼喚了幾聲才回過神來。
“…是走芍波(淮南市)那一線,還是走沿江那一線?”蘇烈奇怪地看著有些魂不守舍的共尉又問了一遍。
共尉總算是看向山川輿圖,芍波那一線是北上路線,有一個面積頗大的大湖,對于一支想要隱匿行蹤的軍隊來說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是目前還不清楚泗水郡南下的軍隊所在位置,北上要是與楚軍錯開,那不說達到計劃中的殲滅目標,能不能攔截到都不好說。沿江則是靠在長江一線行軍,是一條十分維穩的路線,至少是不用擔心與楚軍錯開,缺點是無法隱匿行蹤。
“我的所部先后輾轉近五百里,一直沒有得到休息,現在又要急趕一百五十里,恐怕到了也是筋疲力盡難以作戰。”共尉說出了本部軍隊的實際狀況,他沉吟了一下:“先派出斥候偵查南下楚軍的位置,”部隊太缺乏休整了,因此建議:“大軍則暫時停在原地,是休息也是威懾那些剛剛投降的人。”
“這…”蘇烈遲疑了,得到的命令是用最快的時間擊潰或者殲滅南下楚軍,部隊疲憊卻也是實情,他愣愣地看著共尉:“部隊休整自然是應該的,可是…這樣不好吧?”,說的有點結結巴巴,是在提醒軍令,但是共尉聽來卻是有點想歪了。
“唉,尉知道情況,因為我父…”共尉的理解是他父親在楚營的事情估計是人盡皆知了,最近軍營的軍法曹對他態度也有點奇怪,因此他有些敏感:“但是部隊真的非常疲憊,讓他們強撐行軍,哪怕是真的找到楚軍也不適合作戰。若是不顧部隊疲憊投入廝殺,死傷恐怕會非常嚴重。為了將士們,也為了能完成擊敗南下楚軍的使命,我個人榮辱…”
“等等!”蘇烈還不清楚共尉父親共敖的事情,因此有點摸不著頭腦,“我說的是軍令上的作戰目標,與乃父有什么關系?”
共尉有些啞然,他見蘇烈不像是在裝傻充愣,苦笑道:“我以為你知道了。”
“什么意思?”蘇烈追問。
共尉有些失落、有些頹廢,他最近被種種事情折磨得有些不輕,也確實需要找個人好好傾談一下了。他知道蘇烈是一個憨厚的人,兩人本身的交情也不賴,因此也就慢慢將自家父親在楚營和自己在軍中遭遇的一些事情說出來,不過他倒是沒以及共敖寫信讓其反叛的這件事,畢竟事情無論有沒有做影響都太惡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