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與游手握一柄短杖,白色的杖身上布滿了細膩的金色紋路,遠看通體呈淡金色。虎娃對它非常眼熟,想當闖赤望丘意外被截,星耀指揮金天大陣發出那一擊時,手持的就是這件神器。很顯然星耀剛剛從這里經過,將自己最趁手的隨身神器留給了弟子。
虎娃冷冷道:“你是奉星耀之命,企圖在此攔我去路嗎?你的修為雖不弱,但這么做無異于送死,是你那位師尊派你來送死的?”
魚與游搖了搖頭,神色木然道:“師尊不久前剛剛飛天而過,只給我留下了他的隨身神器,并吩咐我留在漁村中,不論萬山城方向有什么動靜,都不得前往查探,亦不得參與爭斗。他還給我下了嚴令,若此去有什么閃失,其中恩怨非我所知,我將來也決不可為他報仇。”
虎娃:“既如此,你為何還要攔在前方?”
魚與游:“我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亦知師尊此去有大兇險,否則他不會匆匆飛過只留下那樣的交代。如今的巴原上,能令師尊如此忌憚者已不多,可偏偏彭鏗氏大人您就是其中一位。我想知道師尊所面臨的兇險是否與您有關,而您前往萬山城,是否要對我師尊不利?如果是這樣,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你過去!”
虎娃語氣緩和了很多:“星耀沒有派你來送死,是你自己來找死嗎?”
魚與游回身看了一眼萬山城方向:“是的,是我自己要這么做的。如果彭鏗氏大人此行欲對我師尊不利,我寧死也不能放你過去!你能否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何事?”
虎娃一揮手,灘涂上的淤泥涌起,瞬間就被凝練純凈,化為兩個黑陶座位,分別出現在兩人身后。他所施展的手段,其實就是當初百川城之會上“摶土為船”的神通,而如今已是信手拈來。
虎娃坐下道:“白煞為人不怎么樣,但他的弟子對師尊卻很忠心。星耀倒也學得了白煞的幾分本事。你對他這位師尊也是忠心耿耿,明知不是我的對手,也要阻止我對他不利。他雖隨白煞作惡不少,但終究還不是糊涂透頂。不想看到你像他本人那樣為師尊所誤,因此才會命你留在此地、不得參與這場沖突。可你偏偏還是現身了!”
魚與游的神情既毅然也有些凄然:“我遵從師尊之命,留在漁村中沒有趕往萬山城,可你偏偏從此地經過。我自幼離開家鄉,一心欲報舉族之仇。受盡磨難與白眼,唯師尊于我有大恩。如今師尊有難,我怎可袖手旁觀?”
虎娃:“你可知我是特意走到這里的,就是想知道星耀對你有何交代,而你又會怎么做?你當初欲報之仇,只是一個笑話,但你這個人不是笑話,否則今日也不會擁有大成修為、出現在這里。
對你有恩者,可不止一個星耀,有魚村的族長魚大殼、高城城冇主悅耕、步金山的眾尊長、重用與提攜你的相君紫沫。甚至包括后來放你離去的山水城城主若山,莫不對你有恩。你自以為身受師恩,卻不知當年的北荒之亂從何而來、魚大殼又為何萌發了那樣的野心?追根溯源,其實都與你那位師尊星耀有關。”
魚與游變色道:“你怎能如此說?”
虎娃:“我所知道的事情比你更多,其實我們在同一個地方長大。你自幼生活在有魚村,而我長在路村。有魚村與路村之間是山水城,山水城是在清水氏城寨廢墟上所建。你比我大幾歲,幼時可曾聽說過北荒各部說供奉的山神,還有清水氏一族?若非山神莫名隱寂,清水氏突然蒙難。也不會有后來的北荒之亂。”
話音中帶著仙家神念,向魚與游介紹了北荒往事。據說清水氏一族可能掌握有尋找太昊遺跡的線索,白煞因此偷襲了北荒各部供奉的山神,星耀率領手下將清水氏族人屠戮一空。虎娃與盤瓠則是清水氏城寨廢墟中的幸存者。
假如山神與清水氏一族仍在,魚大殼也不會野心膨脹欲成為北荒之主、進而挑起與路村的沖突。魚與游也會在有魚村長大,不會有后來在巴原上的顛沛流離。魚與游所蒙受的苦難怨不得若山,實際上是魚大殼給全體有魚村族人帶來的,也是北荒慘劇所導致的后果。
虎娃最后又開口道:“我親眼看到星耀從此地路過,也知你在此地隱居。就是特意來告訴你這些的。我本想阻止你參與這件事,沒想到星耀已有交代,而你主動現身攔我去路。既如此,我就滿足你的愿望,坐在這里讓你攔住。盤瓠已趕往萬山城,他將親手斬星耀報仇,不知你又如何抉擇?”
魚與游良久無言,緊握短杖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好像全身的力氣已被抽空,緩緩地坐在了座位上。虎娃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不知過了多久,只見魚與游又站了起來,轉身向著萬山城方向跪拜。
虎娃沒有看見魚與游淚流滿面的樣子,只聽見這位大成修士說道:“我修得一身神通,欲報仇時,卻發現仇家并非仇家,欲報恩時,又不知恩人何在。修行至今,卻連恩仇尚未理清,那就不再動這一身神通法力,從此隱居于東海之濱。”
這時萬山城方向似有劇烈的法力波動傳來,應有高人正在斗法相搏。在這么遠的距離之外,普通人難以察覺,但虎娃與魚與游皆有莫名的感應。斗法持續的時間并不長,遠處天地間的法力激蕩又漸漸歸于沉寂,無論盤瓠是否成功斬殺了星耀,此刻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魚與游一直背對著虎娃跪在那里,他心里很清楚星耀遭遇了什么。既然虎娃一直很淡定地坐在這里,就說明盤瓠無恙。
虎娃終于站起了身,并沒有趕往萬山城。魚與游今日要攔路,他便讓他攔住去路,此刻折轉方向朝東海飛去,直接趕往赤望丘。
若山和若山同時祭出劍符轟向星耀,這些劍符是虎娃突破化境后所煉制,威力相當于當時的他全力一擊。而當初的虎娃,也不可能兩劍就擊敗星耀。但若山和若水同時祭出劍符,便相當于當時的兩個虎娃同時揮出一劍,也夠星耀喝一壺的,至少無暇反擊也無暇他顧。
漫天劍光中,星耀狼狽的身形向后飛退,已披頭散發衣衫破碎。
盤瓠的劍符則是轟向地面的玄衣鐵衛。這七名玄衣鐵衛不愧訓練有素,反應也是極快,瞬間便結成陣式朝天揮出了長刀。劍光劈在刀陣上,煙塵轟然四起,這一擊竟然沒有將七名玄衣鐵衛盡數斬殺。
這些死士眼中沒有畏懼,更沒有慌亂,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了最合理的選擇,聯手結陣擋住了虎娃的劍符之威,有四人已倒地不起。剩下的三人亦身受重傷,手中的長刀上布滿了裂痕,但仍站的筆直,哪怕面對強大到無法反抗的對手,他們仍然不會退卻。
視死如歸的勇士總難免令人敬佩,但在此時此地,只徒然令人嘆息。
盤瓠祭出的可不止一枚秘寶,第一枚劍符轟向玄衣鐵衛,緊接著又祭出一枚劍符,擊向被劍光劈得飛退的星耀。光華漫射中,出現的竟是劍煞的身影,這枚劍符并非虎娃所煉制,而是劍煞冇賜給虎娃的。
劍煞曾先后賜給虎娃兩枚劍符防身,第一枚劍符被虎娃用來斬殺了肖神,后來劍煞又給了寶貝徒弟一枚,差點被虎娃用來對付古天和蒼魚了,但終究沒有浪費。理清水的意思是讓盤瓠親手報仇,而虎娃也不想看見盤瓠等人遇險,所以將這枚劍符也給了盤瓠。
劍煞并不像虎娃那樣擅長煉制秘寶,煉制這樣一枚劍符,至少也要耗時半年,威力相當于他全力一擊,可不是星耀能硬抗的。虎娃不僅擔心盤瓠等人遇險,同時也要防備星耀脫身逃去,因為他知道星耀手中有比翼飛舟。
虎娃很清楚比翼飛舟的妙用,展開之后藏身其中不僅可以防護攻擊,而且有極快的飛遁速度。所以盤瓠等人一動手就這么兇狠,不給星耀展開比翼飛舟逃命的機會,要搶在第一時間就將其重創。
星耀雖未突破化境,但亦有星煞之名,神通法力極為強悍,尤其擅長斗法搏命,對付這樣的敵人,可不能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劍符劈中的并非是一個人的身形,而是一頭巖鱗獸——星耀在危急時刻施展了吞形之法。
巖鱗獸的樣子既有點像穿山甲,也有點像豬婆龍,全身長滿了堅硬的鱗甲,防御力極為強悍,但也被一道劍光劈得鱗甲亂飛、后背一片血肉模糊。星耀并沒有受致命的傷,碩大的巖鱗獸在空中蜷縮成一團,只以鱗甲最堅固的后背承受攻擊,打著滾落到了莊園外的山谷中。
向前沖并祭出劍符的一瞬間,盤瓠與若山若水也從空中飄落,他們皆無化境修為,祭出秘寶相當于御器,不可能同時借助神器飛天,也憑慣性從空中飛落山谷。掠在空中的盤瓠半轉身又打出了第三件秘寶,目標還是那些受傷未死的玄衣鐵衛。
盤瓠引爆秘寶的手法雖不像虎娃那么純熟,但間隔的時間也很短,第一枚劍符劈向玄衣鐵衛,第二枚劍符攻向飛退的星耀,第三枚秘寶又打向玄衣鐵衛,前后不過是一個呼吸的時間,而第三件秘寶是一枚淡金色的骨符。
炸裂的金光伴隨著龍吟聲,吞沒了玄衣鐵衛的身形,七名玄衣鐵衛不論是站著的還是已經重傷倒地,在這一擊之下盡數殞命。恐沒有人能想到,這枚骨符竟然是星耀親手煉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