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站起來的是五百火槍手,就在五十米之外,這個距離,對面的人臉上猙獰的表情都可以看的很清晰。殘酷的訓練和可怕的懲罰,將這些士兵變成了殺戮的機器。指揮刀落下的瞬間,一排煙霧升騰,噼里啪啦的槍聲,將雨點一般的鉛彈投送到民夫群中。
噗噗噗,一朵接一朵的血花,隨著一個一個往后仰的民夫被撂倒而迸發。正在向前的民夫,如同激流被堤壩阻攔,空氣中騰起一片血霧。一片排槍之后,又一批士兵站了起來,正在前進的人流憑著慣性往前沖,遭致又一片彈雨的迎頭痛擊。
第一次上戰場的士兵,固然有點緊張,但是這支新兵最大的特點,就是基層軍官全是老兵,都是見過血的老兵,有他們指揮,一場井然有序的屠殺,在鐵絲網和溝壑的掩護下,沒有發生亂子和意外。燧發槍的射速,理論上經過魔鬼訓練,可以達到34發,很明顯這些新兵做不到,不要說他們做不到,就算是老兵,兩分鐘5發也差不多就是極限。
五十米看著不遠,全力奔跑也就是78秒的樣子,但是鐵絲網和壕溝,在此刻就是天塹。士兵們可以從容的裝彈,射擊,再裝彈,再射擊。短暫的火力停歇期,因為大量的尸體擋了路,后續的民夫填坑的效率受到了極大的影響。不過剛丟了一批草袋,壕溝后面又出現火槍手。又是兩輪射擊之后,城頭的大將軍炮又響了。壓陣的漢軍旗兵,盾車給擊中一輛。飛濺的木屑扎傷了好幾個,躲避炮彈時造成的騷亂一發不可收拾。大批的民夫往回跑,雖然不斷有人被砍翻在地,但是整個場面已經亂成一團。
槍聲沒有再響起,因為距離有點遠。不打算浪費子彈的登州營,嚴守不到五十米不開槍的原則,看著亂作一團的對手潮水一般的上來,又潮水一般的下去,留下一地的尸體,尤其是在最前面一道溝壑邊上。傷而未死的民夫,掙扎著往回爬。
王賁和他的手下們,目瞪口的看著這個場面,現場至少留下了三百具尸體,這是他們一手造成的。打死的多數是民夫。他們都是被后金擄走的漢人,因為沒有抵抗的勇氣,只好給人當奴隸。現在,就算是當奴隸,也沒有活下來。
濃濃的血腥味飄過來的時候,一些沒見過血的新兵受不了,轉身扶著壕溝吐個夠本。就算是王賁,看著這一幕。心里也有些翻騰,這些人曾經都是大明的子民,為什么寧愿被火槍打死。也不回頭去抵抗呢?
岳托的表情不算太痛苦,無非就是一些民夫而已。死了,再去搶。以前覺得這個想法很正常,現在覺得不那么容易了,至少眼前的這支軍隊,能讓搶劫行動便得艱難。
“德格類。騎兵隊有沒有消息?”岳托再次問起這個問題,德格類都覺得他小心過頭了。不就是鳥銃么?以前的明軍不是沒用過。距離上也沒豪格他們說的那么夸張。不到五十步的距離射擊,打的還是民夫。那些漢軍都沒太大的傷亡。
“騎兵沒消息,還是把弓箭手調上去,壓制明軍的火槍,掩護填壕吧。”德格類有點不耐煩的語氣,岳托聽出來了,還是很耐心的解釋:“海面上明人的船隊都不見了,我很擔心。”
德格類笑道:“擔心什么,躲在城里打不到他們,上了岸還怕他們不成?”
岳托想了想,覺得是這個道理,點點頭道:“沒錯,我大金的鐵騎天下無敵。上午就不繼續填壕了,讓民夫去砍樹,做一些簡單的盾牌,幾個人舉著往前,掩護其他人填壕和弓箭手。”戰場果然是最好的老師,短短半個時辰的戰斗不到,岳托就想到了辦法。
一個上午風平浪靜的過去了,午飯之后,后金的填壕隊再次出現時,王啟年都露出苦笑。真是學乖了,木牌式的的盾牌,放在大車上豎起來,人藏在木牌后面,可以有效的躲避鉛彈的射擊。這個進化也太快了一點,王啟年雖然有后手,卻沒打算這么早用上。
“告訴前方的軍官,抓機會自由射擊。”王啟年的命令,沒有帶來太大的戰果。乒乒乓乓的響了一個下午的槍炮聲,天黑之前,壕溝還是被填了一半。可氣的是,那些尸體都被推進了壕溝。一個下午的戰果,參謀處預計最多一百五十人左右。期間后金弓箭手壓制,造成了一個火槍手的受傷,手上被射中一箭,要不是躲的快,下意識的手擋一下命都沒了。
火槍手的戰果不大,后金弓箭手對火槍手的壓制效果更差。遭到報復打擊的弓箭手,被放倒了十幾個。岳托心疼的不行,一個好的弓箭手,得練很久。正因為如此,岳托才覺得難受,后金勇士被火槍撂倒,訓練一名火槍手才幾天。
天黑了,岳托只能放棄進攻,等待明天的來臨。晚上和德格類等將領商議的時候,岳托提出了這么一個問題。德格類道:“我們也有鳥銃兵啊,那些高麗人,在負責看守糧草,明天讓他們上就是了。”
讓高麗人當炮灰,這個建議不錯,岳托半點壓力都沒有。本來那些高麗兵就不經打,讓他們出兵,派來的是鳥銃兵。岳托一看是這個情況,直接打發去運糧草了。現在出了這么個情況,德格類一提,他想起來了。
“就這么辦吧,讓民夫連夜打造更多的木牌盾,明天讓高麗兵跟著上去,對射。”
清晨的海岸邊有點薄霧,但是很快就散了。旗艦上的陳燮松了一口氣,真要是耽誤了登陸,他倒不擔心王啟年守不住,擔心的是不能在后金的援兵趕到之前消滅岳托。根據參謀處的推演,后金肯定會派援兵。按照雙方戰力來推演,參謀處的結論是最多五天,就能吃掉岳托的小兩萬人。而后金的援兵,正常行軍,怎么也得7天的功夫。這還是按照全騎兵來算的,從沈陽過來,就是需要這么多的時間。戰馬是需要精料喂養的,這一點大家都一樣。所以,攜帶了糧草的后金軍,最快7天能到。
甲板上的風很急,陳燮看著慢慢往前的大船上,綠色軍裝的步兵乘坐小一點的船,手里的工兵鏟變成船槳,奮力的往岸上劃去,心里多少有點激動。可惜沒有玉米芯煙斗,不然能上演一番朝鮮戰場上的敗將麥克阿瑟的戲碼。盡管戰前多次演練,水師也多次測過水文,這里的情況還是不太理想。炮隊無法直接上岸,需要工兵先上去,修棧橋才能把大炮運上岸。
轟的一聲,一艘五十料的船上,丟下水的是一個事先做好的架子,下面有一大塊混凝土,把木頭架子直接給帶到水底。丟了十個這樣的架子,五十料的小船就算完成拋棄任務,掉頭往更遠處的大船上靠過去,船上的新兵背著沉重的板甲,掩著兩邊繩網,慢慢的下到小一點的船廠。然后乘著這個船,抵達近海十幾米處,這些五十料的船將直接擱淺,完成這次登陸的任務后,等戰后修繕當漁船用。
大小船只,加上漁船,一共有六百多一點,這些船在這個安靜的早晨,不斷的往岸上投送兵力。第一個步營完全上岸之后,陳燮才松了一口氣。據查,這一代有一支五百多人的后金騎兵,負責巡視海面,陳燮可不希望這么早就被發下。
朗科,一個牛錄額真,一個牛錄原則上是三百戰士,到了黃太吉上臺后,這個數字有所改變。這一次出征,帶著一個牛錄的一百勇士,差不多就是這個牛錄出兵的極限了。家里不能不留男人,都出來打仗日子就不要過了。
一百騎兵收拾完畢,帶上各自的隨從奴才,也就是二百騎的樣子,沿著林間的小路,往海邊去。一切都是那么安靜,跟昨天沒什么不同。穿過一個樹林稀疏的路段時,朗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海面上怎么那么多船?
“快,加速,到海邊。”200騎沖出林子,一切都看清楚時,朗科傻了。茫茫多的船,小一點的船已經靠岸了一大片,丟下綠皮就往回繼續運,一些船直接擱淺,上面士兵跳下水,涉水上岸中。這一幕真是太震撼了。待他看清楚前方三百米的地方,一支墨綠軍裝的士兵已經嚴陣以待的時候,知道事情大條了。
“你,去岳托貝勒那,就說明軍在青泥洼登岸,你,去xx,你…。”連著派出五個信使,正準備下令后撤,回合其他騎兵再來的時候,海面上轟的一聲,戰艦上的炮對著他們來了。一發炮彈就落在十米開外,打斷了一顆樹。
這炮手的準頭,真是把朗科嚇壞了。就在他猶豫了短短一分鐘的時間后,戰船上突然接二連三的開炮。這一次,他的運氣就沒那么好了,一發炮彈直接落在騎兵隊中,連人帶馬的掀翻了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