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燮做足了禮數,親立門外相迎。張可大也沒拿架子,客氣寒暄兩句,做神秘態低聲道:“思華神醫,可否尋個方便處說話?”
陳燮立刻請他去了書房,下人退出后才道:“張大人,到底是什么事情?”
張可大站起拱手,面露畏懼道:“思華神醫,張某特來求救!”
這個轉轉有點神奇,陳燮站起驚道:“張大人這是何意?”
張可大一聲嘆息道:“思華神醫有所不知,建奴出了喜峰口,陷遵化等多地,如今已經殺到了北京城下,朝廷有旨意,登州鎮派兵勤王。”
這事情陳燮倒是早就知道的,更知道山東官兵就是一群扶不上墻的爛泥。當然了,這個時代的明軍,能跟清軍打幾下的也就是一個關寧軍。
“張大人,燮不過是一介團練大使,你跟我說這作甚?”陳燮聽出點意思來了,坐下之后冷下臉。心里在盤算,這家伙是不是想玩什么花樣?
“思華神醫,兵巡道王大人接了京城的命令,腿疾發作,出兵一事由在下負責。實不相瞞,登州賬面上有九千戰兵,實際上各營人馬加起來不足五千,其中去掉老弱,不過三千。即便這三千人馬,也都長期疏于操練,做個樣子還行。真正能打仗的,是張某人養的百余家丁。”張可大說完,可憐巴巴的看著陳燮,言下之意很明顯了。
陳燮心說我去年買了表,登州是軍鎮啊,你們都敢這么玩。這事情還是不能攙和。手下的人還是少了,一個營的人馬五個隊,全部拉出去也才不到一千人。關鍵還是登州這一堆產業,兵馬拉走了,誰知道會不會出什么事情。
“張大人。此事與在下無關。陳某辦團練,為的是看家護院。”陳燮越說臉越黑,心里對張可大的鄙夷之心更甚。
張可大見狀面露無奈之色道:“思華神醫,當今天下各個軍鎮,無不如此。不是登州營一家,整個大明都這樣。登州說是每年二十余萬餉銀。自戶部到登州,上下其手,可大一介武夫,又能如何?真的按照九千余人的名冊來練兵,怕是連百余家丁都養不起。”
有的話說明白了就沒意思了。張可大說到這里,見陳燮還是不肯松臉,站起長揖道:“思華神醫,袁督師能斬了毛文龍,免了孫國楨,殺一個張某副總兵不過碾死一個螞蟻似的。登州營就算想在路上拖延時間都不敢啊!可是按期抵達,必須加快行軍速度,萬一遇上了建奴。張某這條命怕是保不住了。”
陳燮冷笑了起來,打定主意,任你怎么說。不要惦記我的團練。不曾想劇情發生了重大轉折,堂堂副總兵張可大,竟然噗通一下跪了下來,口稱:“張某也是老帶兵的,見識過神醫的團練之精銳,這些日子也派人探查。知道神醫的團練還有輕便大炮一隊。請思華神醫一定救一救可大,日后可大一定惟神醫之命是從。”
歷史上的登州營是怎么勤王的。陳燮不得而知。反正他知道就算去的慢一點也沒事,因為那個作死的袁崇煥自己把自己玩死了。眼前這個張可大。畏懼于袁崇煥的心狠手辣,不得不出兵,這個不難理解。但是給自己跪下這個舉動,真是讓陳燮毫無思想準備。
陳燮趕緊伸手扶起,張可大不可起來,口稱:“神醫不答應,張某就不起來。”陳燮托著他的雙臂,一使勁道:“你給我起來吧!”張可大面露驚駭之色,就算全身力氣都用上了,都沒能擋住陳燮的抬起之色。
“神醫神力!”張可大下意識的贊了一句,陳燮給他按回位置上,沒好氣道:“讓我想想,別啰嗦。”摸著下巴,陳燮腦子里琢磨了起來,嗯,只要不是張可大調虎離山,出兵也不是不行。當兵的不見點血,那不能叫兵。而且看這意思,要不答應,就算是把張可大得罪死了。今后雖說談不上怕一個武將,但是架不住被人惦記。
這個時候陳燮倒是很果斷的下了決心,反正袁崇煥是死定了,半路上沒準就被朱由檢拿下了。到時候再慢慢走就是,就當一次長途拉練好了。
“張大人,不止出兵的錢糧可有著落?”陳燮這么一說,張可大先是一喜,隨即又一臉苦色道:“神醫,登州營哪來的錢糧?王大人和蕭知府,撥了五百石高粱米,一百兩銀子。”
這一下陳燮直接就樂了,呵呵呵的就笑出聲來,這些文官真是太他媽的混蛋了。你讓一群士兵去打仗,連飯都吃不上,一天兩頓高粱面都沒著落,你還指望人家打仗?正是這一次的勤王行動中,一個叫李鴻基的下崗公務員(驛卒),經過一段時間的剿匪之后做了把總,正跟著一個叫王國的參將東征,走到金縣,實在是餓的厲害,向知縣所餉。其實就是要頓飯吃,沒有!然后這些兵就不干了,殺了王國,兵變了。
明朝真不缺銀子,大量的歐洲白銀,通過貿易流入中國。這些銀子,最后很多都便宜了“我大清”。這是后話不提。
“行了,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不幫忙都不行。”陳燮沒有拿張可大什么惟命是從的話當真,這家伙估計是走投無路才如此作態。要不是看在他在孔有德叛亂破登州的時候,還知道以死殉國,陳燮都懶得看到他。
張可大臉上一喜,正色拱手道:“如此,請神醫示下。”陳燮心說我示下你妹啊,都不知道你要出兵多少,走哪條路線。“示下不敢說,你我商議著來。”
不管怎么說,相互之間總算都愿意加深交流了。陳燮讓人取來地圖,現代社會的電子版打印出來的明朝地圖,擺桌子上就把張可大看花了眼。再看陳燮的時候,就不是之前的敬畏了,而是一種崇敬為主要因素的目光。
神醫同志再次展示了自己神奇后,指著地圖道:“沿著運河走是最正常的行軍路線,道路也相對要好走很多。張家莊團練出兵:五個步兵隊,一個斥候隊,一個輜重隊,一個炮隊,一個衛生隊。總數一千人左右,登州營能出兵多少?”
張可大想了想道:“戰兵一千,輔兵一千。錢糧太少了,只能出兵這么多。”
“這就是兩千人,按照每人每天消耗三斤口糧計算,一天就是六千斤的消耗量。算了,你讓人把高粱米拉張家裝來喂豬吧,那東西也就能喂豬了。”陳燮一點都不客氣,張可大面色尷尬,但是他也沒啥脾氣。陳燮有的是銀子,這是登州城的共識了。其實來這里,還是王廷試給他出的主意,登州府未必拿不出更多的錢糧。
出門招呼一聲,一干下人都進來了,陳燮也不理張可大驚愕的眼神,幾個下人也都各自拉開陣勢。陳燮很自然的口述:“計算一下,按照修路的勞力為標準,兩千人一個月正常的作戰口糧。需要多少大車來運輸,還有牲口的草料也要考慮進去。每人再給發一雙鞋子吧,制衣廠里還有多少棉衣?夠的話,一人一套。”
進來的是雨蕁、玉竹、長生、猛子,都是陳燮親手帶出來的最信任的人。四個人很快做了分工,啪啪啪的算盤一頓響動,張可大見狀怯怯的走到陳燮身邊,低聲問:“神醫,這是?”
陳燮遞給他一支煙道:“既然要出兵,糧草的問題就要計算清楚,一個月是最少的。現在算的是登州營的,團練的不用那么麻煩,早就算過并記錄在案,直接調閱就行。”
張可大徹底的沒脾氣了,感覺除了服氣還是服氣。
不到十分鐘,四個人把各自的數字一湊,最后由雨蕁記錄歸總。
“老爺,兩千人的棉衣、鞋子,明天就可以領取。一個勞力每月消耗為20斤小米,番薯絲25斤,罐頭10個。合計9萬斤糧食,2萬個罐頭。用四輪馬車運輸,把牲口的嚼谷算進去,需要大概120輛才能滿足需要。”
陳燮抽了抽腮幫子,看著張可大道:“張總兵辛苦一趟,連夜回去,跟王大人和蕭知府說一聲,陳某的銀子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下不為例!再者,此次出兵出糧,總要給個說法。不然都成什么了?戰兵不動,出兵的是團練,這能說的過去么?知道的是張總兵奉命連夜來此哀求,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登州城是陳某人家里開的商號。”
張可大被陳燮說破了玄機,半點尷尬之色都沒有,之前好像下跪的人不是他。武官的膝蓋不值錢,就他這個副總兵,見到蕭魚這個知府都得跪下說話。求人辦事,讓人出錢糧出兵,跪幾下又不要錢。節操這個東西,武將就不該有。
“來之前,王大人和蕭大人都有交代,奇山千戶所的位置一直空著…。”
“不行,如果僅僅出點錢糧,我也就認了,加上團練出兵,得再來一個黃縣守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