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隸校尉這個職務,從一開始的規劃,就是奔著成為未來的內務部去的。
所以,必須任用一位有法家背景的可靠重臣。
此人,必須熟悉所有漢室法律和其制定的背景,同時還必須具備豐富的民政經驗。
換句話說,這個人選必須是法家或者傾向于法家的刑律專家。
同時,他至少要做過四年以上的郡守或者郡尉。
而且,司隸校尉初立,以萬全計,這人還必須是老派官僚。
簡而意之,就是那種熟悉法律條文,經驗豐富,知道什么時候該嚴格執法,什么時候又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老油條。
這種人,在如今的天下可不好找。
劉徹熟知的記憶里,也沒有此類大臣的記憶。
但好在,皇帝并不需要知道并且清楚,這個世界有多少人才。
他只需要勾勾手,就有的是人才愿意為其奔走效命。
更別提司隸校尉這個在未來很可能成為九卿的職位。
所以,在劉徹放風之后,九卿大臣們,就已經紛紛舉薦了自己的知己或者說關系戶。
最終,劉徹選擇了執金吾郅都推薦的人選。
郅都推薦的這個人叫嚴平。
在十年前,曾經做過蜀郡郡守。
正是在他的治下,卓王孫和程鄭嬰撈到了第一桶金。
也是在他的治下,鄧通混的風生水起,鄧通鑄錢跟吳王劉濞的鑄錢,平分了天下的金融市場。
不過,很可惜,蹦的太高,是會被拉清單的。
等到劉徹的老爹上臺,先是弄死了鄧通,然后驅逐了張釋之。
最后,將鄧通和張釋之的黨羽同志,一個個的拉出來點名。
嚴平因此被牽連,被趕回家種田去了。
而郅都跟嚴平是老鄉。
他們都是河東人。
甚至,兩者還是同一個蒙師啟蒙的。
因此郅都跟嚴平關系很近。
劉徹一看嚴平的履歷,立刻就決定了以他為司隸校尉。
原因很簡單,此人是法家的官僚,但在他治下,鄧通和卓王孫還有程鄭嬰,都混的很好。
這證明了,他對商賈沒有什么歧視。
也不覺得商人或者說工業會禍國殃民。
其次,當年嚴平治蜀時,盡管當地的作坊成堆,礦山無數。
但蜀郡的社會生產生活,并沒有受到影響。
這證明了,他懂得平衡,也知道輕重。
這樣的官員,簡直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朕已意以故蜀郡郡守嚴平為司隸校尉!”劉徹看著殿中諸人,緩緩說道:“卿等勿復再議!”
至于陳嘉和樊市人的面色,劉徹連看都懶得看。
兩個馬屁精而已,并不需要安慰。
再者說,馬屁精要是連皇帝打臉都不能忍。
那要他們何用?
將這個決定宣布完,劉徹坐下來,看著群臣,道:“下一個議題!”
群臣也迅速的收拾好爛攤子,紛紛回到各自坐席,眼觀鼻,鼻觀心。
至于私底下他們在腹誹些什么,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下一個議題,自然是跟考舉有關了。
今年的考舉,參考人數,最終突破了少府的預期。
總數達到了兩萬兩千余人。
光是為了給他們準備考場,漢室就將長安內外的一切演武場都騰了出來。
甚至,還征用了少府的不少場地。
勉勉強強,才算將這么多的士子的考試用地搞定。
然后,為了印刷試卷。
少府光是買紙,就花了一百多萬錢!
整場考舉,前后支出,多達數千萬。
這還不算,為了維護治安和秩序,漢室出動的軍隊成本。
但,這些支出都是劃算的。
也是合理的。
在現在,朝堂內外,沒有任何人敢提議說考舉一年一次太麻煩,改成三年一次,再提高門檻什么的。
因為,他們只要敢提出這個建議。
保證他們不敢走出未央宮。
長安士民的雞蛋和石頭以及唾沫肯定不會在他們身上吝嗇。
考舉發展到今天,已經形成了一整條產業鏈。
每年考舉,長安房租大漲,各種商業繁榮,各種賺錢賺到手筋疼。
幾乎所有長安士民,都從考舉之中收益。
哪怕只是個普通的百姓,只要家里有幾間空置的房間,都能賺錢!
以至于有人開始盯上了長安的閭里,甚至是平民區的房子。
會不會出現西元前的房地產商人,劉徹不知道。
但西元前的倒騰房產商人和炒房團,卻已經出現了。
當然,國家付出這么多,得到的回報,自也是驚人的。
旁的不說,今年考舉,總計錄取士子八千九百余人。(現在前兩輪已經結束,換句話說,事實上錄取數字已經統計出來了)
這個數據,本身就是巨大的進步!
相當于給國家挑選出了將近九千名可用的公務員。
他們將在未來,撐起大漢帝國的骨架。
但現在,卻是大漢帝國的頭號敵人!
近九千人的錄取人數。
但是,哪怕劉徹將商賈子弟全部塞進主爵都尉衙門里,也還有六千多號人等著分配。
而現在,國家絞盡腦汁,也才騰出四千來個崗位出來。
這意味著…
“今歲考舉,尚有兩千余士子亟需分配!”劉徹看著這些大臣們,將手一揮,道:“卿等皆朕肱骨,當此之時,當為天下之先!”
“九卿諸衙,必須再清理出一千個職位!”劉徹站起來,嚴肅的道:“有司諸漕,皆需立軍令狀,限期清理到年齡,還戀棧不去之人!”
被點到名字的人,都是低下頭,咬著牙齒。
清退官吏,可不是什么好干的事情。
這是要得罪人的!
但,皇帝的板子高高舉起,誰敢不順從?
于是,大家扭扭捏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后不情不愿的你三十我五十的領了名額。
卻是苦了宗正和太常。
這兩個衙門本身官吏比較多,但老年化的趨勢也更大。
很多司曹內部,都堆滿了老臣。
甚至還有從高皇帝一直干到今天,還在發光發熱的積年老吏。
按照制度,他們早就該退休了。
但,問題的關鍵是——太常衙門和宗正衙門,有很多職位,其實并不需要勞心勞力,甚至可以說,都不需要上班。
只需要每個月點卯的時候去報到一下。
譬如,太常衙門給惠帝的安陵守陵的官吏以及負責惠帝神廟的工作人員。
還有就是宗正衙門,負責那些諸侯王的工作人員。
這些人一年到頭也未必能干一件事情。
既然可以躺著在家吃皇糧,那他們自然不愿意退休了。
很多人都是將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大漢社稷’。
而且,宗正和太常也不愿意他們退休。
因為他們一退休,別的不說,很多職位和編制,恐怕就要拜拜了。
而在官僚眼里,一個部門是否有權力,是否有威風,與本部門的雇員和人數是息息相關的。
像是少府,雇工加上官吏,數以十萬計。
于是橫行霸道,視其他九卿為無物。
所以,本來宗正和太常是打算寧死不從的。
但可惜,這不是他們不愿意,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因為,其他九卿,將宗正和太常,毫不猶豫的賣了。
紛紛說:臣等皆以為,宗正、太常諸司曹,積年之吏破多…
他們還拿出了證據——人事檔案。
看著那些一堆堆六十歲、七十歲,甚至八十高齡的老臣。
在看看天子和同僚們。
宗正與太常,只能是捏著鼻子認可和接受了各自要清理三百以上官員的軍令狀。
但他們卻不知道,趁著朝臣們議論紛紛,爭論不休的時候,劉徹悄悄的讓汲黯將所有商賈子弟出生的士子,塞到了主爵都尉衙門和鹽鐵官署。
這也算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一個變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