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張毅收斂心神,緩緩抬起頭,目光從李小志身上掃過后,艱難的支撐著雙臂,從地上爬起來:
“謝謝,我沒事。”
李小志擺了擺手,嘿嘿冷笑道:“先別說有沒有事。秦大彪,你打傷我這小兄弟,這筆賬怎么算?是打算跪下來賠禮道歉?還是準備賠點錢了事?”
秦大彪此刻可以肯定,李小志絕對不認識張毅,他這個時候跳出來,明顯就是故意找茬。
他怕李小志。
并不僅僅是李小志的身份背景,哪怕他們兩家都是經營電動車生意,他家的生意規模和李家比起來差了不少。
他之所以怕李小志,主要是因為李小志的心狠手辣,狂傲和冷酷。畢竟,沒誰在打架的時候,幾乎是不要命一般瘋狂。
想到父親的計劃,秦大彪心底暗暗冷笑,硬生生把一口惡氣忍下來,沉聲問道:“多少錢?”
李小志翻了翻白眼,大感無趣的說道:“真他娘的沒勁,還以為你能堅挺一下呢!誰曾想這么就軟了。得得得,兩萬塊,趕緊滾蛋。”
他的氣勢很囂張,很狂傲,帶著那份不可一世,看向秦大彪的眼神,也是傾斜著的。
秦大彪轉頭說道:“去車里拿兩萬塊,給他。”
李小志幾乎是從鼻孔里哼出的冷意:“我說的是每人兩萬,五個人,十萬塊,少一分都不行。”
“你…”
秦大彪臉上一怒,雙拳頃刻間緊攥。
李小志邪笑道:“不爽,練一練?”
秦大彪心底一顫,對著身邊的小弟喝道:“去拿錢。”
他身邊的小弟,同樣對李小志敬畏如虎,慌忙點頭后,箭步朝著停車處沖去。
整整十萬塊現金,交到張毅手中后,秦大彪和四名同伴,仿佛一刻都不想在這里停留,快速離開。
“這錢,給你。”
張毅把手中捧著的十萬塊現金遞向李小志,眼底的感激一閃而逝。
李小志翻了個白眼,轉身朝著身后走去:“這些錢,算是給你們的醫藥費。”
張毅面色一變,快速抓出兩捆百元大鈔,一共是兩萬塊,飛快的塞進陳鋒手中,然后箭步追上去,擋在李小志面前,沉聲說道:“我爸從小就教育我,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屬于我的錢,必須是我靠著自己的本事,一分分掙回來的;不屬于我的,我絕不會要。”
他需要錢,尤其是最近,女朋友家里要求的八萬塊錢彩禮,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可這錢!
他不能要!
李小志眼底閃過一道異色,看了看張毅推到自己面前的百元大鈔,又轉頭看了看拿著兩疊錢,有些不知所措的陳鋒,他那俊朗臉龐上浮現出一抹笑意,伸手拍了拍張毅的肩膀,擦肩而過的時刻,開口說道:“拿著錢,走。”
跟隨著李小志的一名青年,對著張毅豎了根大拇指,然后接過八萬塊錢,咧嘴笑道:“哥們,不錯。”
說完,他轉身追上李小志。
一場風波,以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情況結束。
張毅的目光,從李小志三人的背影上收回,擦了擦額頭上的鮮血,轉身走到車行老板李洪臣面前,沉聲說道:“我辭職,把兩個月的工資,給我結了。”
李洪臣嘴唇蠕動了幾下,苦澀說道:“好好好,我立即給你結賬。”
此刻的他,雖然已經看明白,張毅和李小志根本就不是什么結拜兄弟,但他本著小心駛得萬年船的原則,還是選擇了妥協。
“我也辭職。”
陳鋒大步踏出,滿臉堅定的說道。
下午時分。
淅淅瀝瀝的小雨,籠罩著整個世界,清風拂過,垂柳擺動著的纖細腰肢翠綠欲滴。
破落的農家小院中,身軀站的筆直的張毅,額前的發梢被雨霧打濕,而兩行清淚,則順著他那頗為帥氣的臉龐滑落。
他那淚眼朦朧的視線中,是一名模樣略顯老態,佝僂著身軀,臉龐上布滿愁意的樸素中年。
“兒子,是爸沒用,這么多年家里也沒有存下來多少積蓄,小秋家要八萬塊錢的彩禮,咱們家實在是拿不出來,所有的親戚都被借遍了,如今加上咱們家的存款,也只有三萬六千四百三十多塊。”
張毅潔白的牙齒咬著下唇,眼淚終于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大滴大滴滾滾滑落。挺拔的身軀,也在雨幕中緩緩跪下。
“爸,我不娶了。”
張品超身軀一顫,眼眶里晶瑩的淚花浮現。
“唉…”
一聲深深的嘆息,仿佛道盡了他內心中的無奈和心酸。
一墻之隔的鄰家小院,司徒溫婉撐著繡花傘,修長的嬌軀站在墻壁前面,那雙香肩微微顫抖著,美麗的眼眸中,則布滿黯淡神色。
隔壁院落里傳來的聲音,她聽得清清楚楚。
雖然看不見,但她腦海中能夠想象得到,那細雨中被生活壓抑的快要喘不過氣的父子,會是怎樣的一幕。
“溫婉,進來。”
一道若有若無的聲音,從房屋中傳進司徒溫婉的耳中。
當繡花傘輕輕抬高,司徒溫婉那張傾國傾城的絕色容顏上,凄美表情被她收起后,這才邁著沉重的步伐,大步走進房門。
昏暗的房屋中,莫文峰蒼老的身軀盤膝坐在蒲團上,那雙精光閃爍的眼睛,落在司徒溫婉身上:
“你來我這,已經整整兩個月了吧?現在也該離開了。收拾你的東西,走吧!”
司徒溫婉嬌軀一震,美眸中流露出復雜之色,說道:“莫老師,我跟著您還沒有學習到多少東西,如果現在離開…我師父他會說我不認真的。”
莫文峰淡淡說道:“跟我學東西,需要平靜的心境,你的心亂了,不再適合留下。你師父那里,我會和她談的。”
司徒溫婉急切道:“可是…”
莫文峰雙眼緩緩閉上,說道:“去收拾東西吧!”
司徒溫婉嘴唇蠕動了幾下,想要說的話最終被她咽了回去。
她承認,她的心真的亂了,而這心亂的源頭,便是隔壁院落中的那個少年。
兩個月前,她拿著師父的推薦信,從京城來到這蘇北省彭城鳳城縣的鄉下,跟著隱居于此的中醫大師莫文峰學習養生之道。
兩個月,她并沒有從莫文峰學習到什么,反而從隔壁那個勤奮好學的少年身上,學習到很多的東西,而她那顆心,也在相處中慢慢烙下他的影子。
她喜歡看他陽光而燦爛的笑臉,喜歡看他認真專注的臉龐,喜歡他…
隔壁院落。
滿臉落寞的張品超想要說些什么,但看著跪倒在細雨中,淚流滿面的兒子,他那顆心仿若刀割,疼的面色都隱隱發白。
“砰…”
破舊的院門被一腳踢開,一名脖頸處戴著珍珠項鏈,臉上涂滿濃妝的肥胖婦女,打著繡花傘,大步從外面走進來。她身后,一名二十歲左右,模樣清秀的女孩,套拉著冰冷的臉龐,緊隨其后。
“我剛才聽到了什么?不娶了?是娶不起了吧?就你們這種廢物,將來我閨女嫁到你們家,也只能跟著受苦。哼…老的沒本事,兒子也不會有啥出息。”肥胖婦女下巴微揚,帶著那份盛氣凌人的模樣,看向張品超和張毅父子的眼神,也是傾斜的。
張品超佝僂的身軀晃動幾下,如果不是那只枯瘦的大手扶住門框,說不定會倒在地上,強烈的悲憤情緒充斥在他的胸膛,眼神中的那絲色彩,也變為暗淡的死灰色。
張毅猛然間從地上爬起,那雙布滿淚水的眼睛瞬間變得通紅,雙拳緊攥,怒視著肥胖婦女大聲叫道:“你羞辱我可以,不能侮辱我爸!”
肥胖婦女翻了個白眼,譏笑道:“喲呵,還真沒看出來,你這沒用的廢物,竟然還知道維護你這同樣沒用的爹!羞辱你們怎么了?老娘我說的都是大實話,你們父子倆都是窩囊廢,連八萬塊錢的彩禮都拿不出來,真不知道丟人現眼多少錢一斤。”
“你給我閉嘴。”
張毅就仿佛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獅子,惡狠狠的瞪著肥胖婦女,大聲怒吼道。
在他心中,父親是沒有大本事,可他卻是這輩子最疼愛自己的至親之人。
他善良,他樸實,他勇敢。
他為了自己可以付出一切。
他不允許任何人羞辱自己的父親,哪怕是眼前這個自己深愛的女孩的母親。
肥胖婦女惱羞成怒,抬起手指著張毅大怒道:“你說什么?你這小王八蛋說什么?敢讓老娘我閉嘴?你算哪門子蔥?我就罵你這老不死沒用的爹了,你咋滴我?有種你打我啊?”
她身后那名模樣清秀的女孩,也露出幾分怒意,大步走到張毅面前,大聲叫道:“張毅,你什么態度?怎么和我媽說話呢?”
張毅的身軀劇烈顫抖著,悲憤的怒火在他胸膛熊熊燃燒,那雙赤紅的眼睛緩緩移動到清秀女孩臉上,聲音帶著幾分顫抖,幾分質疑,大聲問道:“王小秋,是你母親在羞辱我父親,難道你沒有聽到嗎?”
王小秋惱怒道:“難道,我媽說的不對嗎?”
說著,將幾件廉價首飾丟到了地上。
“這是你以前給我買的東西,都還給你。”
張毅看著那地上被淤泥打臟的首飾,身軀劇烈顫抖著,他沒錢,這些首飾還是他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錢為她買的,可是現在…
抬頭看向王小秋,張毅神情陡然錯愕,此刻他才發現,王小秋身上穿著極為漂亮的長裙,白皙的脖子上掛著一條白金項鏈,手腕處還有一個水晶手鐲,看上去極為扎眼。
張毅臉上的血色頃刻間退得干干凈凈,煞白的臉龐上,多出幾分悲戚之色,對于王小秋的家境,還算是熟悉的他,頃刻間明白了什么原因。
“王小秋,是我看錯了你?當初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說的那些山盟海誓話,都是瞎編的嗎?前些日子你說不要求物質,哪怕跟著我再苦再窮都心甘情愿,都是假話嗎?”
王小秋的目光有些躲閃,面對著張毅的怒問聲,她一時間也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捫心自問,她心里愛著張毅。
對于這個曾經把自己照顧的無微不至的男孩,她很不舍,也很不愿意面對這樣的情景。
可是!
自從她中專畢業以來,為了工作的事情,為了生活的開銷,為了漂亮衣服和首飾,為了可口的美味佳肴,磕磕碰碰的窘迫生活,她過夠了。
她不想再窮下去。
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
她承認張毅對她很好,她也承認心里有張毅。
然而!
張毅給不了她希望的那種衣食無憂的富裕生活。
八萬塊錢的彩禮,是她母親提出來的,可她也默認了,因為她想要富裕的生活,所以,在明白張毅家根本拿不出八萬塊彩禮的情況下,準備以這種手段和張毅分開,讓他對自己死心。
肥胖婦女看著女兒的模樣,眼中的惱怒之色更濃,伸手推了把王小秋,轉頭惡狠狠的對著張毅叫道:“你說的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女兒喜歡你,那是因為你長得帥,但長得帥也不能當飯吃。我托人在京南市,給我女兒介紹了一個家里有錢有勢的男朋友,你們家和人家比起來,簡直就是垃圾。”
張毅雙眼赤紅,怒喝道:“給我滾,滾出我家。”
肥胖婦女譏笑道:“惱羞成怒了?哈哈…我說的都是實情。你瞪大那兩個窟窿看看我女兒,穿金戴銀,打扮的多漂亮?如果她跟了你,一輩子都穿不上這一身行頭。哼…她們已經見過面,對方對我女兒很滿意,所以,以后不準你再糾纏我女兒。”
王小秋為了和張毅斷絕關系,忍著那絲心疼感受,大聲說道:“張毅,我媽說的,你都聽見了?以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河水不犯井水,就當咱們以前從來不認識。”
張毅怒喝道:“你們說夠了沒有?給我滾啊!”
王小秋呼吸一滯,雖然她認為自己用這種手段,想要和張毅劃清界限,是自己不對,可他竟然如此態度,這讓她心中頗為惱火,帶著幾分怒氣叫道:“你吼什么吼?就會對女人吼,我看你天生就是窩囊廢,和你爸一樣…”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張毅忍著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厲聲咆哮道:“你再敢羞辱我爸一句,我撕爛你的嘴。”
肥胖婦女面色大變,手中的雨傘被她快速合上,張牙舞爪朝著張毅撲去,嘴里還大聲咒罵著:“你這該死的小混蛋,你還敢打我女兒?我打死你,我打死你這個廢物垃圾…”
挺重的拳頭,很重的雨傘,在肥胖婦女撕扯著張毅滿頭長發的時刻,對著他用力的撕打著。
“放開我兒子!”
張品超箭步沖來,用力推開肥胖婦女,支撐著雙臂,把張毅擋在身后,那雙怒火燃燒的眼睛,惡狠狠的瞪著肥胖婦女。
肥胖婦女廝打了張毅幾下,心中的惡氣出了不少,看著面色有些猙獰的張品超,心中暗暗一顫,幾分懼意爬上她的臉龐。
帶著幾分悻悻之色,她惱怒道:
“哼…敢欺負我閨女,我弄不死你們。閨女,咱們走,這樣的窩囊廢,娶了你就是毀了你。我看啊!就他這樣慫貨,將來也沒有什么女人會愿意嫁給他,注定要打一輩子光棍。”
如煙如霧的雨幕中,美的令人窒息的司徒溫婉,拎著行禮出現在院門處,清冷的聲音傳來:
“誰說沒有女人愿意嫁給他?誰說張毅注定打一輩子光棍?如果他愿意,我愿意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