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皇帝與皇后又一次鬧翻了,但外界的人暫時還不知道這個消息。金秋九月,天氣漸涼,京里京外如今正盛行賞菊宴,登高望遠,對著秋景賦詩呢。
京中的閨秀們又開了兩次詩會,也有人給趙琇送了帖子來,不過趙琇沒有去參加。如今她正在備嫁,每日光是向宮嬤嬤與左嬤嬤學習都來不及了,有時間也要打理中饋,自己還得抽空翻譯西洋書籍,練練字畫,哪里有空去跟小姑娘們搶風頭?若有幾個熟人在,那還可以順便會會朋友。但如今方仁珠在濟寧未歸,曹蘿亦在備嫁不打算出席,其余的姑娘們,說熟也不算熟,大部分還與她發生過口角,即使如今她可以肯定這些姑娘們必定會改變了態度,她也沒心情去了。
她人雖然沒去,但詩會的東道主卻很是熱情,明知道請不到她上門了,依然沒忘記在詩會結束后把各人的詩稿抄錄一份給她送去,還附上了在詩會上廣受好評的幾樣菊花餡點心。趙琇明明記得自己跟這位姑娘只是打過兩次照面,連話都沒說過,不太理解她為什么忽然對自己如此客氣。不過碧菡與柳綠反映點心確實挺好吃的,至于詩稿嘛,也就是那樣。沒了方仁珠,劉家姐妹聽聞最近也在說親,沒心思做什么詩,眾閨秀們的詩作都無聊得叫人提不起興趣來。
曹蘿還給趙琇寫了封信來,說她也得了一份詩稿與點心。不知是不是因為先前有親戚家的姑娘出言不遜,被曹太夫人明里暗里數落一通,連家人也多少受了些連累的關系,幾個與曹家有親的人家都一改從前若即若離的態度,變得越發熱情殷勤起來。曹方氏從前總要費盡了功夫。才能得到舊日姐妹、表姐妹們的好臉,如今她們居然有不少人主動湊上來討好了。曹蘿從前也是被表姐妹們輕視的對象,如今雖然小姑娘們的態度還有些僵硬,但比起從前真是好了許多。曹蘿那手略嫌生澀的畫藝,還叫姐妹們夸了又夸呢。
曹蘿在信里說她不太習慣,悄悄跟祖母說了,祖母還道這才是正理。從前原是她太過妄自菲薄。可這叫她如何回應呢?她還能說母親錯了不成?
她母親曹方氏近來心情也十分復雜。竟漸漸地與那些姐妹、表姐妹們來往得少了。除了將從方家帶來的陪嫁中的古董字畫全都給了曹蘿外,曹方氏就沒再提起要向什么人淘換這類東西,倒是坐視曹太夫人找船行的人幫忙。尋了不少西洋或南洋來的珍貴寶石、香料、木材,塞進了曹蘿的陪嫁里。
而身在濟寧的嫡支家長方崇山夫妻為著女兒的婚事,幾次派人回京,都打發了人去向曹方氏問好。曹方氏如今漸漸地就消了氣。又跟嫡支來往起來。方崇山太太送了些上好的東阿阿膠給她,她除了分一部分出來孝敬婆婆。其余的全都塞進了女兒的陪嫁中。曹蘿勸她留一些自用,她都不答應,讓曹蘿心下頗為感動。
無論曹方氏從前都向女兒灌輸了什么觀念,曹蘿如今對這個母親。那是絕沒有半點怨言的,還向趙琇感嘆,說自己太過無用了。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辛苦為她備嫁,自己卻半點忙都幫不上。
趙琇看了信。也只能在回信中安撫一二。其實她覺得姑娘家不能為自己出嫁之事出力,是個很坑爹的規矩,也無稽得很。她自個兒就沒少為自己的婚禮出力,張氏理家時,常遇到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還不是得她做主嗎?也沒見誰說她這么做不好了。就算曹蘿做不到她這樣,幫著打點下手還是沒問題的。趙琇就在信里寫了,建議她幫著料理家務,讓母親騰出手來做別的事。這也是在鍛煉她日后的理家能力,是新娘子的必修課程,曹方氏沒理由反對的。
不過兩日,曹蘿又歡天喜地的寫了回信來,說曹方氏不但沒反對,還極為用心地教導她理家之道。只是她又有些犯愁,覺得自己好象給母親添加了負擔。曹方氏不但沒有少干活,反而還做得更多了。只盼著她能早日學會管家,替母親分憂,這樣母親也能輕松一些。
趙琇看完信,不由得感嘆,曹蘿真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就是有時候太好了,倒叫人忍不住為她擔憂呢。
趙琇還未感嘆完,米家就送了急信過來。米夫人生產了。
米省之不在京中,米家如今除了母女兩人,就只有寄居的陶太太母女與米舅母三人。有兩位主婦坐鎮,張氏倒也不必急著趕過去幫忙,只是米夫人年紀也不算小了,三十多歲的人,又是多年未生產,平日身體也不是很好,難免叫人揪心。趙琇不太了解生產方面的事,卻沒忘派人去刑部衙門給趙瑋送信,同時又派了人去廣平王府,求問葉大夫回京了沒有。
葉大夫剛剛回到京城,住進王府還沒幾日。他恢復得不錯,廣平王暫時也不用他當差,所以他眼下正得閑。高楨聽說是趙琇派了人來問,就親自去請動了葉大夫,又命筆山帶著幾名王府親衛,一路護送著人前往米家租住的宅子。
等葉大夫到了地方,趙瑋也帶著太醫院的江成江太醫到了。
其實無論是葉大夫還是江太醫,都不是婦科圣手,不過看在人情份上,只能出動而已。但兩位都曾給米夫人診過脈,不算生手,兩人又因廣平王之故,相處得還算不錯,所以并不曾因為同行相輕而起過爭執。他們合力擬了醫療方案,在院子里指揮著屋內的產婆,平安為米夫人接了生,又再合力擬了產后休養的方子,彼此惺惺相惜,竟成了好友。
米夫人在掙扎了半日后,平安生下了一名六斤重的男嬰,母子均安。
喜訊傳出,米穎芝自然是喜出望外,陶太太母女也歡喜不已,就連米舅母也露出了歡容。
趙瑋聞訊也松了口氣,繼而命人去買鞭炮,散吉果紅包,又讓人回家給張氏與趙琇報信。
米穎芝抱完了弟弟,安撫了母親后,出得房門喜極而泣,聽得外頭的鞭炮聲,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連忙叫了人來問。得知趙瑋都替她辦妥了,她心下一暖,連忙到前院道謝。
雖然未完婚的夫妻不好相見,可如今家中再沒有旁人能做這件事了,陶太太母女與米舅母都算是外人,由她們哪一個出面道謝,都顯不出誠意來。米穎芝也顧不得許多,低頭出來見得趙瑋,便盈盈下拜:“多謝侯爺援手。若不是府上請來江太醫與葉大夫,家母與家弟還不知會如何呢…”
趙瑋起初有些無措,但很快就鎮靜下來,他彎腰攙住了米穎芝,沉聲道:“這是應該的,我總不能看著表妹著急。說來也是我考慮不周,請了兩位名醫上門。若非他們二位都是人品高貴無私之人,性情又再和氣不過,還不知會出什么岔子呢。這都是我的不是,還望表妹勿怪。”
米穎芝頰邊飛紅,忙忙退后一步,避過了他的手,卻不敢抬頭去看他:“侯爺言重了。江太醫與葉大夫都是醫術高深的名家。能請動他們來保家母生產,原是別人都沒有的福氣,侯爺一番好意,妾身深為感激,您又怎會有不是呢?”這時內院傳來陶太太的叫聲,米穎芝大約是臉皮太薄了,沒能撐住,忙又匆匆一禮:“侯爺且安坐,妾身先行告退。”便迅速離開了。
趙瑋怔怔地目送她背影遠走,低頭看看方才與她的手腕有過短暫接觸的指尖,憶起那一瞬間的細膩觸感,臉也微微地紅了。
當趙琇扶著張氏來到米家租住的宅子前院時,看到的就是趙瑋傻站在那里盯著自己的手指尖看,臉上還發紅的景象。趙琇莫名地看著兄長:“哥哥,你這是怎么了?”
趙瑋這才醒過神來,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說:“沒什么,祖母與妹妹來了?真快啊。”又向張氏見禮。
張氏正歡喜著呢,沒有留意到孫子的失態之處,一開口就問:“聽說是母子均安,孩子有六斤重呢,這是真的么?你岳母如今在哪兒呢?如今怎樣?孩子可好?我們這就看他們去!”向內走得兩步,她又停下了,回頭看看孫子,“他們家里人口少,又沒有男人支撐門戶,今日有大喜事,要忙的事情多著呢,你不趕緊去幫襯,傻站在這里做什么?”
趙瑋有些窘迫:“剛剛吩咐下去了,孫兒也不清楚這樣的大喜事有些什么規矩,只是米舅母與陶太太都是經歷過的,想必胸有成竹。孫兒只需要在這里聽候吩咐就是。”
張氏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又交代他:“趕緊跟你舅母說,把你表弟叫回來,用不了多久就該有親友上門道賀了,后頭還有洗三。你雖是女婿,也沒有成天在岳家幫忙待客的道理。這是他們米家人的差事,交給他們米家人辦吧。”
趙瑋答應著,又猶豫著看了妹妹一眼。趙琇挑挑眉:“哥哥可是有話要說?”
趙瑋輕咳一聲:“沒什么,妹妹進去后,看看有什么能幫忙的地方,就提醒他們一聲吧,若是缺了什么,也只管從我們家里拿。我瞧他們都高興壞了,興許有什么地方疏忽了也未可知。”
趙琇抿嘴笑了笑:“知道了,哥哥放心吧。這是咱們堂舅舅家,還是咱們嫂子家,我還能不盡心不成?”
趙瑋臉一紅,忙掩飾著找人去了。趙琇忍笑扶著張氏進內院,張氏小聲說她:“你哥哥臉皮薄,你少打趣他。”
趙琇忍不住笑出了聲:“我不打趣他,回頭見了嫂子,我還要替他多多美言幾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