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駐南陽之后,各地的消息才算有了一個明確的匯總,流賊在三省交界的地區內縱橫,甚至一度威脅襄陽。各地的官兵倒是不斷的有捷報上來,但局勢卻沒有任何好轉。
讀書人出身的常時仁,自然受到一些傳統文化的影響,心憂天下是一種情懷常態。
老爺來的消息,給了常時仁迎頭一盆冷水,嚇出來一身冷汗。其實就一句話:田氏代齊,你覺得欺負天子讀書少有可能么?驚醒之后的常時仁把心腸硬了下來,再多的流民,都不足以讓他生出賑濟的念頭了。這本就該是地方政府的責任啊!
元默來了一道命令,今日巡撫要到。自登州營到了河南之后,元默雖然吃了些軟釘子,但是一直沒放棄拉攏的意思。不斷催促汝州、南陽兩地供給糧草,雖然效果一般,還是起了一些作用。
實際上進入南陽府之后,本地士紳和百姓對這支軍隊絕對是非常的歡迎。原因很簡單,軍紀太好了,好的讓人覺得不真實。常時仁出發的時候,帶了三十萬枚銀元,一路上因為軍紀良好,采辦很順利。自身攜帶的干糧,消耗的數量其實不大。
常時仁對糧草的擔心,主要是長遠的考慮。中原干旱,糧食的價格可不低。出兵放馬在外,登州營是每日兩頓必須有肉食,自身攜帶的罐頭,吃了一半了,自然會有擔心。
遠遠的看見官兵的營地,百姓自發的繞著走,一些實在走不動的百姓,麻木的沿著官道往前移動。常時仁帶著一千兵馬,站在路邊安靜的等待。監軍吳直,坐在馬車里享受火盆和熱茶,順便罵元默沒事找事。
天邊煙塵滾滾,一看就是大隊人馬過來。常時仁讓人叫來吳直,倆人并騎迎上前時,吳直道:“不知道這個酸文人又要搞什么把戲,咱家總覺得這此沒啥好事。姓元的隔三差五的送糧草,可真沒安什么好心。陳總兵把兄弟們交到你我手里,我們得替他看好家當。”
別看吳直是個太監,但是隨著旅順一戰,在崇禎的心目中,這就是個知兵的太監。歷史上平定登州之亂的高起潛,這個時空沒機會閃亮登場了,不過他有了另外一個舞臺,就是跟著洪承疇在剿賊。隨著洪承疇的崛起,高起潛水漲船高也可以預見,可見歷史慣性的強大。
望遠鏡里看見馬隊的時候,熟悉的飛鷹旗和黑色的披風,常時仁心里微微激動了一下。這是老爺給自己派來的增援部隊吧?官道上還有長龍一般的車隊,看來還真是。很快又發現了元默的隊伍,居然走在中間一段,前后都是登州營的騎兵在護著,有這么怕死么?
元默還真不是怕死,剛出開封的時候,就發現從登州來的車隊,還有騎兵。當時給他嚇夠嗆,正準備逃回城里,看見了紅旗。整個大明,大概只有陳燮的登州營才用紅旗,中間是一只振翅高飛的黑鷹,邊上有一行字,登州飛鷹騎。派人去打聽才知道,人家是給南陽送給養的,這事情讓他覺得挺丟人的,文官臉皮厚,燒一下就恢復了。見了帶隊的騎兵軍官,再一打聽,人家是給登州營送肉食的車隊,這就更沒脾氣了。
登州營不遠千里送給養這種事情,元默只能在轎子里為這種土豪行徑默默淚流。一起上路是必須的,登州營的三千騎兵,這就是他安全的保證。他倒是帶著三千兵馬,但是跟人家這三千騎兵比起來,這些兵跟要飯的沒啥區別。
這一路元默太受罪了,因為他想到一個問題,常時仁手里有近八千戰兵,加上這三千騎兵就是一萬多了。陳燮哪來那么多兵馬,他怎么養的起?這是一個問題,另外一個問題就更要命了,陳燮這些自稱戰兵的人馬,比人家的家丁裝備待遇都好啊。這怎么辦啊?
是個文官都會擔心這個事情,陳燮要是生出不臣之心,誰來滅他?這個問題一旦想到了,就成為了元默痛苦的根源。他可不會幼稚的認為,孫元化能左右陳燮。一個不被文官左右的武將,擁有強大的武力和財力,這個事情想想晚上都睡不著覺。
“這家伙是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強大?”這個問題,糾纏了元默一路,一直到南陽府,聽到親兵匯報,說是常時仁帶隊來迎接,元默才稍稍的安心。心里覺得,登州營別看囂張彪悍,對軍令還是很堅決的執行,而且執行的很好。汝州、南陽兩地的官員,都用了“秋毫無犯”這個詞來形容這支軍隊。
從開封到南陽,這一路治安不好,但是元默絲毫沒感覺到就是了。不是他感覺不到,而是登州營的騎兵太強悍了,旅順之戰后,陳燮的騎兵隊伍壯大到六千人。這一次分出三千來,一是增援,二是為了保護給養的運輸。
“恭迎中丞大人!”元默聽到吳直的聲音,就跟吃了個蒼蠅似得難受。這死太監,真是太討厭了。跟他大交道,元默真是覺得自己會短命的。也不知道陳燮給他吃了什么迷魂湯,一心一意的護著登州營的利益。
官道上的短暫會晤后,大隊繼續向前。常時仁稍稍落在后面,何顯親自帶隊,并帶來了陳燮的最新命令。
“老爺的命令很明確,原則上聽從元默的調遣,但是要注意不要貪功犯險。這一次陳奇瑜指揮四省巡撫會剿漢南流賊,跟著元默走就是了。他是不會去冒險的,而且也不會輕易把你這支軍隊的指揮權交出去。糧草的問題你放心,我帶來一百車的罐頭,其他的糧食,老爺已經讓聯合商號在湖廣的合作商人在襄陽準備了足夠的糧草,到時候你派兵去拉就是。這個事情,你可以讓吳直去做。”
很快在常時仁的心里,陳老爺算無遺策的形象就立起來了。朝廷有旨意,陳奇瑜總督五省,會剿流賊。陳總督有令,讓元默率部往漢南進發,會師上津。
身為巡撫,元默下達命令的時候,心里很是忐忑。萬一人家不買賬呢?最擔心的一幕沒出現,常時仁和吳直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后,吳直道:“登州營米面不濟,咱家要去一趟襄陽采辦。常將軍,你說說吧。”
常時仁猶豫了一下,元默心里一緊的時候,常時仁道:“謹遵巡撫大人之命,只是這餉銀?”元默心里大喜,讓他帶兵去打流賊,本來心里就不安的很。有登州營跟著,他就放心了。立刻就表態:“本兵憲帶來白銀二十萬兩,可先撥一半給你部。”
何顯沒有多留,第二天就返回了,留下五百騎兵給吳直,讓他去襄陽采購米面。登州吃的好這個事情,是為了保證戰斗力。行軍打仗消耗大,自然要及時補充。
三天后,常時仁部離開南陽,沿著官道往西,這一路聲勢浩大,小股流賊躲避不及,大股流賊碰不上,總的來說還是比較順利的。因為帶著元默的三千河南兵,行軍速度快步起來,一天走個五十里就得停下,搞的登州營上下很是不滿。各部軍官紛紛告狀,這不是耽誤事情么?常時仁壓住了下面的情緒,告訴大家安心跟著走就是了,這一趟出來就當是拉練好了。
元默不是聾子瞎子,自然知道登州營的反應。同樣是軍隊,河南的軍隊巴不得這路走不到頭,能拖一天算一天。沿途各縣,也沒少騷擾百姓。即便是元默三令五申,也沒啥效果。
一直都進入淅川縣城,登州營一如既往的在城外扎營,元默手下的官兵鼓噪著要進城。這事情元默知道后,做出的第一個反應是準備妥協,所以找來常時仁道:“常將軍,一路辛苦,不如進城休息一日。”
“中丞,軍情如火…。”常時仁一開口,見元默皺眉,立刻閉嘴。元默嘆息一聲道:“久聞登州營乃大明一等一的強兵,河南兵可比不了。這一路走了幾百里,一直是在城外扎營,換成以前早就鬧騰了。”
常時仁也不好堅持,答道:“既然如此,卑職派五百兵隨中丞進城,主力還是留在城外吧。縣城就那么點大,這么多兵涌進去也沒法安置。”
元默知道勸不動,再說必然適得其反,便帶著三千河南兵進了城。
常時仁率部在城外三里外扎營,天黑之后,安頓好各部隊,正準備休息時,突然外頭有兵來報:“將軍,淅川城內起火,怕是出事情了。”
常時仁立刻出來,上了塔樓觀望,果然城內火光沖天,隱約可聞哭喊聲。這一幕讓常時仁有點為難了,如果是失火呢?帶兵去人家會怎么想,還是等城內先送來消息?
猶豫了一會,常時仁還是讓白蠟桿大隊和一個步槍大隊集合,跟著他到城下去喊城門。
軍令一下,兩部立刻緊急集合,火槍大隊的指揮官是王賁,他也很著急。以前在別的軍隊呆過,當然知道出的什么事情,見了常時仁便道:“將軍,怕是兵變了,不然這火頭不會這么散,不是一處,而是多處。”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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