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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節 傳道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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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護匈奴將軍執金吾急報…”

  一個侍中捧著一份緊急奏疏,跪呈給劉徹,劉徹接過來一看,頓時龍顏大悅,喜笑顏開:“善!郅都果然不愧是國之爪牙,戰克之將啊!”

  奏疏上,郅都只說了兩個事情。

  第一,他已經率部挺進到了幕南的核心地帶,占領鹽湖,遠望瀚海。

  第二,陳須所部已經剿滅林胡部,斬首數千,俘虜三萬余。

  雖然在如今,斬首幾千雜牌胡人,其實算不得什么大功勞。

  然而,陳須所部是在跨越了饒樂水后,深入草原腹地,尋找到的敵人。

  僅此一點,足以表明,今日的漢軍已然具備了跨地域遠征的能力。

  能在茫茫草原上準確找到敵人,并且殲滅之。

  這樣的能力,足以確保漢軍在未來的遠征之中,立于不敗之地。

  而郅都所部所占領的那個鹽湖,從郅都的描述和行軍旅程來看,此地應該位于后來的范夫人城以東約千余里,在弓盧水的正南方,位于內蒙古和外蒙古的交界處。

  從位置來看,應該是在二連浩特境內。

  占領了此地后,在事實上來說,幕南問題已經解決了一大半了。

  剩下的,無非就是征服與教化了。

  正好前不久,有數十名儒生聯袂請愿,希望能受命前往幕南,教化夷狄,傳播王道。劉徹打算讓他們去幕南,支教五年。

  只是,人數,還是少了一些啊。

  不夠啊!

  劉徹撓撓頭,覺得應該再多搞一些儒生去幕南。

  儒生在現在的漢室體制之中和劉徹的戰略之中,應該承擔起類似后世西方殖民者的傳教士的職責。

  他們應是諸夏文明的播種機,為四夷帶去文明與希望的光明使者。

  他們也應該是擴張的急先鋒,為諸夏尋找敵人,消滅敵人。

  他們還當是正義的使者,文明的領路人。

  將中國文化傳播到世界的盡頭去。

  這個世界,與其說是種族的競爭,倒不如說是文明的競爭。

  像納粹那樣,以為單憑武力,就可以征服世界,統治世界的人,其實是在癡人說夢。

  強大的帝國,必然有著一個與之相匹配的文明圈。

  譬如后世的大英帝國,雖然已經日落西山,垂垂老矣,但影響力依然不容小覷。

  想到這里,劉徹就吩咐道:“去,給朕把顏異叫來…”

  “諾!”

  不久,顏異就亦步亦趨,來到劉徹面前,拜道:“臣顏異拜見吾皇,愿吾皇萬壽無疆!”

  “朕躬安…”劉徹笑道:“卿起來說話吧…”

  “諾…”顏異小心翼翼的起身,忐忑的望著劉徹,等候著吩咐。

  自回京以來,顏異就感覺渾身難受。

  他發現自己仿佛成為了世界的笑話,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仿佛都在說:看,這就是那個扶不起的爛泥。

  這讓顏異糾結無比,抑郁寡歡。

  但他沒有辦法證明自己。

  于是,短短三個月,顏異暴瘦了二十余斤。

  劉徹看著他,也為他擔心,真怕他承受不了這個壓力,抑郁而終。

  沒辦法,文人就是這樣的敏感,如此的脆弱。

  這樣想著,劉徹就對顏異道:“朕有一個關乎萬世之業的事情,想交給愛卿去做,卿愿不愿意?”

  顏異聞言,頓時眼前一亮,整個人都仿佛活了過來。

  他最害怕的是連自己的君王也拋棄了他。

  那他活著也沒什么意思了。

  如今天子還要委他以重任,這讓顏異淚眼婆娑,感動不已,在心里發誓,這次就算是死,就算是得罪所有人,也要將事情辦好,決不能辜負天子的信重。

  他要證明自己,并不比張、汲差!

  當下,顏異便頓首而拜,道:“唯陛下之命,臣必赴湯蹈火,誓死效命!”

  “用不著如此…”劉徹微微笑道,經過了茂陵與會稽郡之事,劉徹已經明白,顏異不是坐事務官的料。

  他是一個秘書型的人才,根本不善于處理地方錯綜復雜的事務。

  這也是很多儒生的通病,脫離實際,好高騖遠,總想著一口吃個胖子,想要做到盡善盡美。

  但問題是,這可能嗎?

  只要做事,總有利弊,只要改革,總會傷害到一些人的利益,只要施政,就一定會得罪人。

  所以呢,顏異還是留在這宮中做一個心懷宇宙的清廉之士吧。

  當然了,理論界問題的交給他是一定沒錯的。

  特別是涉及儒家的問題時,由他出面,總歸沒錯。

  “朕剛剛收到護匈奴將軍的奏疏,郅將軍已至幕南深處,所過之地,諸部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而安東西部都尉陳須,兵出饒樂水,于半月前敗林胡于黃水之側,大破之,陣斬數千,捕虜數萬,幕南震怖,王師已握勝券!”劉徹緩緩說道。

  顏異聞言,連忙道:“臣為陛下賀之…”

  王師進展如此順利,出乎了顏異的意料,他本以為,幕南各部就算是只鳥,現在被人捅了巢穴,總該嘰嘰幾聲吧?

  卻不想,嘰嘰聲沒有聽到,只看到了一群軟腳蟹。

  這可真是…

  “幕南無英雄啊…”顏異在心里感慨著:“也是,夷狄向來無義,安能有英雄出?”

  但心里面卻也有著疑惑,他只是一個儒生,而且還是一個不那么成功的儒生,天子與他說這個做什么?他又不能帶兵打仗!

  卻聽到天子道:“高帝當年曾經明詔天下:不教而誅是為虐,今幕南將定,當撫其百姓,安其民生,授之以禮,教之以義,行之以仁,施之以德,如此方為長久根本之計也!”

  這是中國文明的優點和特長。

  過去數千年間,靠著教化與仁政,先王們帶著諸夏民族,從黃土高坡走向了整個天下。

  從中原一隅,邁向四方。

  從一個部落聯盟,發展成為今日的中央王朝。

  教化,就是文化同化。

  使得夷狄信奉與認同相同的價值觀和人生觀、義利觀,化夷為夏。

  而仁政,則是確保這些認同了諸夏文明的族群生活安定,幸福并且不會分離的決定性政策。

  離開了教化,單有仁政,只會養出一群白眼狼。

  單有教化,無有仁政,只能維系一時,而不能長久。

  這也是諸夏文明與歐陸文明的區別。

  歐陸文明,強調人種和信仰,勝于文明。

  而諸夏文明,自古以來,就是夷入夏則夏之,諸夏入夷狄則夷狄之。

  而顏異對于這個事情,自是無比尊奉和認同的。

  這也是儒家最重要的主張了。

  夷狄入夏,自當以諸夏而待之。

  他立刻就拜道:“陛下圣明,臣謹為天下賀之…”

  “卿先別急著拍馬…”劉徹笑道:“這幕南之地,廣袤萬里,間有生民百萬,流于不毛之地,或陷于困頓之中千年也!千年以來,諸部不通王化,不識圣道,朕甚憫之!”

  至于千年以前,按照竹書記載以及春秋之記錄,殷商時代的商人曾經統治過萬里草原。

  甚至可以這么說,商人之先,就是從草原入主的中原。

  子姓孤竹氏,就是殷商帝國留在草原的一支。

  只是因為缺乏考古記錄和證據,而無法證實而已。

  “朕意欲以諸儒生為使,往幕南諸部,宣明教化,授其以禮,宣其以道,撫其百姓,安其民心…”劉徹緩緩道:“朕思來想去,此事,卿來負責,最是合適…”

  顏異來抓這個事情,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因為,顏異的地位,在儒家內部很高。

  至少在現在,他依然是儒家各派系都認可的‘賢士’。

  他站出來呼吁,最起碼可以影響齊魯吳楚一帶,滿腦子理想和熱忱的儒生們。

  特別是楚詩派、魯儒派和齊詩派這幾個‘國際主義’派系。

  尤其是楚詩派,在過去數十年,楚詩派的學者和門徒,暴霜露,跋涉數千里,深入南越、閩越和西南夷之中,傳播王化,他們將中國文明帶到了群山之間,沼澤之中與叢林深處。

  今年春正月,西南夷各國朝覲長安,使者們,都是一口順溜的中國雅語。

  還有人甚至對《春秋》典故可以信手拈來,于《論語》名句,甚為了解。

  簡直可怕!

  至于魯儒派,這個學派,現在但凡想要復興,想要有所作為,他們唯一的突破方向,就只有幕南各部了。

  也獨有幕南各部的牧民和貴族,才有可能會信他們的那一套了。

  至于魯儒未來會不會因此死灰復燃,卷土重來?

  劉徹一點都不擔心。

  因為,等到魯儒派在幕南培育好基礎了,公羊派和谷梁派,必然會興高采烈的去摘桃子。

  即使魯儒頂住了公羊與谷梁的壓力,他們想要重回巔峰,也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而魯儒派學者,雖然迂腐、落后,固守成規,沒有進取心。

  但是,作為傳道者和傳教士,他們是合格的。

  就像后世的西方殖民者,他們最犀利的傳教士,恰恰是最保守的天主教傳教士。

  因為,唯有保守,才能有信仰和熱情。

  放魯儒出塞,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可能會有傻缺,跑去北匈奴,要做衛律趙信。

  不過無所謂了。

  就算有這樣的傻缺,跑去北匈奴,想做衛律趙信,以魯儒的能耐,也只能是帶崩北匈奴。

  北匈奴現在需要的不是儒生。

  他們得要一個法家大能,來主持改革,并且制定百年計劃,他們得要一個墨家高徒,主持各種技術開發和改進,來奠定一個龐大的軍工制造業的基礎。

  他們還得要一個孫子吳起,來重組軍隊,訓練士卒,獎勵軍功。

  最后他們還得幸運的找到一個蘇秦張儀一樣的縱橫家大能,為他們縱橫捭闔,拓展生存空間,爭取發展時間。

  他們最不需要,對他們最沒用的就是儒生。

  倒不是儒生無用。

  而是儒生不能救世。

  能拯救世界的,也從來不是儒生。

  正如中國歷史上,每逢國難,儒生都是打醬油的。

  站出來拯救文明,救天下于水火之間的,不是朱元璋這樣的草莽英雄,就是李世民這樣的世家貴胄。

  獨獨沒有一個儒生,曾經挽狂瀾于即倒,扶大廈于將傾。

  看清楚這一點,劉徹就對儒生可能會投靠北匈奴的事情,毫不擔心。

  他們愛去就去唄。

  顏異卻是非常興奮。

  他最喜歡和最愛的就是這樣的工作了。

  教化夷狄,救民于水火之中,這很符合儒家的理念,更對他的胃口。

  更重要的是——這個事情,不需要靠行動,只要帶個嘴巴就好了。

  論嘴炮,顏異還未怵過誰!

  當下,顏異就拜道:“臣謹奉圣命!”

  “善!”劉徹滿意的點點頭,對顏異道:“愛卿去告訴諸生,能去幕南,教化夷狄者,皆授以兩百石博士之官,期滿五年,歸來者,皆入太學受教,朕當親臨而嘉勉之…”

  支教老少邊窮地區的人才,當然要給待遇給地位了。

  總不能,讓人家拿著理想當飯吃吧?

  況且,這是國家行為,也是為了劉氏統治的穩固。

  所以,劉徹也毫不吝嗇。

  左右,現在博士官已經泛濫了,再泛濫一點也沒有關系。

  最好搞一個博士不如狗,六百石滿地走!

  “另外,凡自愿前往幕南教化者,朕會命少府和宗正,鑄一銅符,以嘉其勞,執此銅符之家,可歲免役兩人,免田稅一百畝,免口賦三年,可列市賈肆…”劉徹想了想,補充了一個優惠政策。

  這是為了免除這些儒生遠赴塞外后的后顧之憂,使其家族即使沒有了他,依然能夠生存,甚至能過得更好!

  這是為了激勵后來者,使他們前赴后繼,前往四方,前往萬里之外,傳播諸夏文明,建立一個超級文明圈,輻射整個亞洲!

  顏異聞言,卻是非常高興,有了這些政策,那么,儒生們的熱情必然高漲。

  尤其是魯儒一派,一定會特別興奮!

  顏異知道,魯儒一系的存殘者,一直在致力于尋找一塊全新的沃土,以此求存。

  畢竟,他們現在日子特別難過。

  在魯國,不僅僅受到了魯王劉端的刁難,更遇到了谷梁派和公羊派的排擠與打壓。

  公羊派和谷梁派,對于魯儒這個過去的老大哥,落井下石,極盡一切打壓。

  就差沒有告訴魯儒諸生:死掉的魯儒才是好魯儒!

  在這個壓力下,魯儒諸生,曾經尋求前往安東發展,結果被雜家一巴掌拍回來了。

  他們又想去南越和閩越求存,結果被人家嫌棄了。

  南越王趙佗甚至直言:吾國不需爾等庸碌無為之輩,圖擾士民清凈。

  連西南夷的夜郎王也表示:魯儒什么的,太沒有逼格了,俺們要學就要學荀子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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