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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節 駱郢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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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細柳營的操演。

  劉徹笑的嘴都合不攏。

  駱郢卻是已經連手腳都發軟了。

  一個十三歲的少年郎,生于深宮,長于婦人之手,想要他心志堅定,屹立不拔,這簡直就是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

  好在,有著‘曲線興國’的念頭支撐著他,讓他不至于崩潰。

  駱郢現在最害怕的,就是,中國連曲線興國的機會都愿意給閩越。

  一定要完成天下的大一統。

  天下大一統并不可怕。

  實際上,三越諸族中,也不凡渴望生活在一個天下大一統的中國社會中——雖然主要都是被從漢地過來的儒生洗腦了的家伙。

  但漢越民族千余年的交往下來,彼此之間,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最重要的是兩者同文同種,同根同源。

  而且,閩越故地,經過秦代十幾年的統治,早已是書同文、車同軌。

  哪怕是最激進的閩越人,也不會否認自己屬于‘中國人’這個概念。

  真正可怕的是,中國天子要掃平閩越宗廟,廢藩置郡。

  那樣的話,駱氏這閩越的千年貴族,世代王族,就要灰飛煙滅。

  不止是全族上下,都要與塵土為伍,更可怕的是,宗廟祖宗,將無人祭祀,子孫后代,將忘了自己的根。

  在這個時代,民族主義,連影子都沒有。

  所謂國家政權,說的好聽一點,是‘負萬民之望。代天牧狩’,說的難聽一點。其實就是家天下。

  家天下時代的君王,最著緊的就是兩個事情。

  一是祖宗;

  二是自己。

  祖宗是己身權威的來源。是統治的法理基礎。

  自己…

  這就不用多說了。

  每一個君王,都必定是極端自私的存在。

  哪怕是明君,也是如此。

  駱郢顯然不算明君、明主,也夠不著明君、明主的標準。

  但他到底是閩越王世子,未來的閩越國主。

  對自己的未來,對己身的存亡,對己身的榮華富貴。

  他自然無比關切。

  因此,剛剛跟著劉徹出了細柳營,坐上回程的攆車。駱郢立刻就是跪到劉徹面前,低頭口稱:“蠻yi小臣,恭問中國天子安!”

  好吧,格調直接從‘下國小臣’變成了‘蠻yi小臣’。

  姿態已經是低到了極點!

  要知道,自詡以禹皇苗裔,勾踐子孫的閩越人,可從沒有將自己看成蠻yi的。

  而且,這個世界也很少有人會承認自己是蠻yi。

  駱郢的低姿態,讓劉徹很受用。

  “愛卿快快請起…”劉徹微笑著讓王道扶起駱郢。道:“蠻yi小臣?愛卿何出此言哉?卿之祖,系出夏后氏,受過周室冊封,列名于中國諸侯之中…”

  劉徹笑瞇瞇的走上前去。拉住駱郢的手道:“且卿祖,卿父,在朕看來。對中國是有功的,對朕這漢家江山也是有功的。翌日青史之上,卿祖卿父。乃至于卿,都可留名于上,供后世子孫瞻仰——一如卿之先祖,越王允常、勾踐,朕就常常對左右說,允常、勾踐,真賢王也,篳路藍縷,為中國開疆,嘔心歷膽,傳播華夏文明之聲,教化百越,功在千秋,利在萬世!”

  劉徹這些話,并無任何夸大之處,是很公正的評價。

  當然——是站在歷史的高度來評價的。

  不管閩越國王室從無諸開始,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他們都如南越國的趙佗一樣,在客觀上促進了漢越民族融合,傳播了中國的先進文化與先進理念。

  雖然這兩者都是躺在秦始皇的功勞薄上做出來的成績。

  但成績就是成績,不可否認。

  像福建的山溝溝,兩廣的崇山峻嶺,甚至中南半島上的叢林深處。

  若無趙佗、無諸等人的努力。

  漢室就算動用武力,吞到肚子里,估計也會消化不良。

  而歷史證明——自小豬滅亡三越后,三越故地,就盡為中國之土,三越人民,盡為中國之百姓。

  甚至,連交趾郡這樣的在后世只能從歷史上尋找的故土,也直到五代才分裂出去。

  那完全是子孫不孝。

  換句話說,其實假如不考慮,劉漢王朝與南越、閩越之間的分歧與糾葛的話。

  那么,其實,南越國和閩越國,都可以看做是中國的分基地。

  雖然,現在,分基地跟主基地之間,有著少許的矛盾和少許的分歧。

  但大家同出一門,系出一源,同文同種同祖,完全可以坐下來談嘛。

  只要能完成統一,劉徹覺得,沒什么事情是不可以談判的。

  駱家想繼續稱孤道寡,也不是不可以。

  趙氏想繼續稱王稱霸,也沒什么關系。

  只是,不能在中國的故土上。

  朝鮮半島啊,霓虹啊,印度啊,西域啊,東南亞啊。

  這個世界足夠大,容得下兩個異姓諸侯王。

  更別提放他們出去還有好處。

  周室分封越國在江浙,當初江浙是東yi的地盤,現在卻是雷打不動的中國本土。

  只要他們能發揮祖宗十分之一的能耐,未來的中國疆土,就可以再擴張個百八十萬平方公里了。

  這樣想著,劉徹就語重心長的對駱郢教育道:“華夏貴胄,從來就不是夷狄!卿要記住,卿的身體里,流著的是夏后氏的血,是先賢允常、勾踐的嫡系子孫,不管卿以后在那里,做什么,卿都一定記住這一點!”

  駱郢被劉徹忽悠得只感覺血脈僨張,渾身紅熱。

  越人,從來沒有忘記自己得根在何方。

  閩越社稷的祭祀。排在第一位的,永遠是禹皇。

  大禹治水的禹皇!

  當年。楚國滅越,越人寧死不屈。堅決抵抗。

  雖然最后失敗,但是,殘余的越國貴族,帶著百姓,撤向南方的崇山峻嶺。

  這就是閩中越人各族的祖先。

  越人當然也是驕傲的,也是自豪的。

  深埋于他們血液中的不屈因子,更是時時刻刻的影響著他們的所有人。

  是以,即使駱郢為細柳營破膽,為閩越國的前途絕望。但卻也只想‘曲線興國’,而不是徹底歸附。

  跟東邊的濊人、真番、馬韓等國,形成了鮮明對比。

  因此,想要讓越人真正歸心,也是無比困難的事情。

  當年,吳苪威震全越,被閩越各族奉為共主。

  那又怎樣?

  時機一到,各個山頭紛紛棄其而去。

  許多人甚至招呼都不打一聲,真是讓吳苪傷透了心!

  但越人同時也是感性的。

  即使身在yi狄數百年。越人也從未忘記自己的祖先來自哪里。

  駱郢家的族譜,甚至能一直追溯先王允常時期。

  聽著劉徹這個漢朝天子的話,駱郢忍不住淚流滿面。

  天可見憐!

  自從先王允常起,越人就一直想著回歸中國。

  勾踐大王滅吳之后。會盟徐州,稱霸中國,周天子策命勾踐大王為伯。賜踐祚,佐天子。這是越人最接近自己夢想的那一刻。

  可惜,勾踐大王后。國事日衰。

  終滅于楚威王之手,末代大王無強戰死沙場。

  無強死后,諸子爭位,越國在內戰與外敵的相互打擊下,終于四散于江海。

  這些歷史,都是寫在了駱郢家族的族譜上,歷代祖先,不斷訓誡、傳承。

  時光荏苒,勾踐大王后三百載,終于,又有一位中國天子,愿意承認越人中國人。

  這讓駱郢百感交集,涕泣不已。

  當然,這是建立在,一則,駱郢已經徹底喪失了與漢朝為敵的信心與信念。

  二則,他是個少年人,再怎么聰明,也沒什么心眼,而且最是容易為熱血支配。

  若無這兩點關鍵,劉徹恐怕嘴皮子磨破了,對方也會無動于衷,最多做做樣子。

  “陛下…臣…臣…”駱郢一邊流淚,一邊笑著恭身一拜,鄭重的道:“臣郢愿永為陛下之臣,永為中國之臣,永為華夏之臣,臣之子孫后世,亦是如此,若有驅策,唯效死而已!”

  劉徹也是長出了一口氣。

  閩越的問題,有了駱郢的這個態度后,實際上已經解決了一大半。

  剩下的事情,無疑就好辦多了。

  文化經濟雙拳出擊,法律傳統鐵拳,三管齊下,慢慢的通過文化同化,推行經濟一體,甚至委派官員(也可以換個馬甲叫顧問),不出十年,福建全土,就盡為中國疆域!

  這可比小豬花了大力氣,打的頭破血流,最后還只能使出絕招——盡遷閩越百姓于江淮,才解決閩越問題可好得多了。

  而得了福建,泛海過去,就是寶島。

  現在可能還開發不了臺灣。

  但我們可以先派幾艘船過去占個碼頭,建個城市,宣示主權嘛。

  況且,臺灣海峽以及周邊海域中,巡游著的鯨魚,在這個時代,可不是少數!

  閩越未來可以大力發展捕鯨和近海漁業。

  更重要的是…

  閩越國有著現在漢室極其稀缺的一類人才。

  鐵匠,尤其是優秀的鐵匠。

  自古以來,越人就以善鑄聞名天下。

  青銅時代,越人鑄劍師,堪稱列國第一,所鑄的名劍,不知凡幾。

  著名的越王勾踐劍更是名留青史,讓后人為之神往。

  若能和平統一,得了越人工匠之助,對漢室的工業化積累,是很有好處的。

  你要知道,閩越國雖然小、弱、窮,但他們的冶鐵技術與鑄造技術,并不弱于漢朝。

  不然,歷史上,漢軍也不會在閩越軍隊面前。吃那么大的苦頭了。

  “卿能這么想,朕非常欣慰。朕就等著,卿成長為漢室棟梁的哪一天…”劉徹拍著駱郢的肩膀勉勵著。

  回宮以后。劉徹就下令,讓王道親自去少府,重新為這駱郢挑選一位老師和服侍的下人。

  駱郢的洗腦工作,是決不能停的。

  恰恰相反,要加大力度,不停的洗腦,要把駱郢從骨子到身體,完完全全的變成漢人,以漢朝思維考慮問題。以漢臣的方式生活,最好再給他找個老婆,生個兒子…

  駱郢十三歲了,不小啦!

  這樣才算保險!

  劉徹可是記得很清楚,歷史上,那位已經被漢室從頭到腳都洗了一遍的趙胡,回國即位后,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忠臣。

  但獨獨一事:讓他朝貢長安。卻是死都不愿。

  不是今天臣病了,就是明天臣有疾。

  趙胡那樣的鐵桿親漢派,尚且回國后都變臉,為了一己之私。頑固的抗拒統一大勢。

  這駱郢要是洗腦沒洗好,萬一將來回國后,玩什么花樣。雖然劉徹不怕,但終究是個麻煩。

  吩咐完這些事情。劉徹又讓人把劉閼叫到宮里面來,囑咐道:“閩越之事。皇弟回國后要用些心思,皇弟不妨強硬一些,強勢一些,對閩越國中的親漢派,一定要保護好!”

  劉閼即將回國,這些事情,當然要交代好。

  至于前腳剛剛與駱郢推心置腹,說著漢越一家,回頭就著手著向閩越國下手,干涉閩越內政。

  這樣沒節操的事情,本就是一個合格的皇帝應該具備的技能。

  所謂,以斗爭求團結則團結存,以退讓求團結則團結亡。

  天朝太祖的至理名言,可不僅僅只是在體現在內政上,外交與統一之事,也是同樣的關鍵。

  尤其是統一大業。

  你不先做好,丫要不答應就開干的準備。

  對方就可能會以為你軟弱可欺,有便宜占,煞筆才跟你統一。

  滿口仁義,手拿棍棒,才是一個真正的統治者應該具備的本能。

  “諾!”劉閼自然很懂自己皇帝兄長的意思,領命道:“必不負陛下所托!”

  反正真要打起來,也不是他這個江都王能管控和處理的事情。

  必然是由長安方面動手。

  一旦事成,那他就可以離開江都那個大坑,來中國腹地過舒服日子了。

  更關鍵的是,還能青史留名,何樂而不為呢?

  看著劉閼的模樣,劉徹也不得不提醒他一句:“皇弟也不可太過火了,閩越、東海、南越三國,只要不挑釁、不挑戰、不反叛,皇弟就不要站出來說話,讓主父偃跟周遠去處置!”

  “諾…”劉閼點點頭。

  “皇弟是不是應該考慮立后的事情了?”談完公事,劉徹自然難免關心起劉閼的私人事務了。

  這最重要的,自然就是立后。

  天子有皇后,諸侯王自然就要有王后。

  老劉家的諸侯王,一般都會在就國后,從國中的大臣、貴族里選擇一家的女兒作為王后。

  既是鞏固自己的地位,也是為了跟當地的權貴合流。

  不然你一個外人,融不進當地的圈子,哪怕你是大王,估計也會威信掃地。

  老劉家也不是沒出過被地方官和地方豪強架空的悲劇大王。典型的就是現在的城陽王,過去的淮南王劉喜了。

  當初劉喜被遷為淮南王,高興的三天三夜都沒睡著,結果,到任后,卻被淮南國上上下下給抵制了起來。

  幾乎沒有人認可他這個大王,五年后,劉喜就灰溜溜的滾回了城陽王的位置上。

  把淮南國還給了劉長的兒子們。

  劉閼聽了劉徹的話,卻是臉上尷尬了一下,笑道:“回稟陛下,臣覺得,此事還不需急…”

  劉閼可沒想在江都呆一輩子。

  這王后當然就不急著立了。

  劉徹見劉閼的模樣,笑了笑,也就不提這個事情了。

  畢竟,強行拉郎配,不是不可以,但沒必要為了這個事情,傷了兄弟感情。

  在漢室當皇帝,不管怎么樣,都要給自己樹立一個兄友弟恭的典型。

  除了劉閼,劉徹還能選擇誰?

  劉閼見著氣氛有些尷尬了,連忙開口道:“陛下,那吳逆余黨,臣回國以后,該如何處置,還請示下…”

  現在,劉濞的那幾個兒子躲在南越和閩越茍延殘喘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但劉徹這個天子遲遲沒表態。

  下面的人也不敢自作主張。

  劉徹想了想,道:“那些余孽,自然要好好懲治,不過,南越和閩越之中的逆黨,就暫時不要去管了!”

  劉濞的幾個兒子,可是有著很大的用處!

  即可以在未來拿他們當借口,開戰,也可以借著他們,挑撥三越之間的關系。

  一句話概括就是,對于三越,能和平統一,當然最好,不能,那就開打吧!為了國家統一,沒有什么手段是不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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