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六年,夏四月戊辰(十五)。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董仲舒就已經起來了。
他在侍女的服侍下,穿戴上一身嶄新的儒服,戴上一頂珍藏已久的儒冠。
仔細的在腰間別上佩劍,在背上裝上一張象征性的長弓。
然后,董仲舒站到銅鏡前,望著鏡中的自己。
雖已年過四十,但依舊虎背熊腰,雙眼之中,更是散發著無窮無盡的斗志。
微微彈了一下袖袍,董仲舒將手放在了腰間的佩劍上,贊道:“大丈夫當如是哉!”
馬上就要舉行的石渠閣之會,在董仲舒看來,將是他和他的思想學說,真正展現在世人面前的最好舞臺。
天子、列侯諸侯以及諸侯王、藩國使者、藩王、外戚以及在京兩千石大臣,特進元老、太學學生代表。
將近兩三百人,將蒞臨觀禮。
而包括他在內的天下諸子百家,名望最盛、學術成就最高的名士,接近三百人,濟濟一堂。
只要能表現好,公羊學派和他的思想,都將更進一步。
所以,此去,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他提著劍,走到自己宅邸的大堂。
堂上早已經懸掛了一副畫像。
這是儒門先師孔子與其門下弟子子夏先生的畫像。
孔子是儒門祖師,而子夏先師是春秋學派的祖師爺。
對著這兩位先賢,董仲舒大禮而拜,祈禱道:“不孝弟子仲舒,再拜先師,伏請先師保佑,弟子此行順利!”
與此同時,在長安的各個地方,相同的場景,都在上演。
不過呢,要把畫像變一變。
但基本上,孔子的出現頻率是最高的。
其次,是子夏先生和老子、黃帝。
這讓不少專門售賣諸子先賢畫像的商賈,大賺特賺。
自從紙張面試,書籍取代竹簡,成為了文字的載體后。
書法和繪畫的雛形,就嶄露頭角。
一些讀書做官不成的文人,轉戰藝術界,卻不料,因為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由是大獲成功。
達官貴人和豪商地主,誰不希望,自己家里能多一副先人的畫像以供紀念?誰又不想留下一副自己的畫像給后人瞻仰?
緊接著,有腦子靈活的商賈,開發出了販賣諸子先賢以及各種神明畫像,以供人們祭拜的買賣。
這就更是財源滾滾。
而在如今,更是賺的盤滿缽滿。
諸子百家先賢的畫像,一個月就賣出了超過千副!
而平均每一副畫像,都是一萬錢以上。
利潤高達十倍!
當然了,巨頭名士們是不在乎這點小錢的。
在祭拜完各自的祖師爺后,幾乎是在同時,數百輛馬車,從長安的各個地方駛出。
一位位天下知名,在某一學派之中,德高望重的大文豪、大名士,乘著各自的馬車,朝著未央宮而去。
不久之后,這些馬車就在御道之上,形成了一條龐大的長龍。
馬車咯吱咯吱的車輪聲,驚醒了許多長安百姓。
無數閭里的人民,都擠在閘門之中,遠眺著這條長龍。
有宿老看著這樣龐大的馬車長龍,不由得贊道:“想當年,諸國混戰,能有五百乘,就可稱雄一方了…”
“如今,中國僅僅是諸子百家,就可隨時出動千乘!世事變幻啊…”
而少年郎們聽了,卻沒有什么感覺。
畢竟,他們生活的時代,戰車的榮光早已經遠去。
如今的天下,騎兵稱雄。
也就是天子出行和諸侯王來京時,能看到作為儀仗和擺設的戰車。
其他時候,無論是貴族還是庶民,都是以練習騎射為榮。
不過,一些聰明人,也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馬邑之戰后,朝廷就大力推廣了假馬政策。
如今,民間養馬之風,蔚然成型,加上茂陵那邊的賽馬盛會。
使得上自公卿,下至中產士民和地主,都以養馬為要。
關中大地的馬匹存欄量,三年內就暴漲了好幾倍。
現在,就連長安的年輕人和紈绔子們最愛的游戲,也從從前的蹴鞠,變成了今日的馬球。
每到冬天,曠野上,總會出現了數十乃至于上百支馬球隊。
由此,馬車出行,也漸漸成為了時下達官貴人和士大夫的風潮。
若非如此,這諸子百家的巨頭,恐怕也湊不出如此的馬車。
畢竟,在六年前,整個關中的馬車數量,恐怕加起來也不過千輛而已。
而如今,一千輛馬車?
師家一家就擁有運載馬車上千輛!
而從這個細節上,足以看出,如今的世界的變化速度,確實與過去完全不同了。
至少在關中地面上,一年不同于一年。
想到這里,年輕人們就紛紛在心里計較起來:“此番石渠閣之會,或許能為吾等指明道路…”
毫無疑問,石渠閣上,哪家風頭最勁,那么,哪家就必然是代表了未來的發展方向。
學習他的學問和思想,那就必然可以在仕途上有所作為。
劉徹此時,已經站立在了北闕城頭。
一盤盤的篝火,點亮了整個城樓下的世界。
望著那一輛輛緩緩的沿著道路,駛入城樓之中的馬車。
劉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對身旁的汲黯道:“天下英雄,盡入吾甕中也!”
這句話,當然是極其裝x的。
但卻也是事實!
諸子百家,各個派系。
實際上就是如今的大漢王朝,各個利益集團和階級的代言人。
這些人和他們的派系以及思想學問,可能不一定對,甚至還可能有著許多落后和腐朽的地方。
但是,他們代表的階級和利益集團,不會有錯。
所以,這石渠閣之會,不僅僅是一個嗨皮的論壇和一個學術討論的地方。
劉徹已經看到了,即將開始的石渠閣之會上,將會出現的刀光劍影以及鐵馬金戈。
這其中的兇險和刺激,甚至堪比漢匈的馬邑之戰。
原因很簡單,石渠閣之會,開到最后,肯定要給一個結論。
無論這個結論最終是什么,總會有人利益受損,總會有人黯然失色,也總會有勝利者和失敗者。
成王敗寇,不僅僅是戰爭,學術爭論也同樣如此。
當年的楊朱學派今何在?
當年的名家今何在?
不過…
劉徹嘴角溢出一絲笑容:“不管結果如何,朕都是贏家!”
若非如此,他怎么會開這個石渠閣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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