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須卜雕難卻是膽戰心驚的看著在表演的漢軍騎兵。
無論他再怎么不愿意,他現在都必須承認,漢室已經擁有與匈奴騎兵平等對話的兵種了。
而以漢朝的人口基數來計算,用不了幾年,當漢人擁有了足夠多的如此裝備的騎兵后。
匈奴還玩毛啊?
須卜雕難感覺,現在,唯一能保持匈奴霸主地位的辦法就是趁著漢人的騎兵還沒發展起來,先集結全匈奴的力量,全面進攻漢朝,爭取摧毀漢朝所有的牧場,殺光所有能見到的馬匹。
甚至攻占長安!
這樣或許就能將這一切危險,扼殺在萌芽之中。
然而…
他不是大單于,甚至,在匈奴國內都算不上一號人物。
他不過是一條狗。
別說改變匈奴的戰略了,就是,靠近長城的那些部落,也沒幾個人會聽他的。
每次出使,他唯一的任務就是給單于庭帶回足夠多的絲綢、美食、財物。
單于庭的大人物,也只有在閑得無聊的時候,才會把他喊過去,問問他在漢朝的所見所聞。
似他這樣人微言輕的小貴族,壓根就動搖不了已經決定下來的西侵戰略!
以須卜雕難自己所知,自從十幾年前,那最后一次匈奴全面入侵漢地的戰爭結束后,西邊的左賢王所部的部落,就堅決拒絕來漢朝搶劫了。
路途遠不說!
關鍵搶不到什么東西,還要被狠狠咬一口!
尤其是云中戰役,西部的貴族吃夠了苦頭,光是戰損在云中城下的貴族。就有七八人之多,其中甚至包括了一位地位崇高,血脈尊貴的大當戶!
與之相比,西域的諸國,又富裕。又軟弱,一個萬騎就能搶回全部落一年享用的財物與人口。
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會有人同意轉頭來碰東邊的這個龐然大物!
這樣想著,須卜雕難就只能苦笑一聲。
他身邊的副使韓劇,卻表現的比他還心急,還狂躁。
“須卜當戶。回國以后,我們必須向大單于進言,必須發大軍來打壓一下漢人的騎兵,削弱漢人騎兵!”韓劇咬牙切齒,一副深惡痛覺的模樣。
韓劇一點都不傻。
他知道。這樣才能讓他顯得自己是個匈奴人,而不是漢人。
最重要的是,漢室的強大,會反證他當初抉擇的愚蠢。
他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選錯了道路的!
叛徒漢奸二鬼子,永遠都是比真鬼子還殘暴,恐怖和兇殘的群體。
因為,他們需要用自己的同胞或者說過去的同胞的血來證明自己已經與過去劃清界限,是全心全意效忠新主子的奴才!
須卜雕難聽完。卻是不置可否的搖搖頭。
假如他是匈奴大單于與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養的一條狗。
那像韓劇這樣的漢人降人的地位,就跟匈奴人牧馬用的鞭子差不多了。
誰會在意一條鞭子的想法?
尤其是韓劇這樣的漢人降人,在匈奴。其實也沒多少人會正眼看他。
甚至,許多匈奴貴族,私底下其實都是用著一種嘲笑和蔑視的態度來議論韓劇的。
相反,對于韓頹當這樣冒著風險,跑回漢地,為漢朝天子效忠的人。匈奴人反倒挺欣賞,覺得對方是條漢子。
韓劇見到須卜雕難搖頭拒絕。他立刻就像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左當戶。你這是背主叛漢!”
須卜雕難忽然感覺有些好笑。
他一時間竟弄不清楚,究竟他是匈奴人呢?還是眼前這位有著百分之七十以上漢人血統的男子是匈奴人?
他哂笑一聲,道:“副使若對我有意見,大可以去單于庭告狀嘛…”
韓劇瞬間啞火了。
自從三年前,匈奴的右賢王暴斃后,軍臣單于流放中行說去北海牧羊。
從那以后,匈奴國內的漢人降人的生活和地位,就一日不如一日。
無數人紛紛逃回漢朝。
只有韓劇這些鐵桿的,已經沒有了退路的人,還在苦苦支撐。
現在,似他這樣的人,連單于庭的大帳,都已經被禁止進入了,還談什么告狀啊?
不得已,韓劇只能悻悻然的道:“你們會后悔的,一定會后悔的!”
只有漢人,才知道漢人的想法。
盡管韓劇早就不認為自己是漢人。
但,他依然很清楚,以漢人的傳統和思想文化來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是他們實力足夠后必然會去嘗試的事情。
自殷商姬周以來,千年以降,這個傳統從未變更!
須卜雕難臉色立刻就變得鐵青起來。
他雖然在單于庭算不上什么人物,但,他的家族須卜氏,卻是匈奴國內地位僅次于單于家族的四大貴氏之一。
不知多少部落的首領身體里都流淌著須卜氏的血統!
他的尊貴,豈容韓劇這樣一個小小的漢人降人來指責?
須卜雕難因此怒道:“韓副使,注意你的態度!你只是我大匈奴養的一條狗,是狗,就得給主人盯緊了羊群,莫叫狼給偷了,其他事情,就用不著你管了!”
韓劇被須卜雕難這么一訓,哪里還敢多嘴?
只能陰狠狠的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須卜雕難去懶得去管他。
他現在只關心一件事情:漢朝皇帝還會不會按照過去的慣例給足匈奴財物?
還有,大單于指名要求的大黃等物資,漢朝人會不會肯給?
若在今日之前,這兩個問題,須卜雕難從不需要擔心。
但今天之后,須卜雕難的心,卻忐忑了起來。
漢朝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將這些東西給他看,作為一個自認為的漢通,須卜雕難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漢人的文化的和典故的。
“這是執干戚舞啊!”須卜雕難心里想著。
漢人的祖先舜,執干戚舞,嚇阻了有苗,兵不血刃的達到了樹立自己威權的目的。
如今,這個漢朝的小皇帝,大抵也是打著這么一個主意吧?
現在,關鍵問題是,漢朝小皇帝,希望通過這么一個威嚇的演練,來逼迫他做出什么讓步呢?
須卜雕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直到,一位漢人的官員過來道:“貴使,吾皇有請!”
須卜雕難聞言,立即就知道,漢朝皇帝已經將向他攤牌了。
“但愿,漢朝皇帝還想繼續和親之約!”須卜雕難嘆了口氣,只能在心中如此想道。
假如漢朝皇帝要撕毀和親之約的話…
漢匈必然爆發戰爭!
而他,也沒什么好果子吃!
須卜雕難已經能想到等待他的是什么了?
他回國以后,單于必然大怒。
匈奴單于發怒,他一個奴才,恐怕就要生不如死了!
須卜家族雖貴,但,須卜雕難很清楚,族中的大人物不會為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