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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節 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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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樂宮,歌舞升平。

  與外界的猜測不同,此時,竇太后假寐著躺在榻上,劉徹則跪在她跟前,小心的為其捶打著,陳阿嬌則坐在竇太后的臂膀中間,親昵的依偎著自己的外祖母。

  對付竇太后,劉徹可謂是就輕駕熟了,老太太本來就耳根子軟。

  想前世,袁盎能幾次三番說動這個老太太回心轉意甚至連韓安國都能讓其改變心意…

  更何況,劉徹還有著意想不到的助力——梁王劉武。

  儒家被圍攻,劉武算是漢室高層中最焦急的那位。

  這位文青皇叔,對儒家那一套頗為推崇和喜歡,手下的臣子,也幾乎是清一色的儒門出生。

  因此,實際上,當劉徹來到長樂宮請安的時候,劉武已經差不多將竇太后搞定了。

  劉徹帶上陳阿嬌過來,說些好話,給個臺階,這一切就這樣順其自然的過去了。

  當然,老太太撇不下臉面,還是撂下了一句:“天下社稷,是皇帝的天下社稷,哀家一個瞎眼老婆子,不會去攙和,省得外人說哀家后宮干政…”

  劉徹自然是好話、馬屁不要命的說,直到說的老太太臉上寒冰消逝,露出笑容。

  擺平了竇太后以后,劉徹立刻就乖巧的主動給她按摩。

  竇太后也很喜歡劉徹這么伺候她。

  在她看來,即使是先帝和梁王劉武這兩個親兒子,也沒這么伺候過她——梁王劉武最孝順的行為,也不過是親嘗湯藥。早晚問安…

  這讓竇太后不禁有種兒子不如孫的感慨。

  劉徹卻不敢怠慢,一邊給竇太后輕輕按摩。松弛筋骨,一邊小心的試探著道:“皇祖母。孫兒聽說,陳須表弟好像就要年滿十六,可以加冠了?”

  竇太后聞言,卻有些迷糊的道:“似乎是吧?”

  還是陳阿嬌在旁道:“皇帝表兄說的沒錯,大兄今年九月就要加冠了呢!阿父已經在給大兄準備加冠禮…”

  竇太后不免尷尬的笑了笑。

  劉徹低著頭,也很是腹誹了幾聲。

  別的人家都是重男輕女,唯獨竇太后與館陶是掉了個個。

  在她們眼中,陳阿嬌才是珍寶,至于陳須和陳蟜這兩個同樣是劉嫖所出的兒子。卻與路人甲乙丙丁沒有什么區別。

  至于堂邑候陳午這位堂堂的大漢外戚,更只是一個播種工具…

  老實說,這種奇葩的觀念與理念,讓劉徹有些毛骨悚然,幾乎以為是看到了后世的李唐公主們。

  不過話說回來,劉漢公主,可比李唐公主的戰斗力強多了…

  但,劉徹也只是為了轉移話題,他準備一下了措辭。然后道:“陳須表弟加冠成人,孫兒也沒什么好表示的,不如,封其為列侯?不知皇祖母意下如何?”

  劉嫖的兩個兒子。不論竇太后怎么看待,都是必然會被封侯的!

  這其中關系的是竇太后自己的臉面以及尊嚴!

  想當年,太宗孝文皇帝在位時。曾有意要封竇太后的兩個兄弟為候。

  但是,朝野輿論的反應比較大。太宗孝文皇帝見勢不妙,果斷賣隊友。

  此事。直接導致了竇長君在世時沒有得封。

  這個事情,一直是竇太后心中的一根刺。

  也讓竇家的逼格不是那么高大上。

  這丟掉的臉面,不用人提醒,竇家也一定會想辦法找回來。

  陳家的兩個兒子封侯,就是竇氏找回自己臉面的最佳途徑。

  只是…

  “這樣一來,整個軍功勛爵名田宅系統,就要徹底被朕玩壞了!”劉徹心里嘆息著。

  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的基礎來源于軍功換爵位換土地換妹子。

  但劉氏歷代天子一再的破壞這個體系的根基。

  太宗孝文皇帝公然將爵位作為商品出售,等于打斷了這個體系的脊梁骨,先帝也不含糊,多次的將列侯這個最高榮譽和地位的爵位,授予那些根本就沒有立過功的外戚。

  劉邦那句‘非有功不得候’的誓言徹底成了一句空口白話。

  但在表面上,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依然茍延殘喘。

  現在,劉徹提議敕封陳須那樣一個連毛都沒長齊的公主之子,等于是加速了這個體系的崩潰。

  可以想象,天下人看了以后會怎么想?

  特別是那些在邊關的將軍們——感情我們出生入死,還抵不上人家投胎投的好!

  但劉徹更清楚,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走到今天,實質上已經破產。

  與其費勁心思去復活這樣一個已經跟不上時代發展潮流的制度,倒不如另起爐灶,推行一套新的軍人榮譽與爵位的制度。

  所以,劉徹對于在已經垂死的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上再捅一刀,完全毫無壓力。

  竇太后聞言,卻是笑著道:“皇帝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用再問哀家了,哀家不過是個瞎眼老太婆…”

  話雖如此,但劉徹還是明顯的感覺到了竇太后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得非常愉悅了。

  事實證明,即使是身居金字塔的最頂端的統治者,也是能夠被收買和賄賂的。

  這個世界就不存在不能被收買的人,只要你開的價格夠高,就是上帝也能被買通!

  所以,竇太后接下來的一句話也就順理成章了:“皇帝以后就不要再派人或者自己來給哀家讀那些奏折了,哀家只要皇帝能秉持太宗皇帝,先帝的教誨,就心滿意足了,那些虛權,哀家不在乎!”

  這話,劉徹知道,大抵是半真半假。

  竇太后信奉黃老無為之說。喜歡清靜,并不愛政務。這是事實。

  但這個世界有誰不愛權柄?

  劉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建元新政是怎么完蛋的!

  更何況。即使竇太后是真心實意。

  但,有些事情并不在怎么做,而在怎么說。

  劉徹恭敬的道:“皇祖母,這怎么行?朕還年少,難免有些地方把握不到位,若無皇祖母在旁指點匡正,朕若有什么行差踏錯,豈非就將令社稷不安?還請皇祖母收回成命!”

  竇太后果然只是試探,她順驢下坡。道:“既然皇帝這么說,那哀家就再為皇帝出些力氣罷!”

  劉徹聞言,心里冷笑一聲,嘴上卻道:“諾!”

  對付竇太后,這半年來,劉徹可謂是費勁了心機。

  許多的事情,劉徹都沒有特意去瞞著。

  絕大多數時候,竇太后總是能見到所有的奏折。

  但關鍵在于,當劉徹有什么不想讓竇太后知道的事情的時候。他就將關于那事的所有消息全部封鎖或者以春秋筆法帶過。

  竇太后哪里見過這種魚目混珠的手段?

  是以,她一直以為,劉徹這個天子對她相當孝順和尊崇。

  不止事無巨細皆向其匯報,更難得的是。即使她去甘泉宮避暑,未央宮也每日派出使者,運送奏折。向其匯報。

  竇太后也曾起過疑心,于是。找來了南皮候竇彭祖以及魏其侯竇嬰對證,結果發現。天子什么也沒隱瞞…

  于是,從此,竇太后就徹底的對劉徹放心了。

  這才是未央宮與長樂宮至今關系和睦,沒有鬧出任何矛盾和對抗的關鍵——要知道,即使是先帝,也未必有當今天子這樣的孝順。

  但竇太后怎知,過去半年,劉徹至少有七八件事情,沒有讓其知道。

  當然,縱使有人要使壞,在竇太后面前打小報告,也是沒用的!

  與過去半年成千上萬的事務相比,天子偶爾疏忽,沒有就幾件微不足道的新請示東宮,也是在所難免的。

  倒是打小報告的人,得小心自己的腦袋!

  挑撥兩宮,離間漢室血親,一旦出現,就是要滅族的!

  只是,接下來的時間,劉徹就要大刀闊斧的做一些改變了。

  這些改變,有些竇太后未必會贊同。

  劉徹想了想,還是得給竇太后找些事情做,讓她無暇分心去關注朝政,省得跟這次一樣,被人挑唆著想要插手朝政,甚至把他這個皇帝叫來東宮訓斥!

  你要知道,沒有任何一個皇帝,愿意自己會被另外一個人隨時叫過去一頓臭罵!

  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祖母,也不行!

  當然,劉徹很好的隱藏了自己的這些想法,在外人眼中,他這個天子,確實是個極為孝順的天子,劉徹服侍竇太后和鮑后,幾乎與太宗孝文皇帝當年服侍鮑后一般。

  祖孫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只是劉徹的心思早已飛到了即將開始的對朝鮮的征服戰爭中去。

  雖然,現在朝鮮因為濊人的背后一刀,不止實力受損,而且內訌也開始出現。

  根據傳回來的情報,到今天為止,已經有至少八個朝鮮內部的實力派或者半割據的部族首領向漢室表達了愿為‘內應’待夷滅衛滿朝鮮,梟首首惡后,他們希望‘能循濊人例’。

  這些家伙賭咒發誓:‘倘若獲準,永永為漢藩屬’‘世世代代,為漢忠臣’。

  劉徹只是看了幾眼,也沒放在心上。

  這個世界,便是夫妻,大難臨頭也是各自飛,何況朝鮮這樣的政權?

  其內部的帶路黨,現在看來,簡直就已經是充斥內外了。

  這些提議‘愿為漢內應’或者‘先鋒’的朝鮮貴族之中,甚至有著不乏王險城中的實權人物。

  其中甚至還有一個是現在的朝鮮王衛準的兒子…

  倘若依次來看,這次朝鮮戰爭,與其說是戰爭,倒不如說是武裝游行了。

  但越是如此,劉徹越不敢大意。

  歷史上驕傲自滿,目空一切,導致失敗的戰爭還少嗎?

  更何況,朝鮮這疙瘩,可是出奇跡的地方。

  因此,劉徹命令已經出發前往齊國準備糾集遠征艦隊出征的徐悍和正在準備出發的義縱,要求兩者務必戒驕戒躁,寧可慢一點,也不能給衛滿朝鮮任何可趁之機!

  劉徹深深的明白:那些帶路黨,既然能背叛自己的君主和國家,自然也能在漢軍的不利的情況下,反戈一擊,一如后世苻堅手下的那些二五仔們一樣。

  非吾族類,其心必異!

  劉徹從來就不相信,會有什么異族,心甘情愿的被漢族統治。

  他們臣服,只是因為漢族的強大。

  只要漢族稍微露出些衰落的跡象或者漢人內部出現一些照顧或者遷就他們的聲音和勢力,這些人反噬起來,可是毫不猶豫的!

  別說是異族了,就是同文同種,也未必就是自己人!

  譬如衛滿朝鮮政權,其整個統治階級,根本就是完完全全的漢人!

  可這些家伙叛離了劉氏也就罷了,跑出去建國也罷了。

  但忘了祖宗,丟了信仰,被發左袵后,卻成為了比匈奴還要瘋狂的反漢政權。

  無論穿越前,還是重生前,這樣的人,劉徹都不曾少見。

  后世的呆灣,前世小豬手下那幫數典忘祖,投降匈奴的漢人。

  正是這些經歷,讓劉徹明白:血統就是渣渣,認同才是關鍵。

  有禮儀之大,謂之華,有服章之美,是為夏。

  中國自古就不論血統,只論文化認同。

  是以,現在,忽然一大幫家伙哭著喊著想要當漢臣,做漢人的狗腿子。

  劉徹卻很清醒的知道。

  這些家伙,是靠不住的!

  正想著朝鮮的事情,思慮著該怎么處置這一大堆忽然就醒悟了自己是漢臣的騎墻派,帶路黨。

  殿外,一個宦官走進來通秉:“啟稟太皇太后、陛下,太仆袁公持太皇太后所賜玉符求見!”

  “玉符?”劉徹心中一動:“袁盎竟還有這東西…”

  劉徹就不由得深深的看了眼竇太后。

  漢室對于宵禁有著非常嚴格的規定,入夜以后,別說是宮廷了,就是想出入自己家所住的居民區,也是有困難的。

  歷史上李廣就曾被一個小吏給堵在門口,不許進出,丟了好大的面子!

  當然,李廣找回面子的方法也很迅速:他被任命為將軍后,二話不說,就點名要那個小吏隨軍,到了軍隊里以后,李廣這位儒將,傳說的好人,馬上就下令以軍法殺了那個小吏…

  這個故事被太史公記載在史記的《李將軍列傳》中,成為了整個李廣列傳中,李廣為數不多的污點。

  也昭告了世人:太史公寫的東西,個人主觀意愿其實蠻大…

  此刻,劉徹咋聞袁盎居然還有著竇太后賜下的玉符,心中自然頗為震驚。

  像這種可以無需命令和詔書,即可自由通行宮廷的信物,按道理來說,劉徹這個皇帝應該知道,也必須知道。

  可問題是,劉徹在今天之前,完全不知道,袁盎還持有這樣一件特殊的通行信物。

  有一就有二!

  劉徹迅速的想到,應該還有更多的,他所不知道的這類特殊信物在外面。

  這就意味著,倘若發生了什么事情,竇太后能立刻讓她的親信心腹以及羽翼與她馬上取得聯系。

  “姜還是老的辣啊…”劉徹心中想著:“看來,朕應該關注一下這個事情,摸清楚,到底還有幾個類似的信物在外了!”

  怨不得劉徹這樣小心翼翼。

  實在是竇太后可是漢室歷史上僅次于呂后的強勢人物,連小豬都被她軟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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