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城主希望,望仙之地的現狀維持不變,仍在仙山以及望仙城的掌控之中,開放門戶與外界交流并交換彼此所需,當然是好事,但是代表望仙之地與外界接觸的只能是仙山。不論是誰來到這里,都不要影響望仙城的統治,也不要私下做交易或擅自帶走任何人。
總而言之,不動搖小世界現有的格局。
這不像是修士之間的談話,反倒像是國與國之間的談判。就虎娃暗中觀察,此地無論是普通的鄉民還是城中的修士,他們對門戶的打開都是欣喜萬分,迫切地想見識自古傳說中那仙人的故鄉,相信在坐的云起等高人也不例外。
可是云起代表仙山提出的要求,還是要保持此地現有的格局,生活在此地的民眾不可輕易離開,甚至不可以擅自與外界接觸,與人間大世界的一切溝通往來,皆由仙山眾修出面,聽語氣,他們很希望門戶開通,但好像都有所顧慮。
云起最后小心翼翼地問道:“彭鏗氏大人,不知那掌控小世界門戶的秘法,可否另行商談?你們來之前,不知小世界乃有主之地,就像一戶人家,如今家中有主,可否將門戶相還?只要彭鏗氏大人肯答應,我等會盡全力答謝,上古神器與仙家秘法傳承皆可作為補償。”
這個要求聽上去雖然有些過分,但也不算完全無理。可以打個比方,虎娃揀到了一戶人家的大門鑰匙,本以為里面是一座廢棄的空宅,結果進來一看主人還在,將鑰匙還回去也在情理之中。更何況云起已承諾,會盡力付出足夠的代價以補償。
話說到這里,在座眾人的心思各不相同。紫沫身為相君,難免暗自長吁短嘆,對于他來說,想要最佳的結果當然是將這望仙之地納入相室國新開辟的疆土。可是看了此地的情況,就算打開了門戶,對于普通人來說,仍相當于一片封閉的絕地。
小世界門戶的另一端入口,在步金山道場中,而步金山道場在崇山峻嶺之間,是常人難以到達之地。就算能將相室國殘境現有的子民都遷入,也差不多等于是與世隔絕,從此消失于巴原了;萬一門戶被再度關閉,那更是等于被困死在里面了。
如今令相君最感興趣的,就是這小世界中的人口和物產。近百位四境修士、三萬多人丁,加上這么多開墾的土地,無論在哪里都是一筆巨吅大的財富、一股強大的力量。若能為己所用,將是相室國重要的倚仗、退路與后盾。
可是想實現這個愿望顯然很難,不是紫沫能決定的。如今對相君唯一唯一有利的,就是步金山位于相室國的殘境之內,小世界若想與山外交流,首先就要與相室國打交道。
而三水先生的想法又有不同,掌控小世界門戶的不僅有虎娃,其實還有步金山。最佳的結果當然是將這小世界冇納入步金山的道場,成為歷代傳承的修行洞天。可是如今的小世界并非無主,那么退而求其次,應盡量在交流往來為宗門謀求更大的利益。
不論別人怎么想,最終還要看虎娃的意思,因為他掌控了門戶開啟之法,對方主要也是向他提出了談判的要求。
虎娃取出獸牙神器,很隨意的放在桌上道:“云起仙長,開啟門戶的樞鍵就在這里。但依我看,您不是此地能做主之人。既然要談,還是讓正主親自出面吧,我也很期待能拜會仙山上真正的高人呢。”
虎娃不再兜圈子,干脆把話挑明了。云起仙長想要開啟門戶之法,且不說需要的代價有多大,就算虎娃想把獸牙神器傳給他,若無大成修為,他能掌控得了嗎?云起只是被幕后高人派來談判的一位代表,仙山上真正說了算的人顯然不是他,虎娃又何必浪費口舌。
云起有些尷尬地訕笑道:“彭鏗氏大人的眼光果然犀利,非是仙山上的尊長失禮,而是七百多年來突然有外客來到,心中難免有所疑忌,故此先讓我來探聽虛實。…諸位貴客且在望仙城休息一夜,運氣明日是否有幸能邀請諸位登臨仙山游覽?”
紫沫有些不悅道:“此地吅主人,為何不親自來見呢?”
云起面露為難之色:“情況有些特殊,你們見到他老人家時自會明了。我知諸位在人間大世界皆是高人、身吅份尊貴顯赫。…但如今仙山上的祖師,無論年歲還是修為,都絕對算得上在座所有人的尊長。”
虎娃收起獸牙神器道:“我們是客人,那就客隨主便,多謝盛情款待,明日便隨云起仙長拜訪仙山。”
話題到這里就打住了,但宴席還沒有結束。仙山上的眾高人又開始好奇地打聽起外面的人間諸事,那些他們從未見過甚至連想都想不到的各種事物。三水先生提到了巴原七煞,特意介紹了在座的就有玄煞與虎煞,云起等人連稱失敬。
介紹巴原七煞時當然也免不了會提到倉煞。倉頡先生傳文字于巴原之事,也引起了眾高人的莫大興致,紛紛開口求教。對根本沒見過文字的人,想講清楚這些非常困難,還好可以借助神念,虎娃直接講解了很多復雜的文字以及它們所包含的信息。
云起這位距突破大成修為只差一步的高人,怎會意識不到文字的重大意義,他越聽越感驚訝,又在席間請教了很多具體的文字,其他眾高人也紛紛插話討論,氣氛一時顯得非常熱烈,眾人直至午夜方歇。
洪天城主安排了最好的房舍讓貴客們休息,其實以眾人的修為,幾天幾夜不歇也無所謂。虎娃卻提出了一個要求,同行等八人要聚在同一院落中不被分散隔開。玄源暗中問道:“你在擔心會出事嗎?”
虎娃暗中答道:“盡量謹慎些總不是壞事,我有感覺,仙山上的高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對方不僅想阻止我們動搖他在這小世界的統治地位,也可能不希望我們揭露某些真相。而那位修士云起好像另懷心思,方才已在宴席上向我暗中求助。”
玄源詫異道:“他何時向你求助了?”
虎娃:“那些人用手指在桌上寫了很多字,彼此交流討論,還不斷向我請教。你有沒有注意到,那位云起仙長先后寫錯了幾個字?”
玄源還真沒注意,此刻的得虎娃的提醒,思忖片刻恍然道:“救、我、圈、養、宰、用,寫錯了這六個字,還特意問你——他寫的對不對?果然有問題!看來這位所謂的仙長,好像也是身不由己,只能用這種方式暗中求救。難道他們就像村寨中的牲畜一樣,是被什么人圈養待宰,還不自知嗎?”
虎娃:“來者以那位云起的修為最高,已五境九轉圓滿,他可能已經察覺到或發現了什么。我能感應到他的心緒,強烈地想求救與求助,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欲抓住一根漂過的浮木。
但與他同來的另外十二名修士,卻沒有這種心緒,他們的反應,與此地的其他人并無太大區別,只是好像隱瞞了什么事情。看來這些人都清楚仙山上另有高人做主,卻不似云起那般窺破了某些隱情,而云起也不敢對別人說。”
就算沒有大成修為,也有隱秘的談話手段,比冇如展開神識收攏聲息,使外人不得聽聞。但這樣的手段往往會受到限制,比如需要一定的獨立空間,在方才那種眾人交錯而座的宴席上,顯然是不便使用的。
就算勉強以神識攏音,也很容易讓人看出破綻、知道他在密談,而且如果修為足夠高、距離足夠近,仍然能夠察覺他在說什么。所以云起干脆什么神通都沒用,借著求助文字傳達了隱秘的信息。
他那六個字不是連著寫的,而且當時眾人都紛紛在桌上寫字互相討論,并向虎娃請教。其中有六次,云起向虎娃請教時寫錯了字,對于第一次接觸文字的人,喝酒聊天之時隨意涂畫,這種情況也很正常,誰都沒有注意到。
仙山眾修還有一點異常,也只有虎娃才能發現,那就是他們一律都修煉了菁華訣。這本也沒什么好奇怪的,想當年太昊天帝來過這里,將菁華訣傳給了幾位上古地仙,指引他們踏后來飛升帝鄉神土,望仙之地中留有菁華訣傳承也很正常。
但此地修士既修煉了太昊天帝留下的菁華訣,又怎會不知真正的飛升之境?而且據虎娃觀察,住在城西一帶的那些修士皆未將菁華訣修煉入門,看這才是登臨仙山的資格,那么傳法之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這些細微之處,本是外人很難察覺的,比如三水先生就不可能知道。可是偏偏來了虎娃這樣一位大行家,他不僅已將菁華訣修煉大成,而且當年是自悟秘法,形神中還融合了瑯玕枝這等神器,所以能分辨出那微妙的生機律動特征。
虎娃自創與傳授菁華訣之事,如今只有身邊親近之人知曉,所以他也沒向三水先生等人透露這個隱情,只是私下里告訴了玄源。
次日天明之后,虎娃等人離開望仙城前往傳說中的仙山。仙山位于城西二百里,是這小世界的最高點,在很遠的地方就能看見那巍峨起伏的山巒。很多民眾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著仙山朝拜,這仿佛已是數百年來的一個傳統,烙印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