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泡子邊上,兩伙人劍拔弩張的對峙著。
“呦,仗著自己有個當里正的爺爺就拽的二五八萬的,真當自己是縣太爺孫子啊,小爺還告訴你們了,小爺跟著鎮上的虎哥混的,再敢得瑟扒了你們的皮。”
要說這莊戶人家,平日里還真沒有幾個不畏懼里正的。別看他這官不是什么朝廷正經的官員。可人家能跟縣衙的捕快啥的說上話啊。這對于鄉村里有時候一輩子都沒出過村子的人來說,已經是了不得的大事兒了。所以這莊戶人家多數都畏懼里正,彪悍如梁王氏,見到里正那不也跟老鼠見了貓似的老老實實的嗎。
可這蔡包子自認自己在外面混過有幾分見識,還真就沒把里正看在眼里。他這個年紀的半大小子正是青春懵懂的時候,有好人往這正道上一引領也就學好了。可惜他的成長路上竟往賭場、妓院這種烏七八糟的地方去了,那能遇到啥好人,自然而然的就染上了一身不良風氣。吹牛皮、說大話,這謊話說多了自己都相信了,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多大本事呢。
他跟著鎮上的一個潑皮叫什么“虎哥”的人混,據說這虎哥跟縣衙的捕快是拜把子兄弟。平日里就拽的什么似的。這蔡包子年紀輕輕的也會借勢,竟然還知道威脅人了。
那叫蔡包子的并不怕里正,他這一嚷嚷背后幾個半大小子也跟著起哄道:“怕你們個球,我們人多,不服就再干一仗,看不把你們揍的滿臉開花。”
十幾個孩子分成了兩伙,背對著梁田田這邊一個細高挑的大個人扯脖子嚷嚷道:“兄弟們別怕,打死這幫混蛋,小爺請你們去鎮上吃肉包子。”
“蔡爺英明。蔡爺好樣的。”頓時幾個半大小子就樂的直嚷嚷。肉包子啊,家里一年半載的也吃不上一回啊,趕上這樣的災年就更別提了,還是跟著蔡包子這小子混有好處啊。
看著面前這一群分不清善惡的半大孩子,梁田田微微蹙眉。領頭的那人她知道,村子里蔡寶瓦匠的兒子。今年十二歲了,叫做蔡包子,是村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
別看他年紀小,可這蔡寶是個瓦匠,家境也不錯,這小子平日里有了銀錢就往鎮上跑。小小年紀賭場都是常客,卻也因此有了許多不良習氣。
都是鄉里鄉親的。這小子張嘴就帶臟字,因為有銀錢身邊又聚集了幾個臭味相投的半大小子,整天一副拽拽的模樣,老把自己當流氓老大似的。
也是他爹當年嬌慣的,聽說那蔡寶倒是個老實人,不過四十歲頭上才得了這么一個兒子,媳婦又難產死了。他平日里多在外面做工,倒是對這個兒子很疼。久而久之這小子就養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
都說慈母多敗兒,看來這爹要是太嬌慣了孩子也未必是啥好事兒。
古人都說嚴父慈母嚴父慈母的,可見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一個家庭,總要有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不然小孩子都不怕個人,這小時候不好好管教長大了就更難以管教了。
蔡寶面臨的就是這樣的問題,如今他已經五十多歲了,也不大出去做工了,整天里守著這個兒子,看著他那些不良嗜好就想給他板過來。
可你想啊,這人的毛病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況且這蔡包子年紀也不小了,蔡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罵也罵了,是打也打了,可惜啥效果都沒有。
這蔡包子又是個慣會做戲的性子,也不知道這隨了誰了。每每闖禍被老爹知道了肯定跑路,等老頭子氣消得差不多了他再跑回來。蔡寶也是年紀大了,人老了心就軟,過后這兒子一哭訴,抱怨自己從小沒娘疼沒爹管的,這蔡寶一想到就剩他們父子相依為命了,這心里也是不落忍,就愈發讓這小子驕縱了。
平日里為了這個混賬兒子蔡寶是沒少跟鄉親們賠禮道歉,大家伙都很同情他,可對他這兒子是真心看不慣。
沒想到今天陳家的幾個孩子居然跟這小子起了沖突,只怕事情不好解決了。
陳家的幾個半大小子也不是怕事兒的,被人這么欺負,這要傳出去他們兄弟還咋混,當即也嚷嚷道:“打就打,誰怕誰啊!”
“嘿,小子你還來勁了是不是啊?”蔡包子當即聲調都變了,罵了一聲,“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哥幾個,給我往死了揍,打死了小爺負責。”都鄉里鄉親的,誰都不能下死手,這些孩子畢竟不是真混混,也就跟著瞎起哄罷了。
兩伙人這嚷嚷了半天還是沒打起來,不過看情形也很不妙。
梁田田就在這時候跑過來,一下子沖到人群里就叫道:“球球,球球。”
火堆邊上,一個滿身是泥的小家伙在一堆大孩子中間顯得孤苦無依的,滿身的淤泥散發著一股惡臭,小臉上都是泥道子,許是哭過的緣故,臉上有兩條泥溝。小家伙渾身被淤泥濕透了,三月的老狼洞氣溫不過十度左右,小家伙即使在火邊也是瑟瑟發抖。
梁田田一眼就看到小家伙,當即眼睛就紅了。
“球球這是怎么了?”一把就抱住小家伙,也不怕那滿身淤泥弄臟了裙子。
緊緊的抱著他,一看那深深的大泡子梁田田就猜到了什么,心里這個恨啊,怎么就把球球放出來了,自己應該跟著他的,他還這么小,還不到四歲啊…
球球似乎被嚇傻了,愣了那么一瞬,等到感受到姐姐身上的溫度,“哇”的一聲就嚎啕大哭,“姐你咋才來了…”小家伙哭的撕心裂肺的,那聲音傳出老遠,像是要把心中的委屈都哭出來似的。
這是受了多大委屈啊!
梁田田鼻子一酸眼淚跟著噼里啪啦的往下落,緊緊抱著小家伙,“姐姐來了,姐姐在這呢,球球不哭,不哭了,姐姐來了…”不斷的拍著小家伙的后背,結果球球哭的越來越大聲。
梁田田這心哪,跟針扎了似的。
雖然她的身體才八歲,可她畢竟是個三十歲的成年人了,球球這么小,在她心靈深處那是當兒子一樣養的。哪有母親不心疼兒子的,此時看到球球這樣,梁田田只覺得胸口有一團火在燒,都要把她燒著了。
心疼的無以復加,梁田田一邊流淚一邊咬牙。
這件事兒絕對不能就這么算了。
梁田田的突然出現讓兩伙人有那么片刻的寧靜,小三子一臉歉意的站到梁田田跟前,哭喪著臉道:“田田對不起,是我沒看好球球,讓他掉到泡子里了。”猛的對上一雙通紅的眸子,小三子嚇得一個激靈。這梁田田的眼光也太嚇人了,跟剛下完崽子的母馬似的,像是要踢死他。
小三子想起小時候家里母馬下小馬駒,他不懂事的去逗弄小馬駒,結果差點兒被發瘋的母馬踢死。那件事兒是他的童年陰影,小時候的事兒許多已經模糊,可這件事兒他卻牢牢的記得,多少個夜晚甚至被噩夢嚇醒了。不錯,梁田田的目光特別像當年的母馬。
并沒有因為對方年紀小就原諒他,梁田田抱著懷里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球球,冷聲道:“球球是怎么掉到泡子里的?”明顯不是不小心玩那么簡單。
許是從小家庭變故,球球向來是個懂事兒的孩子,他們兄妹交代的事兒球球絕對會聽話。更主要的球球很膽小,他絕對不會冒險去泡子邊上玩的。何況…梁田田看到球球后腦勺上的那些淤泥,小家伙這是差點兒被淤泥淹死啊,這得掉下去多久?雖然看小三子也是一身的淤泥,可梁田田這會兒心思大亂卻是把他都恨上了。
提到這事兒小三子的眼睛也紅了,回首指著那個細高挑的身影罵道:“就是這個混蛋王八蛋,他把球球推到泡子里的,我要是不跳下去早點兒,球球都沒命了。”這大泡子很大,幾個孩子之前也是分散著玩的,他抓了兩只青蛙給球球,小家伙就乖巧的蹲在岸邊玩青蛙,小三子看小家伙挺乖巧的就離的遠了點兒,都是半大的孩子,誰也沒那么細心。
另外一邊的陳家幾個小子就找來干草啥的準備烤青蛙吃,大家伙忙忙碌碌的誰都沒注意到球球是一個人在玩。
球球乖巧懂事兒的,知道那泡子深也不敢過去。本來也沒啥事兒,誰知道蔡包子也領著一伙人過來玩,莊戶人家的孩子,烤青蛙這東西誰都沒少吃,在這家家戶戶沒啥油水的年代這更是美味。
蔡包子一看球球手里拿著青蛙,也覺得小孩子好欺負。他也著急吃,就管球球要。球球也是死心眼的孩子,你說你看人家比你大就給了唄。他偏不給,還說:“這是小三哥讓我拿的,不能給你。”在他心里那青蛙都不是自己的,當然不能做主。
要說這蔡包子也真是個缺德帶冒煙的,連小孩子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