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古天老祖根本沒想到虎娃等人會突然到來,甜漢的遺骸還未及處置,或者他是故意留下的,就是為了解答虎娃等人今日這般疑問。若來者不是虎娃,而僅僅是三水先生這般高人,哪怕修為更高也很難看出破綻。
古天老祖對虎娃等人并無敵意,他知道來者不好惹,小世界的門戶更掌控在對方手中,所以還是放低姿態盡量談合作,并不打算撕破臉皮動手。對方既然有疑惑,他就給一個合理的解釋,高人之間誰都有自己的隱秘,若無大的沖突,通常沒有必要刨根問底。
不料虎娃偏偏不給古天老祖這個面子,回到洞廳中重新落座之后,開口第一句話就很不妙。古天老祖這位活了四百多年的高人,當然立刻就意識到虎娃已發現了他的隱秘,隨即便放棄了還能相安無事的幻想,選擇先下手為強。
困住虎娃等人的是一個空間法陣,相當于臨時展開的空間結界,只有仙家手段才能布成,古天老祖修為雖高但還沒有這個本事,他是借助了上古仙家祖師留下的一件神器的妙用。若是虎娃等人沒有防備,很可能會在這個空間結界中被分隔,哪怕近在咫尺,也會失去彼此之間的聯系與感應。
屆時幾位高人或許還能自保,但像藤金、藤花這樣的晚輩弟子卻難以抵擋,要么被當場制伏,要么也會被古天老祖施法扔出這個空間結界,再由洞廳門戶外的仙山眾修拿下。但是虎娃等人的反應也很快,三水先生已撐開了一柄寶傘,將己方的八人罩住了。
虎娃當然沒必要向古天老祖解釋太多,只是淡淡答道:“古天,我親眼見到了甜漢的尸骸,看似是于夢生之境中耗盡壽元,實則是被吸取了生機。再結合你所說的話,還有這四百年來望仙之地中所發生的一切,怎能想不明白?”
三水先生也很驚訝虎娃為何能看出破綻,但看古天老祖的反應,無疑已證明了事實的真相。他向惶恐不安的晚輩弟子簡單解釋了一番,并按虎娃的交代只管用寶傘護住眾人。
古天老祖惱羞成怒道:“你是怎么看穿的?”
虎娃:“我自有手段,沒必要告訴你吧?”
古天老祖:“你又何苦呢?我對你等并無惡意,這小世界中發生的事情也與你們無關,打開門戶各取所需,對雙方豈不是都有利?”
虎娃:“若我未曾打開門戶來到這里,這小世界中的事情確實與我無關,但我偏偏已經來了,并置身其中看穿了一切,我之所遇便是我之所行。”
古天老祖:“如今的局面,彭鏗氏大人難道就滿意了,這便是你想要的結果嗎?你們難道以為——在這里能是老夫的對手?”
玄源冷冷地開口道:“你的廢話太多了,有什么手段,盡管使出來便是!…你用空間結界困住我等,卻不敢進來放手一斗,想必也是怕了吧?”
古天老祖冷哼道:“以老夫之尊,又何必親自與你等相斗,略施手段就足以將你們困死在這里!”說完這句話,周圍的黑暗中便寂靜無聲,好像真是存了就此困死眾人的打算。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一柄寶傘的光華籠罩八名修士的身形,他們仿佛是這個一無所有的世界中唯一的存在。藤花怯生生地問道:“師娘,您怎知那個古天老祖不敢進來親自動手?”
玄源冷笑道:“因為他怕死啊!而且他也認為沒必要動手,就用這個空間結界便可將我等困住,最終在絕望中向他投降。”
古天老祖至少活了四百多年,不惜修煉隱患極大的邪法,吸取他人生機為自己延壽,這樣一種人,當然是最為惜命的。他的神通法力雖強,但絕不愿輕易與高手斗法搏命。
也算是古天老祖機靈,避免了剛一翻臉就會受創的可能。虎娃讓三水先生以寶傘護住眾人,他自己卻暗中祭出一枚劍符準備好了隨時發動。
這枚劍符是師尊劍煞所賜,相當于劍煞本人全力一擊之威。劍煞煉制出威力如此強大的劍符很不容易,須耗費極大的心血代價,但也好不容易鼓搗出了幾枚。
虎娃曾用這樣一枚劍符斬殺了肖神,后來師尊又給了他一枚,威力比前一枚只強不弱,已經是他老人家壓箱子底的、最好的貨色了。用這枚劍符亦不可能當場斬殺古天老祖,但會讓他在猝不及防間難以抵擋,說不定還會遭受重創,虎娃與玄源則趁勢聯手出擊,就有取勝的機會。
這是夫妻二人早就商量好的戰術,不料古天老祖詭詐得很,許是已察覺到了危險,竟然來了這一手,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手段很高明。
困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就算是意志堅定的修士也不可能無休止地忍受下去,因為完全看不到盡頭與任何希望。如今他們借助神器妙用護住自身,不知這種無謂的消耗還要堅持多久,恐怕遲早會開口相求,就算是不投降,也會與古天老祖達成某種妥協——這便是古天老祖的目的。
紫沫不無擔憂地道:“師尊,您以寶傘護住我等,能堅持多長時間?”
三水先生苦笑道:“大概幾個月吧,你等且安心端坐,就當是一場修煉了。”展開寶傘需要運轉法力,假如對方沒有其他動作,三水先生可以堅持幾個月時間。
虎娃則淡然道:“沒關系,我們夫妻二人與三水先生輪流施法,假如這空間法陣只有這點威力,可以永遠與他耗下去,就看他能不能耗得起了!”
玄源亦不以為然道:“我們有三個人可輪流休息與施法,而他只有一個人,必然耗不過我們,就算在這里呆上十年八年又如何?最終挺不住的肯定是他!…我若是古天老祖,還不如早點動手分個勝負呢。”
古天老祖展開這空間法陣,也需要運轉法力維持。玄源看穿了對方的企圖,干脆挑明了態度——哪怕十年八年也等得起。
這番話,想必躲在暗中的古天老祖也能聽得見,雙方雖然還沒有正面動手,但已展開了攻心之斗。藤金又問道:“假如真的在這里耗十年八年那么久,少務可等不了,巴原上還有很多事呢。”
這也是在場很多人的擔憂,尤其是三水先生和相君紫沫,別說在這里耗上幾年,哪怕只是幾個月的時間,步金山以及相室國中也必然生變,可是這種擔憂卻不便當場說出來。
虎娃仍淡然道:“沒了我們,人間一樣是人間。可是古天若無暇他顧,這望仙之地會變成什么樣子,恐怕誰也不好說。”
紫虛弱弱道:“師尊,若是我等合力,有沒有可能打破這個空間結界的鎖困?”
三水先生苦笑道:“借神器之助,我能護住大家,卻無力破開這個空間結界,這就要看彭鏗氏大人夫婦的手段了。”
玄源:“再高明的陣法,也要有人主持才有威力。只要神通法力足夠強大,未嘗不可以從內部破陣,至少我已想到了好幾種破陣之法,我們夫妻聯手,隨時可以一試。但若真的那么做,豈不是正中了古天的詭計?
我們若是著急破陣而出,卻因此神氣法力大損,再與他動手恐就無太大勝算。莫不如就這么耗下去,一直耗到他挺不住為止,此空間結界將不攻自破,而他也將神氣法力耗盡,我們便可不戰而勝。
他施法困住我等,同樣等于把自己也牽制住了,無暇再去理會望仙之地中的事情。這望仙之地一旦失控,會是什么情形,誰也不敢保證。說不定此間修士就能發現四百年來的真相,合力對抗古天、為我等后援。”
既然虎娃夫婦將話說得這么明白,眾人暫時也只能如此了。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定坐,實際上并沒有等個十年八年,僅僅是一天一夜之后,古天老祖的聲音便再度響起道:“諸位,這樣無謂地耗下去又有何意義,莫不如心平氣和地再好好談談。”
虎娃與三水先生皆不吱聲,只有玄源冷笑道:“懶得與你廢話,你若想自言自語,我們也管不著,盡管說好了。”
古天老祖似是嘆息道:“這四百年來,我確實給這望仙之地帶來了安定與希望,而我當年的初心亦是如此。對你們所說的那些話,也并非虛言。
包括你們昨天所見的甜漢,兩年前我將他帶到升仙臺上時,也曾告訴他,我對破開望仙之地的鎖困并無把握,他不知將被送往何處,只是在世人眼中,離開了這個世界獲得解脫。但這種嘗試并非沒有意義,總要讓人們看見一線希望。
這一線希望,其實就在我的身上。是我重整了仙家傳承,望仙之地中誰人有望突破仙家修為,以開辟空間的神通重新祭煉這小世界、最終打開門戶,這個人也只能是我。絕境中的修煉格外艱難,我需要更長久的歲月積累,他們都是為此而犧牲。”
玄源冷笑道:“你給望仙之地帶來的安寧與希望,就是讓他們都成為你圈養待宰的牲畜嗎?可惜他們只是無知,卻并非自愿。如今這小世界的門戶已開,你若是只為了這個希望,又何必來這一出?難道只能犧牲他人一切,獨不能犧牲你自己絲毫,你不僅要阻止真相被揭露,甚至還想繼續這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