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九,衙門按理說也應該放假了,今年卻有些例外。
一群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抬著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體在縣衙門前鬧開了。
“大家伙快來看看吧,縣太爺的公子打死人了,衙門也不管啊。”
“大老爺是想徇私枉法啊,可憐我們老爺啊,活生生的就讓那曹家二公子給打死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可怎么過活啊。”
“衙門要是不給我們做主,我們就去京城告御狀…”
大過年的,縣衙門前亂成一團,吸引了許多圍觀的百姓。
縣衙內,曹清然怒不可解的找到曹潔羽,劈頭就是一巴掌,抽的他一下子栽倒在地。
曹潔羽顯然已經知道闖禍了,自從昨晚看到那被他打的面目全非的人,他就傻眼了。連夜從如意樓逃出來,到現在府里的幾個小廝還被人扣在如意樓呢。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
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曹潔羽也不敢去擦嘴邊的血跡,哀求道:“爹,您可得救救我啊,我也沒想到,那人怎么那么不抗打,只打了幾下人就沒氣了。”當時的情景亂糟糟的,他都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打到那人,結果等人群散了的時候,就看到那人已經渾身是血躺在血泊里,身上兀自帶著溫度,他真是嚇傻了。
作為縣太爺的公子,他知道自己可以紈绔,哪怕是打壞了人也沒關系。可這打死了人,事情就不一樣了。
“你還有臉說,我告訴你多少次了,在家老老實實的待著別給我出去惹事兒,你可好…”曹清然想到上一次就是這個敗家兒子惹事兒,結果大兒子給擔著了,還有梁家的事兒,這剛完事兒,他就敢打死人,這特么的就是來禍害他的。
曹清然本就在這縣令的位置上岌岌可危,又碰上這樣的事兒,真是氣糊涂了。
“爹,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就是不甘心被他生生打斷了腿,現在連男人都做不得了,兒子不甘心啊,這才想出手教訓一頓,誰曾想他那么不抗打啊。”曹潔羽知道爹向來疼自己,忙抱住他大腿哀嚎,“爹,這一次你可得救救我啊。”
曹清然氣的胡子一翹一翹的,一把抓住他的發髻,怒道:“你還有臉說?”本就是做錯了,還敢狡辯。曹清然一把抓起插瓶里的雞毛撣子,劈頭蓋臉的抽下去。“我讓你闖禍,讓你闖禍…”
屋子里頓時響起曹潔羽鬼哭狼嚎的叫聲。
縣衙門口,人越聚越多,那西域富商的家人在鬧騰,可縣太爺卻遲遲沒有出來。
遠處一輛馬車上,梁守山放下車簾,嘴角掛著一抹嘲諷的微笑。
本不想這么快就動手的,不過那曹潔羽找死,就讓他早點兒死好了。
付山坐在他身邊,畢恭畢敬的,低聲道:“只怕縣太爺不會就范,不知道我們要何時動手?”想也知道,曹家大公子不成氣候,又是被當眾責打過鬧著要出家的。這曹潔羽是曹清然心頭上的人,這要是承認了這過錯,可不就沒好了。縣太爺無論如何都會保住這兒子。
只是,內衛出手,可由不得他包庇。
“不急,怎么也得讓人過個好年不是。”這么便宜的處置了他們,且不是讓他們太好過了。梁守山微微抿著唇,害的他們家鬧騰了這么久,怎么的也讓他們曹家心驚膽戰過了這個年再說。
打擊敵人,有時候最可怕的不是一竿子打死。而是明明看到了希望,希望突然破滅的時候,那才是最絕望的。
梁守山淡淡的吩咐道:“讓人繼續鬧騰著,不管曹家說什么,且先拖著,左右得過完年再說。”他笑得得意,“我也不是那不講理的人,這事兒,先放著吧。”貓捉老鼠的游戲,他雖然不屑于玩,不過人家逼到了頭上,他要是再不還手,那就是沒種了。
付山渾身冷颼颼的,低聲道:“是。”以前只覺得主子才是陰險狡詐的,現在看來,這個動不動就打人板子的千戶大人才是真的可怕。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這么狠。
有這樣腹黑且手狠的上官,他們這些屬下也真是活的艱難。
付山想到至今走路一瘸一拐的栓子,忙低眉順眼的坐了,很怕被挑出一絲錯誤來。
梁守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車廂里,“這個年大人只怕回不來了,你們都盯著點兒,沒有大事兒別擾我。”凌旭進京了,那邊事兒更麻煩。年底內衛的事兒也處理的差不多了,梁守山也要歇一歇了。
付山苦著臉,卻不敢多說,忙恭敬的應了。
馬車到了梁家,梁守山下車,就看到梁滿囤從外面回來,手里還提著一個紙包。
“這是做什么去了?”家里好像還有個郝文秀沒走呢,幾個兒子一直陪著,怎么突然出門了?看看兒子衣裳還有一塊臟的,就蹙眉道:“這是又跟人打架了?”
“別提了。”梁滿囤跟著爹往院里走,抱怨道:“還不是郝兄,平白的提什么玉真齋的鴨子好吃,結果球球和虎子那兩個小吃貨聽到了就嚷嚷要吃,沒辦法,我這就去買了一只回來。”
梁守山也沒在意,左右是孩子的事兒,隨口道:“那你叫個下人去也就好了,怎么巴巴的自己去了。”他覺得好笑,要說自家幾個孩子,你說最聰明的吧,估計還真不好說,但要論腦子轉得快絕對就是滿囤。不過腦子快是快,這小子卻沒什么心機,絕對是幾個孩子里面最單純的一個,跟那幾個比起來真是實在的過頭了。“你這衣裳又是怎么弄臟的?”
“還不是虎子說,要吃熱乎的,我就快馬加鞭趕回來了。結果差點撞了人,我一躲,從馬上摔了下來…”梁滿囤撅著嘴抱怨,突然發現爹停下了,他沒注意,好懸沒撞上。
梁守山蹙眉盯著他,“你在縣里敢快騎馬,不怕出事兒!”聲音嚴厲,駭的梁滿囤一跳。
“我…我挑了小路走的。”他囁嚅著答了,想到之前的確差點兒撞了一個老人,也是一陣后怕。
梁守山一看他臉色,哪里還不知道他。“告訴過你幾次了,這種錯誤也敢犯?”梁守山冷著臉,拎著他的耳朵就往內宅去。
“爹,疼啊,爹,疼…”梁滿囤一路哀嚎,到了內宅卻閉嘴了,很怕誰聽見丟人,齜牙咧嘴的被爹拽去了房間。
梁守山隨手把那鴨子扔給一個丫頭,“去給大少爺送去。”隨即關嚴了房門。
梁滿囤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不好,忙求饒道:“爹我知道錯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好不好。”
“不好!”梁守山板著臉,“大過年的,別讓我廢話,不想明天起不來,就痛快點兒。”
梁滿囤都要哭了,“爹,郝兄還在咱家呢,您就不能給我留點兒面子?”
“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有什么面子好留的?”梁守山冷著臉坐在炕上,“你再啰嗦我可動鞭子了。”嚇得梁滿囤不敢再磨蹭。
撅著嘴湊到他跟前,咕噥道:“怎么打啊?”不用鞭子,難道用板子?板子好像比鞭子更難捱。正想著呢,身體猛的前傾,一個側歪就趴在了梁守山大腿上,隨即腰帶一松,褲子就被扒了。
梁滿囤羞愧的臉騰的就紅了,嚷嚷道:“爹,我都多大了…”
結果“啪”的一聲脆響,他瞬間閉嘴了。
隔壁房間里,郝文秀一臉怪異的趴在炕上,東屋那動靜聽得分明,那啪啪的巴掌聲落在皮肉上,只怕也不比鞭子打的輕。
球球眼珠亂轉,低聲道:“大哥,二哥這是怎么了?”
虎子也蹙眉,“不會又打人了吧。”
梁滿倉臉頰抽搐的捧著手里的鴨子,嘆氣道:“還不是你們兩個,嚷嚷著吃鴨子,肯定跟這事兒有關。”
郝文秀一臉愧疚,“都是我多嘴,連累了滿囤。”幾天相處,彼此熟悉了,稱呼也就隨意了些。他沒想到,梁家規矩還挺大的。
“不怪你,是滿囤自己沒做好。”梁滿倉隨口敷衍幾句,聽到東屋門開了,忙告饒去了東屋。
爹已經出去了,梁滿囤正齜牙咧嘴的穿衣服,看到大哥頓時一臉委屈。
梁滿倉滿臉狐疑,“怎么?爹把你扒光了?”每次也就是扒了褲子,看滿囤這樣,倒像是上衣也給脫了。
“別提了。”梁滿囤看到大哥,就更委屈了,也不動手了,就讓大哥幫著穿衣裳,自顧自的抱怨道:“回來路上差點兒撞了人,從馬上摔下來,爹知道了,先揍了一頓巴掌,又怕我有傷,這不脫了衣裳查看了一下。”越想越羞愧,他都十四了,爹這…他不是小孩子好不好。
梁滿倉一聽臉也跟著沉下來,抬手就照著他屁股狠狠一巴掌,“騎馬也不知道小心些,這街里你也敢縱馬?”到底心疼弟弟,忍不住扯開他衣襟,“可傷到哪了?”
“沒有沒有,哪兒也沒傷到。”梁滿囤暗罵自己多嘴,隨即可憐巴巴的道:“大哥,快扶我一把,爹打的狠,疼死我了。”
梁滿倉看他額頭一層薄汗,也是心疼,“讓你胡來,我看爹還是打的輕了。”又低聲道:“你先別動,我去取藥。”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