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過,好像是在輕輕地拂著人的發梢,又像是有氣無力地在這天地之間回蕩著,似乎,這已經是這個天地間僅有的靈氣。
“你來了。”在這個時候,有一個聲音響起,這個聲音聽起來微弱,有氣無力,又好像是垂死之人的輕語。
“來了。”李七夜躺著,沒動,享受著難得的微風吹拂。
此時,在另一張躺椅之上,躺著一個老人,一個已經是很瘦弱的老人,這個老人躺在那里,好像千百萬年都沒有動過,若不是他開口說話,這還讓人以為他是干尸。
老人就這樣躺著,他沒有開口說話,但,他的聲音卻隨著微風而飄蕩著,好像是生命精靈在耳邊輕語一般。
“我也要死了。”老人的聲音輕輕地飄蕩著,是那么的不真實,好像這是黑夜間的囈夢,又似乎是一種催眠,這樣的聲音,不僅僅是聽入耳中,似乎是要銘刻于靈魂之中。
“再活個紀元。”李七夜也輕輕地說道,這話很輕,但是,卻又是那么的堅定,這輕輕的話語,似乎已經為老人作了決定。
老人苦笑了一下,說道:“我該發的余熱,也都發了,活著與死去,那也沒有什么區別。”
“世人所講,好死不如歹活。”李七夜的聲音似乎要讓人入夢,又似乎是潛入了靈魂深處。
“你都說,那只是世人,我并非是世人。”老人說道:“好死終究是好死,歹活又有何意義。”
“是呀。”這話李七夜贊同,說道:“九天真龍,終究有九天真龍的驕傲。真龍,終不會有螻蟻的卑微。淺灘洼池,困不住真龍,也非真龍瞑目之地。”
“也就一死而已,沒來那么多傷感,也不是沒有死過。”老人反而是豁達,笑聲很坦然,似乎,當你一聽到這樣的笑聲的時候,就好像是陽光灑落在你的身上,是那么的溫暖,那么的開朗,那么的自由自在。
在這一刻,生命的長短,那已經不重要,千年如一瞬,一瞬如萬載,都沒有任何區別。似乎,這才是天才之間的永恒,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由自在。
“是我嬌情了。”李七夜笑了笑,說道:“你比我灑脫。”
“該走的,也都走了,萬世也凋零了。”老人笑笑,說道:“我這把老骨頭,也不需要后人來看了,也無需去叨念。”
“兒孫自有兒孫福。”李七夜笑了一下,說道:“若是他是擎天之輩,必高歌前行。若是不肖子孫,不認也罷,何需他們牽掛。”
“有你那一方天地,我也安心。”老人笑著說道:“所以,我也早早讓他們去了,這個破地方,我一把老骨頭呆著也就行了。”
“這也沒有什么不好。”李七夜笑了笑,說道:“大道總孤遠,不是你遠行,便是我獨步,總歸是要啟航的,區別,那只不過是誰啟航而已。”
“是該你啟航的時候了。”老人淡淡地說了這么一句話。
李七夜不由為之沉默,他睜開了眼睛,看著那云霧所籠罩的天空,好像,在遙遠的天穹之上,有一條路直通更深處,更遙遠處,那一條路,沒有盡頭,沒有止境,似乎,千百萬年過去,也是走不到盡頭。
“是不是感覺自己老了?”老人不由笑了一下。
李七夜也不由笑了,說道:“那么多的老家伙都還沒有死,我說老了,那就顯得有些太早了。比起那些老東西來,我也只不過是一個十八歲的小青年而已。”
“你這么一說,我這個老東西,那也該早點死去,免得你這樣的兔崽子不承認自己老去。”老人不由大笑起來,談笑之間,生死是那么的豁達,似乎并不那么重要。
“我等那一天。”李七夜笑了一下,說道:“世道輪回,我相信能等上一些歲月的,歲月靜好,或許說的就是你們這些老東西吧,我們這樣的年輕人,還是要搏浪擊空。”
“博浪擊空呀。”一提起這四個字,老人也不由十分的感慨,在恍惚間,好像他也看到了自己的青春年少,那是多么熱血沸騰的歲月,那是多么頭角崢嶸的歲月,鷹擊長空,魚翔淺底,一切都充滿了壯志凌云的故事。
在那九天之上,他曾灑熱血;在那星河盡頭,他曾獨渡;在那萬道之間,他盡衍奧妙…一切的壯志,一切的熱血,一切的激情,那都猶如昨日。
“活著真好。”老人不由感慨,說道:“但,死去,也不差。我這身子骨,還是值得幾分錢的,說不定能肥了這大地。”
“那倒也是。”李七夜笑著說道:“我死了,只怕是荼毒萬世。”
“這倒可能。”老人也不由笑了起來,說道:“你一死,那肯定是遺臭萬年,到時候,牛鬼蛇神都會出來踩一腳,那個九界的黑手,那個屠億萬生靈的惡魔,那只帶著不祥的烏鴉等等等,你不想遺臭萬年,那都有點困難。”
“蠻好的。”李七夜也不介意,笑笑,說道:“遺臭萬年,就遺臭萬年吧,世人,與我何關也。”
“陰鴉就是陰鴉。”老人笑著說道:“就算是再惡臭不可聞,放心吧,你還是死不了的。”
李七夜笑了一下,不由為之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李七夜也輕輕地說道:“有時候,死去蠻好的,活著,不見得能比死去好。”
“但,你不能死。”老人淡淡地說道:“如果你死了,誰來禍害千萬年。”
“也對。”李七夜輕輕點頭,說道:“這個世間,沒有害一下,沒有人折騰一下,那就太平靜了。世道太平靜,羊就養得太肥,到處都是有人口水直流。”
“總會露出獠牙來的時候。”老人淡淡地說道。
李七夜不由一笑,說道:“我等著,我已經等了很久了,他們不露出獠牙來,我倒還有些麻煩。”
“或者,有人也和你一樣,等著這個時候。”老人徐徐地說道,說到這里,吹拂的微風好像是停了下來,氣氛中顯得有幾分的凝重了。
“是呀。”李七夜輕輕點頭,說道:“這世道,有吃肥羊的猛獸,但,也有吃猛獸的極兇。”
“或許,有吃極兇的終極。”老人徐徐地說道。
李七夜笑了一下,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說道:“你這樣一說,好像我臉上刻有‘極兇’這兩個字一樣,我要好好照照鏡子,是不是看起來,我就是那個極兇。”
“或許,你是那個終極也說不定。”老人不由為之一笑。
李七夜也不由淡淡地笑了一下,說道:“誰是終極,那就不好說了,最后的大贏家,才敢說是終極。”
“賊老天了。”老人笑了一下,這個時候也睜開了雙眼,他的雙眼空間無神,但,一雙眼下如同無窮無盡的宇宙,在宇宙最深處,有著那么一點點的光芒,就是這么一點點的光芒,似乎隨時都可以點亮整個世界,隨時都可以衍生億萬生靈。
“賊老天呀。”李七夜感慨,笑了一下,說道:“真的有那么一天,死在賊老天手中,那也算是了一樁心愿了。”
“但,你不能。”老人提醒了一句。
李七夜笑了一下,輕輕地嘆息一聲,說道:“是呀,我不能,或許,誰都可以,就是我不能。”
“這年頭,想死也都太難了。這也不能死,那也不能死。”李七夜不由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想找一個死法,想要一個舒服點的死亡姿勢,那都不可能,我這也是太難了,活到這個份上,還有誰能比我更悲催嗎?”
“自己選擇的路,跪爬也要走完。”老人笑了一下。
李七夜也不由笑了起來,說道:“我來你這,是想找點什么有用的東西,不是讓你來給我扎刀子的。”
“反正我也是一個將死之人了,也扎不了你太久。”老人說道。
李七夜笑了一下,說道:“現在說這話,為時尚早,王八總能活得很久的,更何況,你比王八還要命長。”
老人也不由笑了一下。
“我輸了。”最后,老人說了這么一句話。
這本是輕描淡寫的三個字,風輕云淡的三個字,但是,在這剎那之間,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好像是千萬鈞的重量壓在人的胸口前。
“也不足為奇,你也老了,不復當年之勇。”李七夜感慨,輕輕地說道。
老人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說道:“沒有什么好說的,輸了就輸了,就算我復當年之勇,只怕還是要輸。他很強大,絕對的強大。”
“我知道。”李七夜輕輕點頭,說道:“是很強大,最強大的一個了。”
“你要戰賊老天,只怕,要先戰他。”老人最終徐徐地說道:“你準備好了沒有?”
“或許,賊老天不給我們機會。”李七夜也徐徐地說道。
老人說道:“更有可能,是他不給你這個機會。但,你最好還是先戰他,否則的話,后患無窮。”
“你覺得他如何?”最終,李七夜說了。
老人沉默了一下,最終,他說道:“我不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