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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節 為政績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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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樓,

  伍被說的事情,許九能夠理解。

  特別是當他得知,安東居然在田稅上所得寥寥無幾后,他不得不去思考怎么弄錢。

  錢這個東西,沒有人能離得開。

  尤其是對于他這個新上任的都護府都督而言,怎么想辦法弄一大筆錢,在他得知自己將出任安東都護府都督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在想了。

  因為他需要錢來刷政績。

  修道路要錢,鑿渠道要錢,就連安頓百姓,組織開荒也需要錢。

  更不提,新官上任,必須要給下面的人福利。

  南陽郡郡守張湯,為什么在南陽能立得住?

  拳打土豪,腳踢官僚,幾乎將南陽經營成了法家的大本營和老巢?

  除了他背后站著天子,擁有對全郡上下生殺予奪大權之外,最重要的是他能給下面的人各種各樣的福利。

  今天的南陽官員,生病享受官府醫療;休沐之時,享受國家公款休假、療養,甚至每年可以申請一次長達一個月的探親假!

  甚至就連子女的教育問題,郡守衙門也全包了。

  所有官吏的子女,全部可以免費入讀由郡守衙門開設的私塾,接受教育。

  且所有私塾,都是由法家學者出任蒙師。

  官員子女,只要表現的稍微好一些,就可能被推薦,入讀法家的各大學苑。

  正是因為有著這么多福利和優待,南陽官員,才能忍受張湯的種種高壓政策和嚴苛的政績指標。

  不然,沒有好處,沒有優待,誰會給張湯賣命?

  而張湯能這么多福利,靠的就是南陽的財稅收入冠絕天下。

  過去五年,南陽郡的財稅收入不斷飆升。

  去年,南陽郡報告朝廷,僅僅是鹽鐵一項,其歲入就高達兩萬萬!

  張湯的經歷,用鐵一般的事實,告訴了天下官員想升官,想財,沒有錢,你就不要做那個升官的夢了!

  天下無數人紛紛學習南陽模式。

  河東郡郡守袁恢是第一個跟進的,袁恢在擔任河東郡郡守時,大力展河內郡的泥炭和冶鐵。

  甚至以郡守之尊,親自下場,多次鼓勵和提倡‘賢大夫及良紳,作泥炭之業’。

  果然大獲成功,河東郡從元德四年開始,泥炭開采與冶鐵業大暴。

  河東上下,都吃的滿嘴流油。

  袁恢連續三年,考績為殿,幾乎預定了下一界的河南郡郡守,甚至可能被調入長安,出任某部主官。

  雖然,許九隱約聽說了,河東郡被袁恢這么搞,財稅是提上來了。

  但是,每年都有上千民眾,葬身于礦洞之內。

  數千個家庭,因此妻離子散。

  但誰在乎呢?

  河東郡起來了,上上下下的官吏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政績與嘉獎。

  就連列侯們,也因為封國之中的泥炭資源與冶鐵業而財。

  幾個泥腿子的叫喚和非議,自然被淹沒在了一片歌功頌德的逢迎之聲中。

  就連最保守的儒家,也不得不給袁恢的政績點贊,都說他是‘治世之能臣’。

  與之相反,故尚書令丞顏異,外放會稽郡郡守。

  上任之后,這位儒家的大才,面對會稽郡上下的復雜問題。

  他既不愿意揮起屠刀,斬斷一切問題,也不敢大刀闊斧的進行革新,尋找財源。

  但長安方面,卻又催壓很急。

  丞相和御史大夫衙門,甚至直接給會稽郡定了任務指標,規定一年要毀盡多少座淫祀,抓多少神棍巫婆,栽種多少株夾竹桃,清理多少畝水田。

  顏異沒辦法,只能將壓力往下面傳遞。

  但問題是,會稽郡的財稅收入少的可憐。

  沒有錢,他別說收買官員給他買命了,就連基本的栽種夾竹桃的命令,都難以推行。

  畢竟,你連好處都不給下面的人,就想讓下面的人去冒著生命危險,去做種種事情,這可能嗎?

  許九離京前,已經聽到風聲,顏異很可能會被調離會稽了。

  接任他的,將是一位法家的后起之秀或者干脆是一位雷厲風行的將軍。

  顏異的未來,本是光輝的。

  但如今,卻已經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霾。

  就連儒家,也不敢再吹顏異的賢明和道德了。

  公羊派甚至直接開始給公孫弘造勢和宣傳了。

  袁恢與顏異,兩者最初的地位相差巨大,一個不過是出生于河南的士紳子弟,袁恢的祖父,不過官至雒陽尉而已。

  而顏異,則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世家之子。

  他的祖先,是孔子七十二門徒之中數一數二的大賢顏回。

  他自幼飽讀詩書,年紀稍長,就在齊魯一帶頗有名聲,不過十八歲就已經成為了儲君的左膀右臂。

  二十歲出任尚書令丞,二十二歲成為郡守。

  但,在今天,袁恢卻依靠政績,逆襲上位,而顏異則可能遭遇他人生最大的挫折。

  許九看著這樣的結局,自然不免唏噓。

  而唏噓之余,則是無比警示。

  在這個政績為王的年代,他必須刷政績。

  不管用什么辦法!

  哪怕是如同袁恢那樣,政績帶血,也得刷!

  而要刷政績,就得有錢。

  很多很多錢!

  沒有錢,就不可能大興土木,沒有錢,就更不可能給下面的人福利,讓他們跟著自己走,沒有錢,他甚至可能令不出都護府衙署。

  但怎么搞錢呢?

  許九就不得而知了。

  他在出任都護府都督之前,從未有過基層的履歷。

  他甚至不知道,都護府的整個體系時如何運轉的!

  他只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伍被,希望伍被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伍被此來,本就是來給許九送政績的。

  自己人嘛,不給他鋪好路,那雜家還怎么繼續在這安東獨霸?

  要知道,從去年開始,法家、儒家甚至是墨家,都開始了打算在安東找個山頭,樹塊招牌了。

  法家巨頭張恢和楚詩派的巨頭申公,甚至都有意派遣自己門下最得意的學生來安東經營。

  伍被笑著道:“兄長可以去找安東各地的列侯子侄談一談這種植園的稅賦嘛…”

  今日安東,除了捕鯨和捕魚業以及淘金業外,最大的產業,莫過于列侯封君們的種植園產業了。

  這些列侯子弟,手里有著大量土地,種植了大批大批的棉花、大豆。

  尤其是安東出產的大豆,因為質量高,出油率高,廣受好評。

  榨油剩下的豆渣,甚至可以被用來作為飼料。

  連戰馬都可以食用這種優質飼料。

  但在過去,他們基本上沒有向都護府繳稅。

  這顯然是不合理的。

  許九也考慮過向這些人征稅。

  可是…

  “賢弟以為,他們會同意嗎?”許九無奈的嘆道:“他們是不可能同意此事的…”

  想要列侯老爺們從自己兜里掏錢出來?

  這難度可比當年天子加征商稅還要困難!

  別說是他許九了,便是前任都督薄世,估計也不可能讓這些人同意繳稅。

  許九甚至覺得,只要他敢提議,列侯子弟們就敢拆了他的都護府衙門!

  開玩笑!

  漢室列侯們,都是群鐵公雞!

  特別是舊列侯們!

  他們連獻給宗廟的酌金,都要想方設法的摻雜質,缺斤短兩。

  地方封國的田稅,也是極盡一切手段截留。

  要錢不要命的人,更是一抓一大把。

  當初,河陽侯怎么死的?

  就為了賴掉別人十萬錢而已!

  許九敢打賭,他只要敢把主意打到列侯們的加恩封國以及種植園上面,保證他們會跳起來,將自己拍死!

  伍被卻是神秘的一笑,道:“列侯子侄們當然不會同意…”

  這是一定的。

  列侯貴族們,寧愿把錢拿去購置猛犬,蓄養蒼鷹,甚至買女人,也不會把錢平白無故的給官府。

  原因很簡單,只要被官府收一次稅,以后就成為慣例了。

  他們年年都要交,每年都會被割羊毛。

  更麻煩的是人人都知道,官府是會得寸進尺的。

  今年能收一千萬,明年肯定會想收兩千萬、三千萬!

  主爵都尉不就是這樣的嗎?

  元德五年,主爵都尉在長安收了一千多萬的商稅,然后就上癮了。

  去年,一口氣就收了三千萬…

  今年,公孫弘已經放出話來,全年主爵都尉衙門要收一萬萬商稅和車船稅,其中關中地區不會少于五千萬…

  是以,幾乎不需要用腦袋思考,列侯們必然會抵制安東地方的征稅,甚至會想方設法的阻撓和破壞,為此他們甚至可能直接將官司打去長安,在許九腦袋上按上無數個罪名。

  即使長安最終支持許九,他們也可以用盡手段的拖延和轉移。

  但,伍被知道,在安東有時候,征稅并不一定需要針對特定人群。

  他笑著告訴許九:“兄長可以從派遣工身上著手…”

  “安東境內有派遣工、推薦工數十萬,每人加征一算,便是數千萬的資財…”

  數年以來,安東各地的展,都有賴于廉價耐用勤勞的夷狄各族人民。

  特別是能吃苦耐勞,還不怕寒冷的鮮卑、烏恒、匈奴、扶余之族。

  一個派遣工在崇化和順德的售價不過五千錢。

  他們可以為主人辛勤勞作五年,然后再為官府勞作數年,直到他們被榨干最后一絲利用價值。

  只有少數幸運兒,可以獲得歸化,得到漢家戶口本。

  剩下的人,都會在漫長的勞作之中,筋疲力盡,走向死亡。

  而過去,因為采用的是派遣模式,所以這些人連算賦都沒有交過。

  都護府衙門,只能在其身上,收點辛苦錢和跑腿錢。

  如今,只需要按人頭征收正常的算賦,一個人一年一百二十錢,數十萬人就是數千萬。

  此外還可以加征其他雜稅。

  譬如管理啊、監督啊、培訓啊,都可以收錢。

  各地的種植園主,敢不交這些錢?

  那就廢黜他們雇傭派遣工的資格!

  許九一聽,自然馬上就明白了伍被的意思。

  這確實是一條財路!

  但問題是,一年數千萬,其實不過杯水車薪。

  特別是,他許九想要干一番大事的情況下,這數千萬錢,恐怕只夠他拿來收買官吏,給下面的人福利。

  至于修路和水利這種吞金怪獸,想都不要想了!

  不過,有總比沒有強!

  許九點點頭,對伍被道:“賢弟所言,真是讓吾茅塞頓開…只是,這算賦之稅,恐怕能落到都護府手里的,不過三成…”

  漢室的稅賦制度,素來是分開的。

  稅是給國家維系政權運作的,而賦則直接進入少府內庫,由天子支配。

  用于軍費、帝陵、宮廷以及作為國家建設資金。

  算賦,一般都是直接由少府拿走的,能夠給地方留下三成,已經非常良心了。

  “兄長可以先向陛下請求,未來三年,都護府的算賦收入劃歸都護府支配…”伍被卻是早已經有所準備,他笑著說道:“三年算賦,至少一萬萬…有了這筆錢,兄長就可以修建一條自新化直抵仁川港的軌道馬車線路…”

  “然后再以這條線路,向商家征稅…”

  安東都護府過去數年的收入大頭,除了捕鯨業和捕魚業的稅賦外,就是各種‘養路稅’了。

  商人們想要進入安東,就得交稅。

  按照車輛大小和貨物數量征稅。

  一年下來,多的時候,可以得到一千多萬,少則也有數百萬。

  正是因為有了這個進項,都護府才不至于窘迫到連官吏俸祿也無法及時放的地步。

  “軌道馬車?”許九聞言,精神大振。

  若是旁的,他可能不清楚,但一條軌道馬車的收益有多少,他卻是清清楚楚的。

  師家如今就是躺在關中那條軌道上吃香喝辣。

  師氏每年可以從軌道運輸和運營之中,得利千萬,在加上他們自己的買賣,一年下來就是兩三千萬以上的純收益。

  幾乎就是躺著財,張著嘴等著天上掉餡餅。

  而安東至今沒有一條軌道馬車,若修建起來,必定可以獲利無數。

  都護府衙門,甚至只需要運營好這條軌道,每年就可以獲得不亞于算賦與田稅的收益!

  更妙的是,還可以靠軌道來征稅。

  你的商品想要上軌道?那就先交稅,交完商稅再給運費,才能起運。

  如此,得利更多!

  而許九知道,只要能夠修成這條軌道,那他的政績,就是實打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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