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燮面色陰晴不定,莫泰見狀不免暗暗得意,摸著胡子一副穩坐軍中帳的樣子。
莫泰暗暗自得,又補了一刀:“此事如操作得當,未見得是壞事。”
這一下陳燮的臉上崩不住了,露出詫異之色,沉聲道:“從何說起?”
這個表情出乎莫泰的預料,但是沒時間多想就是了,繼續賣弄道:“所謂千戶、守備之說,交易爾。神醫此去,不妨緩緩而行,拖上個把月就是了。告身文書所需時日甚多,今京師告急,各部哪有心思管這等小事,待東虜退卻之后,朝局動蕩不可避免。塵埃落定之日未定遠矣,神醫不妨以團練旗號,義民興師,張可大即便是個副總兵,豈能奈何?只要平安回來,為了日后之事,勿論何人鎮守登州,也離不了神醫助力。”
這家伙說話文縐縐的,但是意思很明白。陳神醫,你被人忽悠了,拿了一個千戶和守備的職務,就把你忽悠的不知道東南西北了。這個事情呢,你得先回的來,然后要等這次建奴的事情了了,朝廷內部帳清算完畢,才能輪的上你這點小事。不過這次你展示了強大的財力之后呢,誰來當這個登州兵巡道或者巡撫,都得借重你的財力。
這個時候陳燮才算是明白張瑤說的話,未必是壞事。感情老張同志的意思是這個?其實陳燮還是誤會了張瑤的意思,張瑤是見識了團練的精銳,覺得陳燮拉出去沒準能斬獲戰功。就算未能斬獲戰功,平安回來不難。舉薦文書肯定要先發往兵部,陳燮才肯出兵,等風云散去,兵部方面稍稍運作一二,事情也就下來了。兵部那幫人,砸暈他們不用太多銀子。
張瑤沒把話說的太清楚,那是有讓陳燮自己想明白的意思。莫泰則不然,他站在另外一個角度分析這個事情,也能得到相似的結果。可見殊途同歸,官場之事不外“利害”二字。
英娘匆匆進來,附耳低語,陳燮聽了面色一動,也沒避著莫泰便道:“事情查清楚了?”
英娘對陳燮有一種盲目的信任,所以沒想多便道:“查清楚了,張可大與孫游擊還有兩個守備,私下商議。說是王廷試已經點頭,黃縣守備和奇山千戶所薦書定下之時,許老爺一個團練營的名頭,張可大趁機提出團練營先走一步之事。”
陳燮聽到這里,不怒反笑,起身朝莫泰拱手道:“莫先生,月俸一百五十兩,不知能否請的動先生隨行北上參謀事務?待此間事了,先生大可自去,陳某另有程儀奉上。”
一百五十兩一個月的臨時工,絕對是高薪了。雖然是臨時參謀,也沒個明確的說法。實在是陳燮現在還是個白身,也沒法給個說法。不過這個待遇絕對很有誠意了。
莫泰也有點猶豫,本來想的是陳燮能讓留下,幫著看場子,必要的時候給陳燮留守的人指點一兩句,不會涉入太深。現在陳燮這個說法有悖初衷,但是又不能不慎重考慮,錯過這個機會,下次再想得到陳燮的高薪聘用,那可就難了。他給孫國楨當幕僚,一個月也就是八十兩銀子。雖然有外快,但是事情也多。現在他是下崗待業,想找一個過渡的肥差很難的。不是誰都愿意花大價錢請一個秀才當助手的。說句不好聽的,要不是他一番忽悠,加上之前的履歷,陳燮不可能開這么高的價錢請他臨時參謀。
就在莫泰猶豫的時候,陳燮又補了一刀:“二百兩,不能再多了。”
這一刀可是補的太狠了,莫泰根本就沒法拒絕。當即便頷首笑道:“如此,在下暫為東翁謀劃一陣。”這就是同意給陳燮幫忙了,不過還是暫時的。言下之意,你得讓我看見光明的未來,不然該走還是會走。明朝的讀書人就這德行,一個一個的把自己看的很高很大。陳燮實在是身邊缺一個官場方面的謀劃者,不然真不會跟他費口舌。本來張瑤是一個好老師,可惜不能帶著他到處走,只好找莫泰了。
陳燮很自信,只要走一趟北京,就不難讓莫泰心服口服。
也許是老天爺要給莫泰長臉,劉慶匆匆而至,見了陳燮便道:“東家,張可大出了兵巡道府,帶著空白薦書尋您來了。”
莫泰在一邊聽的清楚,手一抖,胡子給自己拽了一根下來。心里暗暗吃驚道,這個陳燮,果然是滲透到登州的每一個角落。而且還不是一個系統的情報來源。剛剛英娘說的那些,還能拿錦衣衛的來源說事,這次劉慶來了,則是純民間的消息了。
“都回避一下,我來見他。”陳燮下了決斷,莫泰和劉慶都退了下去,另外尋一個房間等著。門口自有英娘去接待,張可大來到的時候,看見陳燮正在洗臉,把毛巾丟給身邊的綠玉,不免暗暗咽了一口唾沫。英娘的來歷,張可大當然知道,這么一個貌美如花的老鴇,在登州開那么大的青樓,沒點背景還不早給人吞的骨頭都不剩了?錦衣衛就算今不如昔,也是天子親軍。一介武夫,哪里敢得罪錦衣衛。文官也都是孝敬到了,敬而遠之。只有陳燮這種愣頭青,才會當著一個錦衣衛試百戶的面操家伙,賣弄武力。誤打誤撞加上機緣巧合,才打穿了元中外強中干的本質,加上一個英娘的作用才有了好結果。
張可大一副喜氣洋洋的表情,好幾步之外就喊:“神醫,薦書的事情妥了,往上填個名字就成。”陳燮皮笑肉不笑的拱手,架子大的不行,拿過名字一欄為空白的薦書,掃了一眼就丟在一邊道:“就為這點事情,搭進去九萬斤糧食,幾千兩銀子,真是一筆好買賣。英娘,你說說看,給你哥哥送一萬兩銀子,讓他去運作一二,能不能謀一個錦衣衛試百戶的位置?”
英娘微微一笑道:“老爺要是真舍得砸一萬兩,別說試百戶,百戶也不是不能祈望。”
陳燮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去找劉慶支一萬兩白銀,給你哥哥,讓他想法子回登州來。遼東那個破地方,誰知道何時把小命搭進去了?張總兵,您說,是不是這個意思?”
張可大要是對上一般的商人,這會能一刀剁了陳燮。堂堂的副總兵,你敢輕慢?可惜怒火只能在心里一閃就過,眼下服裝和糧草,都在陳燮的手里捏著。大明的武將為何被文臣看清,根子就在錢糧上頭要求人。命脈在別人之手,等陣錢糧救命的張可大,這會不忍不行。
就算是將來,張可大還是要忍,陳燮在地方上的勢力膨脹的太快了。現在搞他,就等于兩三百號士紳豪商的錢袋子。鬼知道這些人背后還有什么人,斷人財路殺人父母,真的會跟你玩命的。
“神醫說的在理,你看這個薦書都開出來了,兵巡道、知府、威海衛三方皆有推薦,兵部告身下來也就是時間的問題。煩勞神醫報個名字,張某好回去復命。”張可大捏著鼻子在賠笑,這個也只能忍了。
陳燮看看薦書,用筆寫了名字遞過去,笑道:“行,王啟年為黃縣守備,張虎為奇山所千戶。”張可大趕緊接過,看了看上面的硬筆字,確定無誤之后,又道:“神醫,如今出兵在即,可否先撥發承諾的服裝、糧食?”
陳燮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好一陣才道:“行啊,不過車馬之耗,得張大人自己想法子。”
啊…。張可大一時暈了,這一時半會的上哪去找那么多車馬?之前還指望陳燮來著,現在怎么變了意思?就在張可大想詞的時候,陳燮已經道:“糧草可去張家莊找雨蕁姑娘撥付,軍情緊急,我就不留副總兵大人了。請!”
這就攆人了,張可大只好告辭,走一趟連口水都沒喝上,這也太憋屈了。可是一想自己私下里干的那些事,張可大心虛了,沒有再廢話。反正糧草到手了,別的回頭再說。
張可大走的沒了影子,劉慶、莫泰出來時,陳燮自言自語,惡狠狠的厲聲道:“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
劉慶無語,莫泰上前笑道:“東翁不必惱火,官場素來只講厲害,人情來往的前提是東翁需有官在身,還得是對等的官身。張可大雖然是武夫,說白了他是官,東翁是民。當下之事,已經是忍耐再三了。”
莫泰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體現他月薪二百兩的價值。陳燮收起怒色,點頭認可,交代劉慶時面露猙獰,惡聲惡氣道:“劉掌柜辛苦通報一下,登州各家商號不準流出哪怕一輛四輪運貨馬車。誰要是不給面子,讓我一時不痛苦,我就讓他一輩子不痛快。”
努力保持高人風范的莫泰,聽到這里也都打了個寒戰。看來仁心仁術的神醫,不像外面傳說的那樣。其實這是好事,軟不拉幾東翁,一害自身,二害從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