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碩大的怪魚趴在地上,渾身被黑白二氣纏繞動彈不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張著嘴直吐泡泡。
玄源背著手低頭道:“胸鰭已化翅,頂上生獨角,幾乎認不出原先谷魚的樣子了,若能脫胎換骨便可化蛟飛天,只差那么一步。可偏偏就是這么一步之差,便被三水宗主出手擒獲。”
三水先生很慚愧地連連搖手道:“以蒼魚師叔如今的修為,我師祖當年留下的禁制其實起不了太大作用,只能束縛他片刻而已。能將他順利拿下,主要還是二位之功。”
虎娃感嘆道:“步金山的前輩倒是很有遠見,那么多年前就在蒼魚的妖身內暗留禁制,今日這個后手終于發揮了作用,否則我等還真不容易得手呢。”
蒼魚妖身內暗藏的禁制,是三水先生的師祖留下的,當年就是這位前輩收服了潭中的這尾靈魚。許是擔憂妖物兇性并未完全收斂,許是看出了蒼魚的脾性還有問題,這位前輩在它的妖身內暗留了禁制手段。
已很難猜測師祖這么做的目的,反正師祖也從未說過,只是將觸發這禁制的秘訣傳給了下一任宗主,而下一任宗主又傳給了三水先生。此禁制并不影響蒼魚的修煉,三水先生也從未想到自己真有一天會動用這個后手來對付蒼魚,但無論如何,蒼魚已經躺這兒了。
玄源又扭頭看著不遠處道:“仇游,你可知罪?”
仇游躬身下拜道:“晚輩知罪,如何處罰,請諸位尊長示下。”
在蒼魚長老被擒獲的那一瞬間,仇游本有機會御飛天神器遁走,但他卻留了下來。玄煞說話時有一道法訣打出,仇游并沒有運轉法力相抗,任由玄源封印了自己的神通法力,還保持著行禮的姿勢,臉上滿是無奈地苦笑。
三水先生看了仇游一眼。又朝虎娃道:“仇游的事稍后再說,眼下先處置蒼魚師叔,不知二位大人有何建議?”
虎娃反問道:“依照步金山門規,該怎么罰他呢?”
三水先生微微一怔。并沒有立刻回答。玄源卻淡然接口道:“立斬!召集門人宣其罪行,當眾取其性命,不得稍怠!”
蒼魚犯的可是叛離宗門、欺師滅祖的大罪,只要被拿下了,便斷不能讓他活命。不僅要宰了他,且要召集門中傳人當眾斬殺。
其實剛開始,蒼魚暫代宗主之位,并不是什么過錯。三水宗主過了約定的期限不回,定然是被困于小世界中,在這種情況下,他暫掌宗門沒什么問題。假如三水先生最終回不來了,蒼魚正式任宗主,也并不違犯任何一條門規。
但是蒼魚后來有兩件事情做的不對,首先是他太著急了。修煉傳承宗門中這種情況并不少見。高人閉關清修往往就是很長時間,幾個月不露面也很正常,只要事先交待好了宗門事務就行。比如赤望丘宗主白煞長年閉關不問世事,難道星煞就可以擅自任宗主了?
蒼魚應該更有耐心才是,假如三水先生確實陷落于小世界回不來了,那么蒼魚再過一段時間,說明情況后正式繼任宗主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蒼魚的第二個過失就很嚴重了,他不僅操之過急,而且強行鎮壓了宗門中的反對者,以大神通當眾斬殺了幾人。還軟禁了另一批人。
而這個過錯就算再嚴重,也無法與今日發生的事情相比。三水先生他們回來了,蒼魚竟然發動水府禁制將他們攔住,還要寫他們交出自己所要之物。這不僅是殘害同門。而且已坐實了叛離宗門、欺師滅祖之罪。
蒼魚身為步金山中如今輩分最高、修為也最高的尊長,他可以說是看著三水長大的。要親口宣布將他當眾斬殺,三水先生亦感覺有些不忍。
玄源倒是干脆,話說得是斬釘截鐵,她這一開口,蒼魚便是死定了。虎娃當即附和道:“那我們就把蒼魚交給三水先生吧。召集步金山眾弟子宣其罪行,然后當眾斬殺!”
虎娃一招手,那纏繞在蒼魚原身上的黑白二氣索已飛回。蒼魚仍然被禁錮了神通法力,將交由三水先生重新再下一道禁制,讓他以人形的面目被押到宗門大殿中當眾受罰。
就在這一瞬間,那怪魚突然睜大了眼睛,整個身子好像陡然縮小了一圈,隨即猛然膨脹,張嘴吐出一道光華。蒼魚運轉千年修煉的渾厚法力,竟趁機沖破了禁錮,將大成妖修的本命法寶玄牝珠給祭了出來,直擊三水等人。
這么近的距離,猝不及防間根本躲不開,蒼魚不惜自傷形神,也要轟殺面前諸人。若能偷襲得手則是最好,實在不濟,它也可自爆玄牝珠拉眾人陪葬。反正落在三水等人手中已是死路一條,還不如奮力拼個魚死網破。
但那流光打來,虎娃竟似視而不見,剛剛收回手中的黑白二氣索瞬間又化為一柄巨斧劈出,斬在了蒼魚的頭顱上。
看巨斧的去勢有開山裂石之威,卻沒有將蒼魚的頭顱斬成兩半,而是奇異的從顱頂沒入身體,表面看不出一絲傷痕。碩大的魚身陡然一僵,隨即就失去了生機。蒼魚祭出的那道光華未及暴發便將消散,卻在空中被一對羽翼包裹。
羽翼其實是一片葉子、服常樹的葉片,被虎娃祭煉成封印法器,就收在玄源的空間神器比翼飛舟中。玄源祭出葉片裹住了蒼魚的玄牝珠,緊接著又有第二片、第三片葉子飛出,將玄牝珠包裹成一個布滿脈絡紋理的圓球,又被她收回了空間神器。
三水先生已被驚出了一身冷汗,目瞪口呆道:“你們夫婦已料到蒼魚會這么做,難道早就準備好了嗎?”蒼魚方才突然發難,假如應對不及,在場四人包括仇游都是不死也得重傷啊,如何不令人后怕。
虎娃點頭道:“我收回法器時,便猜到他可能會有此選擇。這妖物的潛藏的兇性,早已展現無遺。”
虎娃收回太極圖所化的黑白二氣索時,仍在蒼魚體內留下了法力禁錮,經過方才那一番斗法,他也清楚蒼魚的修為深淺。若不惜代價盡全力拼死掙扎,蒼魚恰好可以勉強沖開禁錮束縛,以大成妖修最后的手段發出搏命一擊,而蒼魚果然這么做了。
假如蒼魚甘心受罰伏誅,那就由三水押到宗門大殿中處置;假如蒼魚還要垂死掙扎,那么虎娃倒不介意親手宰了他,并順勢收走其玄牝珠。虎娃早已以暗中與玄源商量好了,所以方才干脆利索地解決了這千年魚妖。
蒼魚已死得不能再死了,虎娃轉身看著仇游道:“下一個,輪到你了。”
仇游與蒼魚不一樣,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逃走,更沒任何反抗的舉動,很自覺地被封印了神通法力站在一旁,此刻躬身道:“晚輩愿認罪受罰,只是不知彭鏗氏大人將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場、怎樣處罰晚輩呢?”
聲音中帶著神念,仇游解釋了自己的言行。
他先前在閉關,突破大成修為出關后,發現相君紫沫和三水先生不在,詢問兵正輿軒才獲悉內情。而此時虎娃等人已被困于小世界中,超過約定期限尚未返回。國中確實不可無君,他勸說監國的兵正輿軒支持宮羊重登君位,好像也沒有什么過錯。
虎娃等人在小世界中困了一個多月,宮羊暫代君位;后來藤金、藤花等人返回步金山送消息,結果又與約定的情況不同,又過了三個多月還沒動靜,那小世界中肯定是又出事了,宮羊便正式登位。
仇游不僅勸說宮羊登位,還為他取得了步金山的支持,最終目的是讓宮羊以相君的身份歸降巴室國。這的確是這相室國的內事,外人也很難說什么,就算虎娃想干涉,也沒有道理反對仇游的做法。
虎娃持金杖紅節而來,代表的是巴君少務以及巴室國。仇游勸宮羊登位,然后以相君的身份向少務獻降,站在虎娃的立場,歡迎還來不及呢,斷沒有道理去處罰他。
另一方面,仇游送給蒼魚不死神藥助其延壽,并勸他暫代宗主之位,其目的也是為了支持宮羊登位。在三水先生暫時陷落在小世界、不知能否回來的情況下,這也不算什么過失之舉。
至于藤金等四人被蒼魚長老扣下并封鎖了消息,而蒼魚正式自立為步金山宗主,并以強硬的手段鎮壓了宗門中的反對勢力,這是蒼魚自己的主意。
仇游也勸阻過蒼魚不要節外生枝,并且反對蒼魚扣藤金、藤花為人質,但是蒼魚并不受仇游的控制。如果說仇游有什么值得追究的地方,就是他后來還是支持了蒼魚成為步金山宗主,但門中至少有一多半的弟子皆已尊蒼魚為宗主,盡管所懷心態各不相同。
這是步金山的宗門內事,好像也輪不到虎娃來追究。就算是三水先生想追究,恐怕也不能重罰仇游,否則門中現有的一大半弟子都得受罰。假如是那樣,步金山干脆自斷宗門傳承算了。
玄源也在這里,但仇游的所作所為,亦未違反赤望丘的門規。以玄源三國鎮守長老的身份,好像也找不到重罰他的理由,頂多尋一個“不敬尊長”的罪名。可仇游的態度偏偏又非常恭謹,并無絲毫不敬之處,只是剛才沒有主動出手去阻止蒼魚。
而實際上仇游也阻止不了蒼魚,因為他剛才根本進不了水府空間。
蒼魚打開水府禁制,封住虎娃等人的去路,并強索“仙家延壽之法”,確實不是仇游的主意,仇游甚至還勸阻過蒼魚不要亂來,可是偏偏蒼魚不聽啊。就算仇游智珠在握,也不能將一切變數都掌握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