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擔任評判的三水先生看得有些傻眼,只見峰頂劍陣上方的半空突然豎起一根怪異的巨尾,朝著一個方位狠狠地抽過去,激起一片劍光回旋四散。緊接著巨尾又在另一個方位憑空浮現,再度蠻橫地掃去…劍陣依然運轉,也不知虎娃是如何應對的。
玄源微微嘆了口氣道:“看來一時半會是分不出結果了,他們已經耗上了。”
虎娃的確是和善吒耗上了,他原本還準備了另一些手段,比如化身為靈禽鸞鳥來對抗瑞獸諸犍,還曾特意在仙山中與玄源演練過。但看眼前的場面,虎娃也很明智地放棄了這個打算。
他畢竟不是真正的鸞鳥,而善吒可是貨真價實的諸犍,就算化身鸞鳥迎敵,估計也會被對方的目中神光打回原形,還是不要丟人現眼了,也免得讓人猜疑自己已練成了吞形訣。虎娃已清楚自己但還是小看了善吒。善吒很囂張,但人家的確有囂張的本錢。
虎娃在劍陣中游移、能瞬間出現于任意一個方位,令人防不勝防。可是交手沒過幾個回合,善吒就仿佛能有預判,往往虎娃剛剛游移到一個方位,還沒有來得及出劍,善吒的長尾就打將過來,就像已知他會出現在那里。
如此一來,虎娃就更狼狽了,除了勉強運轉劍陣困敵之外,幾乎沒有余力發動其他的反擊,身形在劍陣中神出鬼沒、游移不定,總在毫發之間躲過善吒的還擊。
善吒神目張開,不僅能看破一切虛妄,且仿佛帶著自然的推演神通,能判斷出虎娃下一次最有可能出現的方位,依據所感應到的劍陣運轉。而虎娃必須憑借劍陣運轉才能移換方位,所以會總被善吒提前識破。
只要是堪破夢生之境的大成修士,或多或少都會使用推演神通,但掌握的精妙程度不同,而此神通會消耗相應的壽元。只有壽元無盡的仙家才能毫無顧忌地施展。
瑞獸諸犍修為大成的標志便是神目張開,從那時起便有看破虛妄、推演變化之能,到了善吒這等修為,掌控得當然更加精妙。
瑞獸壽元長久。而且只是在斗法中自然推演虎娃可能出現的方位,只耗費相應時間的短短壽元而已,所以善吒毫不在乎。
虎娃和善吒硬耗,當然不是耗對方的壽元。諸犍的天賦神通雖強大,但運轉神目之威也須消耗力。虎娃就是想看看——善吒究竟能挺到什么時候?
而善吒也來了興致,或者說是來了脾氣,運轉法力對抗劍陣的同時,已打定主意就想看看自己什么時候能抽中虎娃?他也看出來了,虎娃是借助法寶的妙用,才能在劍陣中任意移換方位,并非真有仙家穿行空間之能。
虎娃在劍陣中每一次瞬間穿行,皆需耗費力,善吒也想看看——虎娃究竟能挺到什么時候?神出鬼沒的虎娃和料敵如神的善吒,展開了一場最簡單、最純粹、似乎也是最艱難的斗法。并沒有再施展別的神通手段。
兩人是在午后來到仙山中開始演法切磋的,斗著斗著漸漸天已黃昏,然后夜幕低垂,接著斗下去,又漸漸到了黎明。三水先生已經看傻了,他雖看不清兩人的身形,但也知道那劍陣運轉沒有一絲凝滯,否則善吒早就獲勝了。
如此激烈的斗法,假如換做三水先生自己,且不說能不能頂住善吒。恐怕半個時辰左右神氣法力便消耗一空了。這還是三水先生這等高人呢,若換成剛剛掌握御器之功的四境修士,御器斗法往往也只是幾個呼吸而已,誰能無休止地施展神通法力像這樣消耗下去?
修士之神通法力確實遠比凡人強大。就好比能舉起人們舉不起的萬斤巨石,但能把萬斤巨石舉起來,和拎著萬斤巨石閑逛完全是兩個概念!
當黎明到來時,三水先生突然眼睛一花,遠處峰頂上四散的劍光瞬間消失,那一根亂掃的長尾也不見了。虎娃和善吒的身形重新出現。面對面站在那里,仿佛一直就沒有動過,斗法看來已經結束了。
本以為將有一場驚天動地的法力大碰撞,兩人才會分出勝負,結果卻是這樣無聲無息,更令三水先生郁悶的是,他身為評判者,竟然沒搞清究竟是誰勝誰負?
玄源已飛身前往那峰頂。
三水先生也趕緊跟了過去,落在峰頂正想詢問結果,只見虎娃張口欲言,卻先發出了一連串的咳嗽。這可不是師尊劍煞所傳的獨門咳嗽功,就是真正的咳嗽,虎娃咳完了才拱手道:“善吒宗主不慚是天地所化生的瑞獸,修為高超、法力強悍,我甘拜下風!”
善吒也喘了口粗氣道:“彭鏗氏大人不必遺憾,小小年紀如此修為已相當難得,輸給我更不是什么丟臉的事。就憑你能與我相斗這么久,便足以傲視巴原了。”看這位妖王的樣子也是累得夠嗆,但架子仍然端得十足。
三水先生這才明白過來,其實方才的斗法并未分出最終的勝負結果,誰也沒有把誰當場擊敗,但虎娃主動開口認輸了。高人之間的演法切磋并非生死相搏,若是一方自知不敵,往往都會主動認輸,這樣既不傷人也不傷和氣。可是聽善吒的語氣,仍然掩飾不住囂張本性啊。
玄源站在虎娃的身邊,并沒有說什么,或許夫妻只在私下以神念交流。虎娃又開口道:“既然善吒宗主已勝,我當遵守約定,待離開小世界之后,便將掌控嘯山印的仙家神魂烙印傳給您。至于嘯山印中的寶物,我亦是一件不取。”
善吒哈哈笑道:“那就多謝彭鏗氏大人了!你明知不是本妖王的對手,還要提出與與王演法切磋,其實就是想給我面子,我也領你今日這個人情。”
這話讓三水先生很無語啊,就算勝了也不能這么說呀,趕緊打岔道:“勝負高下已分,我亦祝賀善吒宗主獲勝,取回嘯山印并重得傳承。今后眾獸山可要好好護持傳承,別再出這樣的事情了!…既如此,我等就趕緊離開這小世界吧。”
善吒卻一擺手,大大咧咧地坐下道:“不著急,不著急,難得當世高人相聚,又在這上古仙家開辟的洞天世界中,不如多聊一會兒。”
三水先生很意外,善吒妖王既然勝了,還不趕緊得到神魂烙印走人,難道還要坐在山頭上聊聊人生,他與彭鏗氏大人的關系有這么好嗎?隨即又反應過來,善吒妖王這是累得快不行了、連飛都飛不起來了,卻又不想丟了面子,所以要繼續坐一會兒。
虎娃笑道:“那我就陪善吒宗主坐著吧。”說著話扶著玄源坐了下來。善吒是累得飛不起來了,而虎娃是累得都快站不住了。
說是聊天,可是沒人開口說話,氣氛有些詭異地沉默。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時辰,虎娃才喘了一口氣道:“就不必等到離開小世界了,善吒宗主,我這就把仙家神魂烙印傳給你。”
有很多概念性的感受,異常玄奧復雜,或者直觀抽象只可意會,用語言很難描述,就算描述出來往往也沒用。勉強打個比方,就像對某種顏色的形容,假如對方沒有見過這種顏色,無論如何也不會真正理解的。而很多仙家秘法,更是只能用神念傳承。
若是普通的神念,比如簡單的幾句話或一段信息,對大成修士而言也不算什么。但是掌控神器的仙家神魂烙印,實在是太復雜了,傳授它也是需耗費大神通法力。虎娃剛才連站都站不穩了,當然也無法凝聚這樣的神念,所以才說離開小世界之后再傳授。
此刻休息了一個多時辰,虎娃終于勉強能做到了,于是不再耽擱,當場就傳給了善吒。善吒得到傳承之后,又閉目凝神解讀與感悟了片刻,他的神氣法力也消耗得很厲害,所以用的時間稍微長了點,這才真正掌控了嘯山印。
善吒不動聲色地清點了嘯山印中收存的器物,真是驚喜連連啊,很有一種暴發戶的感覺,立刻就覺得身子好像變輕了、人也不累了,起身道:“今日多謝彭鏗氏大人了,就此告辭!”
善吒妖王終于飛天離去,三水先生親自將他送出小世界、再送出步金山道場,此地只留下虎娃和玄源夫婦。反正也沒別人了,虎娃身子一軟就靠在了玄源懷里。玄源看著他似笑非笑道:“你斗不過善吒妖王,這并不令人意外,但我也沒想到你竟是這么輸的。”
虎娃是怎么輸的?斗到后來神氣法力耗盡,已無法繼續運轉劍陣,他不得不開口認輸。虎娃感慨道:“我從小是吃不死神藥長大的,自悟修行、諳合大道之本源,修為根基精純扎實,自認為法力之渾厚綿長罕有人及。
想當初我剛剛突破五境修為不久,就被兩位大成妖修追了幾千里,從彭山一直跑到了西荒。其中一位妖修原身是山魈,法力異常渾厚,另一位妖修原身是巖羚,天生擅長奔跑,但他們也沒追上我。最終在我的反擊下一死一傷,其實也是因為他們已累得不行了。
可是今天我終于見到了更狠的,同樣是化境修為,善吒妖王就站在那里沒動,一邊化解我的劍陣攻勢,一邊祭起原身巨尾反擊。就算他沒有打中我,卻把我活活累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