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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節 攪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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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來臨,幕南的氣溫也隨著升到一年的頂點。

  鹽池之中的湖水,甚至都開始冒煙了。

  湖畔的沙灘上,更是炙熱的足可煮熟食物。

  一隊飛狐軍的騎兵,在湖畔的一處樹蔭處納涼,順便吃些干糧。

  “聽說了嗎?”一個穿著一件粗布常服的漢軍騎兵,背靠著一株灌木,對眾人道:“最近會有幾個士子來此,說是要教化夷狄的…”

  其他人聞言,都是一副驚奇的模樣。

  就這鹽池之地,不毛之所,連喝水都要跋涉二三十里才能找到干凈淡水的地方。

  居然有士子要來?

  開玩笑吧!

  就那幫小白臉,來了這里,用不了三天,恐怕就要哭著喊著找媽媽了。

  “要不要開個賭局?”有好事者立刻就道:“賭這幾個士子能在這里待多久?”

  賭博與女人,自古就是軍隊的最愛。

  沒有那個軍隊不愛的。

  大家伙一聽有人開盤,立刻就打起了精神,紛紛從兜里面掏出一大把五銖錢,嚷嚷著問道:“怎么個賭法?賠率如何?”

  “咳咳…”帶隊的隊率,見到這個情況,連忙咳嗽兩聲:“別亂說話啊…這些士子可是受了王命來此,身負重任的,郅將軍與灌將軍和李都尉,都已經三令五申,不得羞辱、恥笑、辱罵受命士子,更要盡一切可能幫助他們,適應幕南的環境…”

  士兵們聽了,嘿嘿嘿的笑了幾聲。

  然后…

  該開盤的繼續開盤,該下注的繼續下注。

  隊率對此也沒有什么辦法。

  “希望,此番來的是幾個有點真才實學的吧…”隊率在心里嘆著氣。

  自半個月前,就有從長安受命的士子來到幕南地區,在郅都、灌何等高級將領安排下,對口進入各個臣服漢家的幕南部族之中,宣揚王化,傳播漢天子的仁德。

  這些年輕的讀書人,剛到幕南不久,就鬧出了不少笑話。

  許多人甚至連三天都沒待夠,就哭著喊著要回長安。

  然后,被郅將軍鎮壓了,統統抓起來,送去南池當勞役了…

  正這樣想著,忽然,這隊率看到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煙塵。

  他立刻起身,觀察和警惕起來。

  自從郅將軍破蠕蠕與長林主力后,幕南中部和北部就已經不存在大規模的反漢部族的存在了。

  但是,那些戰敗的蠕蠕人和長林人與一部分丁零馬匪摻和到一起。

  經常會對漢軍的小型據點和哨所、運輸車隊進行襲擊。

  這正合漢軍之意,飛狐軍與句注軍的騎兵四散而出,到處尋找可能的敵人蹤跡,然后發起攻擊。

  在血與火之中,年輕的戰士們成長的很快。

  就以這個隊率手下的這些士兵為例吧。

  當三個月前,他們準備來此時,這些家伙還只是一些沒有見過血的新兵蛋子。

  他們第一次遭遇敵人時,甚至有蠢蛋因為太過緊張,而忘記了給弩機上弦…

  但經過這數月的磨礪,新兵蛋子們,都已經進化成為老油條了。

  他們已經學會了,在什么時候休息,什么時候戰斗,什么時候退卻。

  更懂得了,怎么殺人是最省力的。

  最最重要的一點——漢軍騎兵的攻擊范圍,開始變得極大!

  一位騎都尉,率領兩千騎,就可以僅靠隨身攜帶的干糧,在這一望無垠的草原上征戰半個月,縱橫兩千余里。

  漢軍的遠征能力,已經得到了大大增強!

  若非有大漠阻隔,說不定,會有漢騎打過弓盧水,進抵姑衍山之下,問罪單于。

  是以,當隊率一發行情況,整支漢騎立刻就進入了作戰狀態。

  人人都已經牽上了馬韁,隨時準備上馬奔襲,追殺進入視線的敵人。

  過了一會,隊率放下了自己一直高舉的手臂,對眾人道:“可以解除戒備了,是一支商旅…”

  在這大草原上,如今,出現最多的生物,就是商旅。

  鹽池這一帶,盡管已經遠離長城兩千多里,居于戈壁之前,但也時不時的會有大大小小的商旅到來。

  這些商人販賣和收購一切能賺錢的商品。

  甚至有些時候還會客串一把人販子。

  正是這些商人,為幕南各部帶來了種種好東西。

  他們販賣著來自中國的鐮刀、鐵鍋、青銅器、布帛,收購羊毛、羊皮、奶酪、肉干甚至是奴隸。

  當然,你有黃金或者五銖錢的話,那就更好了!

  托這些商人的福,遠離故土的漢軍將士的五銖錢,總算有地方可以消費了。

  不管是拿錢去商人那里買點來自中原的特產,還是去某個部族里瀟灑一回,都是很值的。

  這支商旅從東方而來,不久就出現在了漢騎的視線之中。

  這是一支規模一般的小商旅,總共就五六輛馬車,載著的貨物也不多,基本都是些皮毛和寶石一類的東西。

  商隊的領頭人,是一個騎著一匹棕色戰馬的粗壯大漢,十幾個全副武裝,身穿絳衣的護衛在他左右。

  這些人看上去很精干,弓馬技術也不錯。

  “應該是游俠…”隊率在心中想著。

  這年頭,北地游俠們,算是發財了!

  如今,北地諸郡的游俠們,但凡能有點名聲,都必定會被商賈們高薪請走。

  成為他們的商隊的護衛、保鏢。

  庇護他們的財產和生命。

  由是,許多聰明的游俠,在撈到第一桶金后,索性單干了。

  帶著自己的小弟,買幾輛便宜皮實的馬車,就可以上路。

  這幕南各部,什么都要,什么都缺。

  而各部產出的皮毛,只要運回長城,利潤就是一倍以上。

  倘若運氣好甚至一次買賣,就可以連本帶利,全部賺回來!

  錯非是護匈奴將軍下令:所有出塞商旅都需要帶一定比例的糧食,不然就不許出塞,也不許在塞外各部交易。

  不然的話,這幕南的商旅恐怕會更多。

  沒辦法,這個地區太遼闊了!

  幾乎相當于大半個漢室,方圓數千里,水草繁盛,鳥獸繁榮。

  此地,有著無數資源和百萬生民。

  沒有商人會放過此地的。

  那大漢下馬,走向漢軍,遠遠的就拱手道:“某家北地郡張元,見過諸君,敢問諸君此地可是鹽池了?”

  隊率沖他點點頭,道:“張先生,此地已是鹽池了…先生若要與此地部族交易,請沿鹽池向南行進一百里,那里就是遂寧城所在了…”

  自王師秉承圣命,對幕南發動攻勢以來,旁的事情,沒有人知道。

  但有一個事情,已成真理——在大漢王師的鐵蹄之下,幕南各部,統統俯首恭拜長安圣天子,口稱天單于萬歲,然后皆以編戶齊民為圣制。

  護匈奴將軍郅都,更是一面率軍與不臣者作戰,一面派遣大量能吏和精干軍官,將投降、歸義、投誠的胡人按照中國制度,編戶齊民。

  不過因為這一工程實在太過浩大,所以一直都在不斷推進之中。

  暫時而言,漢軍對于幕南各部,采取的策略是統一打散,重新混編,然后安置于漢軍為他們選擇的城市周圍居住。

  這遂寧就是鹽池附近最大的聚集點。

  雖然還沒有筑城,但此地卻也已經聚集了上萬部族牧民。

  漢軍教授給他們挖掘地窖,進行青儲發酵的技術。

  同時,還按戶發給牲畜、穹廬與苜蓿草種。

  每五戶為一甲,采用秦代的連坐法。

  一戶有事,另外四戶就不能逃脫干系。

  又以十甲為屯,設置屯長,進行管理,屯長皆是選用那些親漢的胡人。

  又在屯上設鄉,鄉長稱為游徼,以歸義胡人貴族充任主要是忠勇軍和樓煩軍的老兵。

  鄉上設縣,縣稱令,這遂寧令暫時就是由漢家樓煩將軍灌何兼任。

  經過數月的管理和教育,如今,遂寧的胡人,基本都已經習慣了這些管轄和制度以及法律。

  許多人都開始學習漢話,嘗試與漢軍溝通。

  而忠勇軍和樓煩軍的老兵們,則在地方上跳下躥,到處宣揚他們的諸胡有罪論和救贖論。

  倒是忽悠了無數人,搞得現在遂寧每到日出日落之時,就能看見數千人對著長安方向頂禮膜拜,虔誠懺悔與贖罪。

  還別說,經過這么一出后,遂寧地方秩序大凈,民心也基本穩定了。

  隊率就聽說,上面的校尉們議論,倘若過了今年冬天,遂寧與幕南其他城市聚集點的牧民可以安然度過,那么,大漢在幕南的統治,就將如鐵板一般牢不可破了!

  原因很簡單——誰會去反對一位能讓自己吃飽肚子,同時享受安定生活的圣王呢?

  腦子里想著這些事情,隊率一時有些恍惚。

  卻聽那張元道:“謝過閣下…某此來,是受了護匈奴將軍行轅之請,為遂寧帶來四位士子…”

  說著,從一輛馬車就走下來四個背著些簡單包裹的儒服男子。

  他們的年紀都在二十七八歲左右,看上去疲憊不堪,但卻對此地環境表示特別好奇。

  他們一一上前,做了個自我介紹。

  “楚人王荀…”

  “齊人鄒行…”

  “宜陽楊仆…”

  “雒陽朱勝…”

  這些讀書人倒還頗懂禮貌,也很尊敬漢軍將士們。

  這讓隊率心里面舒服了些,也就回了個禮,道:“飛狐軍左校尉甲部司馬楊公麾下隊率咸宣見過諸位明公…”

  咸宣朝著眾人拱手,道:“諸君既是護匈奴將軍所遣之才,這護送之責,就讓我等來做吧…正好,我部正要回遂寧與樓煩將軍報告這一路的巡視所見…”

  “那就麻煩咸隊率了…”張元連忙拱手說道,對他來說,時間就是金錢。

  早點將這四個麻煩送到目的地,他就早一日可以回程。

  現在是夏季,是最好賺錢的時節了。

  必須抓緊時間,多賺點,要知道了為出塞做這買賣,他可是借了鄰縣大賈朱氏十萬錢,利息很高,一旦還不上,自己就得把這條命賣給朱家了。

  辭別張元,咸宣所部就保護著這四個儒生,向著遂寧前進。

  出乎意料的是,這四個儒生,還頗能吃苦,且有著騎術。

  一百來里的路程,哪怕是飛狐軍的老兵,也會多少感覺有些吃力。

  但這四個儒生,卻咬著牙齒堅持了下來,這讓咸宣對著四人的看法有了些變化。

  至少,這四個人不是傳說中的軟腳蟹。

  他們或許能在遂寧做出點什么事情來也說不定!

  “這里就是遂寧了…”在經過一段丘陵地帶后,一片碧波百里的湖泊群出現在王荀等人的視線之中。

  此地,兩面環山,湖水清澈,有蒼鷹翱翔,有鴻鵠于飛。

  真是一個人間仙境。

  “遂寧,舊為匈奴左賢王在幕南的駐謁之所,乃是南池齊名的好地方…”咸宣對他們介紹著:“郅將軍逐長林、蠕蠕于遂寧北,于是將此地命名為遂寧,取遂而安寧之意…”

  “未來,此地可能會建造一座城市,容納居民,不過如今…”咸宣笑著道:“諸君也都看到了…基本還是穹廬營帳之地…”

  “未來數年,大抵也是如此…”

  王荀等人看著眼前的景色,聽著咸宣的介紹,卻都是心潮澎湃,難以自抑。

  “此乃天賜之地啊…”王荀贊道。

  “鐘秀之所啊…”鄒行雙眼放光,忍不住摩拳擦掌。

  “翌日或可為吾等之平壤…”楊仆沉聲說著。

  朱勝瞇著眼睛,望著周圍的世界,就差跳起來歡呼了,他道:“荀子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吾等當牢記荀子教誨,一步一個腳印,走出吾輩的風采!”

  事實證明,盯上了幕南百萬等待教化和教育的羔羊的,絕不止一個魯儒,一個谷梁,一個楚詩。

  荀子學派,已經聞風而動了。

  王荀等四人,正是荀子學派的精英。

  他們來這里的目的很簡單——此地夠偏,夠遠,符合他們的要求。

  雜家在安東的成功,激勵了所有有志于傳道的學派。

  無數人都想著,再找一個類似安東的處女地,復制雜家的成功。

  而如今,遂寧的景象,堅定他們的想法。

  遂寧之地,雖然地處塞外荒服,不毛之地。

  然而,此地湖泊深而廣,大小湖泊聯袂成群,蔓延百余里,湖水清澈,水草繁盛,正是一個王霸之基!荀子學派只要占據此地,并扎根下來,未來就可以向左近千里輻射,甚至于影響整個幕南。

  屆時,諸子百家相爭的游戲,就又多一個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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