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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一節 河陰之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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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元德六年冬十月乙卯(初二)。

  當彌氏族的渠帥當彌駱剛剛醒來,就聽到了有馬蹄聲傳來。

  “這些本部的老爺就是愛折騰…”當彌駱嘀咕了兩聲,不情不愿的從穹廬中走出去。

  當彌氏族只是一個小氏族。

  全族只有二十邑落。

  這在匈奴帝國內部是很常見的。

  絕大多數氏族,都是這樣的小型邑落的聚合體。

  甚至有些只有幾個邑落就聚合到一起的。

  這是因為草原民族的社會環境所決定的。

  游牧民自古逐水草而居,居無定所,而且,牲畜群啃食草場的速度非常快。

  一個氏族的牧場,常常橫跨了數里甚至十數里。

  每一個牧民都必須有計劃的在草原上放牧,以防止牲畜群將草場啃食太過。

  因為古老的智慧和教訓,警示著他們。

  假如牧場的草場被啃食太過,肯定會被天神所不喜,從而降下神罰,讓那些草場永遠變成沙丘,甚至大漠!

  所以,游牧民自古以來,都用著自己的哲學和思想,選擇放牧方式。

  匈奴帝國強盛后,一統草原,將這種放牧方式進行了制定化和規則化。

  所有的部族,都被劃分牧場。

  同一個部族的牧民,只許沿著某一條固定的路線遷徙。

  右賢王的部族,不許侵犯左賢王的部族的領地。

  同樣的道理,渾邪部族的牧民,決不能侵犯屬于休屠部族的牧場。

  而具體到下面的氏族,也各有規劃。

  當彌氏族的牧場,世世代代都在此地。

  這里雖然水草不如大河之邊,卻也是肥美的很。

  而且,一年四季,來自高原的風,將雨水帶來此地,滋潤著當彌氏族的牧場,讓嫩綠的鮮草長滿整個草場。

  而大河河水千百萬年來,不斷的向當彌氏族北部的平原沖刷,形成了一塊沖擊平原。

  只是…

  當彌駱嘆了口氣,本來,當彌氏族的日子是不錯的。

  甚至,在這片草場上生活的其他十幾個氏族的日子都很不錯。

  牧民們辛勤放牧,努力的照顧牲畜,撫養后代。

  但是…

  不久前,河對岸來了一支本部的萬騎。

  這使得包括當彌在內的許多氏族,頓時面臨滅頂之災。

  氏族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一些奶酪和皮毛以及肉干,統統被征走。

  這使得氏族立刻就要面臨食物危機。

  很多人,根本就吃不飽。

  若只是這樣,那也就罷了。

  餓肚子,這草原上誰沒餓過呢?

  餓上幾天,又不會死人!

  真正關鍵的是,這些本部的老爺,不僅僅征走了氏族的奶酪、肉干和皮毛,還征走了氏族的年輕牧民以及全部健壯的牲畜。

  本來,當彌氏族二十邑落,放牧著上千的牛羊和數十匹的駿馬。

  這些牲畜源源不斷的為氏族提供著奶酪和肉食以及皮毛。

  但是,現在,當彌氏族的牲畜群,已經縮水一半多。

  幾乎所有健壯的牲畜,全部都被本部的老爺們牽走。

  只留下了老弱給氏族。

  這對當彌氏族這樣的小氏族來說,簡直是滅頂之災!

  未來數年,氏族都不要去幻想撫養后代了。

  能養活現有的人口,就很不錯了。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強征走的年輕人,幾乎不可能再回到氏族了。

  當彌駱很清楚這一點——過去十幾年,所有被本部或者其他貴人征走的年輕人,一個也沒有回來。

  他們不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折磨中,就是倒在了跟隨本部征戰的路途上。

  即使偶爾有爬上去的人,也會選擇加入那些大部族,成為那些大人物的奴婢和牧民。

  但,對當彌這樣的小氏族來說,這就是命。

  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單于庭能準許他們留在這個牧場繼續生存,就已經是天恩浩蕩。

  所以,盡管心里很不情愿,但是,當彌駱還是不得不堆滿笑臉,做出一副掐媚的模樣,迎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跪下來,大聲說道:“當彌氏族恭迎偉大的勇士們…”

  數百騎騎兵,破開迷霧,出現在當彌駱眼前。

  高大神俊的戰馬,打著響鼻,承載著一個個騎兵。

  但是,這些騎兵,卻不是當彌駱所熟悉的匈奴本部騎兵。

  他們雖然在容貌上和精氣神上,與本部騎兵相差無幾。

  但他們身上披著的紅色戰袍以及絳黑色的皮甲,還有頭頂上的點點紅纓,卻深深的出賣了他們的真實身份。

  當彌駱的眼睛睜的大大的,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他顫抖著,抖索著身子,幾乎就想要大喊一聲:“漢朝人來了,大家快逃命…”

  但是,當他看到那些騎兵手上的武器和臉上的神情時,他明智的選擇的深深的將頭伏在草地上。

  當彌駱很清楚,這支漢騎絕對可以在一個沖鋒之后,就將整個當彌氏族上下殺個雞犬不留。

  而草原的第一生存法則就是——活著。

  尤其是當彌氏族這樣的小氏族,假如不是很恭順,一直逆來順受,早就被人殺光了。

  骨氣和勇氣那種東西,對當彌氏族來說,太過奢侈了!

  李哲騎在馬上,帶著自己的部曲,緩緩向前。

  眼前的那個匈奴老頭人,非常乖巧和恭順的跪在地上。

  被驚動的這個匈奴氏族的男女老少也全都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對這樣的情況,李哲一點也不意外。

  因為一路過來,沿途遇到的七八個氏族,全部都選擇了如此。

  李哲很滿意這些匈奴人的順從和恭順。

  他扭頭看著自己的部曲們,那些曾經的折蘭人、白羊人以及匈奴右賢王本部的騎兵們,大聲說道:“諸君,我們又解救了一個被稽粥氏殘暴統治的氏族,使得他們可以沐浴大漢天子之雨露!”

  這些曾經的折蘭人、白羊人以及匈奴人,全都振臂高呼起來:“圣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

  對于忠勇軍的將士們來說,再沒有比這次出師所見更能佐證他們腦子被灌輸的那些思想的事情。

  一路上,所有氏族,不分大都是可憐兮兮,衣不遮體。

  氏族的嬰兒,嚎啕大哭,母親卻再沒有奶水可以哺育。

  氏族的老人,如風中殘燭一般,枯瘦如柴。

  氏族的少年們,面黃肌瘦,頭發干枯。

  這些都是他們被稽粥氏殘暴統治的緣故原因!

  但也是因為他們有罪孽在身的緣故。

  若無罪孽,為何天神要讓他們出生在這個殘酷的草原上,被那些殘忍的貴族們剝削和折磨?

  他們若是出生在漢室境內。

  哪怕是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也能吃飽肚子。

  所以…

  要洗刷罪孽啊!

  無數的騎兵,紛紛堅定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許多人都在心里想道:“此次,我一定要立下功勛,來洗刷自己身上的罪孽,讓自己變成一個真正的漢朝人,而不是有罪的蠻夷,更讓自己的子子孫孫,也能昂首挺胸的生活在大漢天子的治下!”

  或許,他們以后會改變這個念頭,但此刻,卻是人人都堅定無比的相信,唯有忠誠勇敢的侍奉漢天子,才可以洗刷自己身上的罪孽,讓自己和自己的子孫后代,永永無窮的享受大漢天子的雨露恩澤。

  李哲卻是騎著馬,緩緩向前,對著跪在地上的這幾十個匈奴牧民,用匈奴語命令道:“我乃大漢忠勇軍司馬,我命令你們,驅趕你們的牲畜,帶著你們的人民,向南方去,到長城內去,或許,未來,你們還有機會可以洗刷自己的罪孽,成為一個漢朝丈夫!不然,立為齏粉!”

  跪在地上的那些匈奴頭人聞言,根本不敢抬頭,乖巧的說道:“遵從您的命令,偉大漢朝貴人!”

  然后,就乖乖的帶著自己的氏族人民,驅趕著牲畜,向著南方前進。

  李哲根本不擔心這個氏族會搗亂或者說趁機去給匈奴人報信。

  原因很簡單,這在李哲看來,自己大發慈悲,給了他們一個可以洗刷罪孽,從蠻夷升華成諸夏之民的機會。

  他們應該感恩不盡,乖乖的遵從命令。

  倘若不服從命令,甚至去給匈奴人報信,那他們就死定了!

  有罪在身,還不思悔改,反而助紂為虐,這樣的人,應該斬下他們的四肢,將他們掛在山上的樹干上,讓寒風和冰雪裁決他們的罪惡!

  而且,大軍主力,很快就要到達。

  他們就算是去報信,也已經來不及了。

  事實上,當他出現在此,而河對岸的匈奴騎兵,沒有反應的時候,他就已經成功了。

  所以,李哲根本沒有去管這個小氏族,他帶著騎兵繼續前進,來到一個山崗上,命令道:“點起篝火,通知衛將軍!”

  片刻之后,三堆與衛將軍約定好的篝火點燃。

  遠方的高原之下,一片丘陵之中。

  郅都看到了那在高處燃起的篝火,心里大喜。

  他立刻下令:“全軍出發,立刻搶占高臺,不要辜負李司馬的妙計!”

  于是,郅都所部,整整一萬五千多人,立刻在濃霧之中,朝著篝火所在方向前進。

  僅僅一個時辰后,這支大軍就爬過了三座山陵,進入一個平原。

  一路上,許多的匈奴氏族,驅趕著牲畜,帶著人民,恭恭敬敬的跪在道路兩側,膽戰心驚的看著這支強大的漢軍。

  許多氏族的渠帥,甚至一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的人馬。

  漢軍主力,甲胄齊全,秣兵歷馬,一路高唱軍歌的進軍方法,更是讓他們驚為天人。

  當彌氏族也是如此。

  當他們見到這支強大的漢軍迎面而來時,所有的氏族成員,全部都跪在了道路兩側的草地上,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真是強大的軍隊啊!”當彌駱用著眼睛的余光,觀察著漢軍的軍容。

  他發現,這支軍隊,簡直是他前所未見的軍隊。

  每一個軍人,無論是步卒還是騎兵,都是甲胄鮮明,士氣高昂。

  更難得的是,幾乎所有軍人的步伐都是一致的。

  當彌駱活了四十年,從未見過這樣的軍隊。

  更可怕的是,這些軍人,從氏族的牲畜群和人民面前路過,沒有一個人斜眼去關注當彌氏族。

  當彌氏族的牲畜,在他們的眼中,幾乎形同于無物。

  這比起當彌駱前不久遇到的那些來氏族中征調奶酪和牲畜以及仆從的本部勇士,強了太多太多。

  本部的那些混蛋,見到牛羊就想拉走,看到女人就想往樹林拖。

  稍稍有不服從,立刻就是拳打腳踢。

  “本部的勇士們,怕是要輸了…”當彌駱在心里想道。

  但這跟他沒有關系。

  甚至,他巴不得漢軍勝利呢!

  因為,在當彌駱看來,他已經是漢軍的戰利品了。

  漢,就是他的主人了。

  這很好的理解,草原上千百年來,都是如此。

  強者的馬蹄所到之處,盡皆臣服。

  而弱者,將他們的一切,包括人民、牲畜以及生命,全部都要奉獻給強者。

  以求得強者的庇護,以求得能夠生存和繁衍的基礎。

  是以,在草原上,一次大戰的勝利,常常會讓勝利者的實力成倍成倍的增加。

  當初的匈奴闔族上下才幾個人?

  可,當冒頓崛起,帶領匈奴擊敗東胡后,轉瞬之間,就拉起了四十萬邑落的架子,橫壓草原,最終在老上單于手中實現了草原上有史以來第一次的統一。

  如今看到了如此強大的漢軍。

  當彌氏族上下,立刻就心悅誠服,甚至歡喜不已。

  有了這么粗的大腿,誰還管什么匈奴?

  毫不夸張的說,只要漢室能一直如此強大,并且將自己的實力時不時的透露一些出來,那么,草原上絕大部分的小氏族和小部族,都會乖乖的臣服。

  但,郅都所部卻根本沒有心思去理會這些小氏族,也懶得去管他們。

  只是派了一支幾百人的騎兵,監管和引導他們,前往漢室邊墻。

  而主力則繼續向前。

  他們必須抓緊時間,在匈奴人反應過來之前,在那個高原至少,立下根基,以防止匈奴人反撲。

  同時,還需要維持補給線的安全,建立起一條安全可靠的補給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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