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
轉瞬,九月的最后的一天悄然而逝。
世界翻開了新的篇章。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劉徹就起來了,推開門,外面,早已經占滿了臣子。
張湯、汲黯、劇孟、顏異,滿滿當當,整個太子宮掛了名號的人,都擠在殿門口。
看到劉徹出來,眾臣紛紛跪拜下來:“臣等恭問家上金安!”
“免禮…”劉徹呵呵一笑,雙手攤開,寬大的袖袍迎著晨曦的微風輕輕擺動:“眾卿新年吉利!”
今天,是十月初一,漢歷新年。
算年月的話,今年應該是丁亥年。
劉徹走上前,王道早就領著幾十個宦官,在太子宮各殿和各出入的門庭處等候著了。
隨著一聲令下,無數的桃符從大門口掉下來,新的桃符被釘上去。
劉徹,也親手拿著一塊桃符,釘到自己的寢殿門口的兩側。
所謂的桃符,大抵是后世的門神什么的祖宗。
在此時,每年新年,上至皇室,下至百姓,都會給自己家換一塊新桃符,用以驅邪鎮鬼,祈福神明保佑,同時也討個彩頭。
劉徹手里拿的桃符,自然不是什么簡單的貨色。
是少府精心制作,由知名的工匠雕刻而成。
一塊桃符,長六寸寬三寸,其上雕刻著遠古時代著名荼、郁兄弟。
相傳,這兄弟兩人住在度陰山的桃樹下。能鎮壓百鬼,驅逐惡邪,使家宅平安。
于是。人們就將這兄弟神化了。
就像劉徹釘的那塊桃符之上,是一個手持利器,怒目圓睜的神明,其下銘刻了這位神明的名諱:神荼!
釘好桃符,宮里面的侍女和宦官們就開始玩爆竹了。
嗯,這所謂的爆竹,當然不是裝了火藥的那種。
顧名思義是拿著一些竹子放在火山烤。然后竹子就噼里啪啦的響了起來。
其實,也就是聽個響而已。
但在此時,卻是大多數兒童為數不多的娛樂。
劉徹見了這情景。也有些童心未泯,帶著臣子們也燒了兩根竹子,討個彩頭。
換了桃符,燒完竹子。劉徹就帶著浩浩蕩蕩的臣子們。坐上馬車,朝著未央宮的方向而去。
此刻,整個長安,沉浸在一片喜慶的氣氛之中。
大街小巷,到處都能聽到被燒的噼里啪啦的的竹子爆炸聲和隨之而起的滾滾青煙。
而未央宮更是被裝扮一新。
特別是宣室殿,此刻,一派莊嚴肅穆。
劉徹領著自己的臣子們走進宣室殿時,這個大殿已是人潮攢動。
幾乎所有在京的徹侯及其子侄。各諸侯王在京的代表,以及全國各郡的官員。此刻統統端坐在這大殿之中。
以至于,這偌大的宮殿,都顯得有些擁堵了。
劉徹目測了下,宣室殿今天,差不多塞進了七八百號人。
而不夠資格進宮,只能留在北闕待詔的官員和貴族勛臣,恐怕比這里還要多。
劉徹帶著自己的臣子們,在殿中宦官的引領下來到大殿左側的一個靠近天子御座的地方,坐了下來,等待著天子的出現。
劉徹剛剛坐下來,一位穿著兩千石朝服的官員,就帶著幾個穿著王袍,但外貌各異的男子,湊上前來,大禮參拜著:“臣大行王奉拜見家上…”
跟在王奉身后的那些男子也嘰里呱啦的跪下來參拜。
所謂的大行,在后世叫大鴻臚,在天朝叫外賣部。
其職能就是專門管那些認漢室為宗主國的藩國。
劉徹站起來,朝著新任的大行微微點頭致意,說起來,漢室的大行,還真沒啥影響力和權力,是九卿各衙門里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
所以,基本上是個用來養老的衙門。
王奉領著那身后的王袍男子們,向著劉徹介紹起來:“家上,這一位,乃是真番王!”
一個跟類似大餅臉的王袍男子出列,啪啦一聲,就跪在地上,用著純正的官話,恭恭敬敬的道:“下國小王,恭問家上金安!”
“孤安!”劉徹笑瞇瞇的走上前去,扶起這位真番王。
要說那個藩國是劉家的腦殘粉。
這真番與東鷗就算!
想當年,劉邦剛剛坐了天子,第二年,真番王就屁顛屁顛的入貢長安,奉上了財帛和貢獻,口稱下臣某某。
因此,在這個時代的人眼里,真番與朝鮮是并稱的。
通常你看書,提到的朝鮮的,必然提到真番。
那朝鮮國,或者說所謂的衛滿朝鮮,其實,就是一個割據政權,衛滿朝鮮上到國君下到百姓,基本都是秦末流亡的漢人以及后來叛亂的盧綰的手下。
是以,在血緣和文化上與漢室很相像。
但是這真番,卻是地地道道的土著。
真番國,據劉徹了解,應該就在后世的宇宙第一強國的首都附近,大概可能或許邁進了封建時代?
嗯,也有可能是一個半封建半奴隸制的國家。
在漢室的歷史,就數這個小國的國王跑長安跑的最勤快。
有記錄以來,真番王的朝覲次數就冠居諸藩國之首。
嗯,你只要想想后世的宇宙第一強國怎么抱米帝大腿,怎么天天做夢夢想著給米國爸爸暖被窩的,就能理解真番國君臣的心態了。
真番王看到堂堂大漢太子,天朝儲君,居然主動伸手扶起他,還朝他笑了。
他激動的語無倫次,低著頭。道:“啊…家上…下國小臣如此卑微,如此低賤,怎么可以勞動家上屈尊降貴來扶。小臣真是受寵如,但請家上以后就像驅使奴才一樣驅使小臣,只要,家上能記得有小臣,小臣就是死了,也值得了!”
這一番話語,讓劉徹聽了。心里受用無比,那酸爽,簡直無法形容。
雖然說。不太確定,這些話,真番王是真情還是假意。
但聽其言觀其行。
在有記錄以來,真番王們似乎都是這么一副德行。
劉徹就記得。后世的小豬打朝鮮。原因就是朝鮮阻攔真番王朝貢長安,然后,真番王覺得自己不能去長安,這是最大的酷刑,于是一怒之下,派人告狀了…
再想想真番王們的后代,同樣生活在那個地方的新羅人在唐朝的表現。
劉徹就覺得很合理了。
嗯,后世的唐朝之時。人家新羅女王,可是天天想著怎么去長安給天可汗爸爸暖被窩…
后世的宇宙第一強國。同樣日思夜想給米國爸爸暖被窩…甚至不惜跟霓虹爭寵,上演一幕幕宮斗大戲!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嘛…
“孤知矣,真番,果乃我漢家忠臣,孤會上奏父皇,請為國王益封,賞賜我漢室經典——《論語》《尚書》《春秋》”劉徹笑著道,至于韓非子商君這些家伙的書,屬于十八x,太不河蟹了,還是不要拿出去教壞小朋友了。
真番王聞言,立刻興高采烈的跪下來道:“小臣多謝家上,多謝家上!家上的恩德,小國上下必感激涕零!”
對于真番國來說,漢朝的一切都是美好的,都是普世的,都是高端的。
更何況還是太子親自許諾賞賜的東西?
王奉又領著一個王袍男子,介紹道:“家上,此乃朝鮮王子衛滿!”
這個男子,跟大多數中原男子差不多,但滿臉的陰霾,似乎很不喜歡長安的模樣。
他看著劉徹,微微鞠躬,嘴里嘰里呱啦的說著火星語:“……”
王奉身邊的一個官員不得不擔任起翻譯的工作:“家上,朝鮮王子衛渠說:朝鮮下臣衛渠拜見殿下,恭問殿下金安!”
“殿下…”劉徹嘴角冷笑了一聲:“朝鮮好大的膽子啊!”
家上與殿下,看似都可以稱呼太子。
但這里面的學問大了去。
家上,家上,漢制太子稱,意為天下是家,而太子是這個家的繼承人。
稱呼家上,就意味著承認漢室的宗主地位。
反之,則是不承認漢室的宗主地位。
而且,更讓劉徹憤怒的是,這衛渠,他媽的數典忘祖了!
“傻x玩意!”劉徹冷冷的看著衛渠,爆出了一句粗口:“別在孤面前說你們那些鳥語,堂堂華夏貴胄,淪落至爾這地步,真是讓人不齒也!”
劉徹的火氣和爆發來的非常忽然,以至于王奉這個大行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只能連忙躬身勸道:“家上,家上,今天是新年,請家上消消氣,不要跟這個夷狄小王一般見識!”
“夷狄?”劉徹冷笑著道:“確實是夷狄,華夏入夷狄則夷狄之!”
“但是…”劉徹向前一步,殺氣騰騰的看著衛渠,道:“朝鮮本中國之土,朝鮮之民,本中國之民,昔者,燕國全盛之時,派遣大軍,拓土向東,置郡縣,官吏,修筑城池,今日朝鮮之王都險城,乃燕國所筑!”
“當年爾祖衛滿,盧綰之將也,盧綰叛亂,爾祖亡命逃奔于朝鮮,聚流民、囚徒與刑徒,千數人,于塞外蠻荒立國,孤皇祖高皇帝不以爾等背漢之行徑加罪爾祖,本意是以德懷柔,卻不想爾等居然淪落至斯!”
“鏘!”劉徹拔出腰間的佩劍,指著那衛渠,命令道:“給孤跪下來!”
冰冷的劍刃加身,鋒利的長劍抵著衛渠的肌膚,讓他整個人都有些恐懼了起來。
“罪臣萬死,萬死!”這個時候衛渠終于說人話了,叩首道:“罪臣愚鈍,出言不遜,以至觸犯家上天顏,懇請饒恕罪臣這一回!”
這時候,整個大殿的注意力都被劉徹這邊吸引了過來。
人人都伸長了脖子。看著劉徹。
許多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低聲議論了起來。
劉徹環顧群臣,將劍收歸入鞘。冷冷的看著衛渠,道:“孔子有云: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華夏入夷狄則夷狄之!”
“孤就不明白了,朝鮮放著好好的華夏貴胄不當,被發左袵,當野人有意思嗎?”
許多大臣聞言,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衛渠雖然身穿王袍。但他確實是頭發披散,衣襟左袵。
這在華夷大防中是標準的夷狄服侍。
“中國有服章之美謂之華,有禮儀之大。謂之夏,是故,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我中國自古講究文化認同。勝于血緣聯系!”劉徹冷冷的道:“衛渠。你回去告訴你父親,就說孤說了,給朝鮮三年時間,倘若三年后,朝鮮國內還有人說鳥語,被發左袵,不用中國文字…”
劉徹盯著衛渠,一字一頓。殺氣騰騰的道:“孤必上奏父皇,派遣大軍。討伐無道,屆時大軍壓境,朝鮮上下立時化為齏粉!”
“勿謂言之不預也!”
衛渠此刻,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哪里還敢多嘴,只能叩首道:“諾,罪臣知道了!”
許多大臣看了這一幕,也只覺得熱血沸騰。
許多年輕貴族和勛臣,恨不得跳出來大喊一聲好!
蓋因為,中國人是驕傲的。
自齊恒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之后,原始的文化民族主義就已經興起了。
在此文化背景之下,中國的先人每擴張到一地,就極力的摧毀當地的宗教信仰文化文字,取代以中國制度和禮儀。
其程序流程比后世米帝強行推行民煮普世還要激烈幾百倍。
米帝的招牌叫做自由民煮。
中國人的招牌叫教化。
因為你們太愚昧了,所以我們不遠萬里,熱情的上門提供一條龍文明改造計劃…
過去幾千年,大部分人都是感恩戴德的接受著中國文明的熏陶和改造,無數民族和文化融入華夏文明的主流之中。
在此背景下,劉徹的那一番話,真是再政治正確不過的事情了!
劉徹轉過身子,滿面春風的看向真番王,笑著道:“真番王,孤就很喜歡!雖然出身蠻夷之地,但心向華夏,若真番王愿意,孤就賜王華夏出身,賜王漢名漢姓,不知王可愿意?”
真番王聞言大喜過望。
他是個自卑的人,每次來長安都無比自卑。
自卑自己沒有出生在中國。
他曾經發過誓,只要能當一個中國人,不管什么代價他都愿意付出!
而這個誓言,他的祖父、父親都曾經發過…
原以為,這輩子都希望了。
但沒想到,幸福來的如此突然。
真番王立刻二話不說,跪下來,道:“愿請家上賜姓賜名!”說完一雙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劉徹,就連那張本來有些不對稱的大餅臉,此刻都變得可愛了起來。
劉徹想了想搖搖頭道:“不妥,不妥…”
真番王頓時就急了,哭著道:“懇請殿下賜姓賜名…”
劉徹笑著扶他起來,道:“王,一片赤膽忠心,孤覺得,孤賜姓賜名還是有些不夠分量,一會,朝會之上,孤當為真番王向父皇請奏,御賜姓名,如此才好!”
真番王聞言,頓時臉上陰轉晴,居然’羞澀‘的低頭扭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