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眾人并不是十分關注這個消息,畢竟兩國各有兵家,而兵家用間乃是正常的手段,生間、死間、內間、反間、鄉間等等手段層出不窮。
但是,當總督府宣布慶國奸細的名單后,不僅轟動象州,論榜上也出現爭議。
因為這些人的身份十分怪異,有些人明明是支持方運,有鋤奸社的主干成員,其中社首柴瀛位列其中。有巨原府和堂山府知府,這兩個知府平時言必稱總督,甚至宣稱所有政令都根據方運的指使制定,經常抨擊慶官和慶國。
有“誤殺”養靈獸百姓的官差,有懲治教員聚餐的縣丞…這些人的身份大都與近期的重大事件有關。
隨后,總督府公布詳細的證據。
巨原府知府米鈞,其祖父實為慶國細作,長期潛伏于景國,一家皆受命于慶國元帥府。米鈞身為一個出色的細作,用盡手段調入象州后,表面上反對慶官,但暗地里不斷幫助慶官。
在方運開始嚴打整風后,米鈞收到慶國的命令,要求米鈞干擾方運。
米鈞后來招認,慶國有明確攻擊方運的手段。
方運抓捕靈獸販子,慶國奸細就派人殺養靈獸的百姓,裝作是誤殺,讓公差建立起不畏艱險任勞任怨的形象倒塌,變成殺百姓的兇犯。
方運要整頓官場鋪張浪費的風氣,慶國奸細就打著方運的旗號,克扣所有官吏的公使錢和冬賜,引發官吏怨氣,對抗方運。
方運要嚴厲處罰官員,慶國奸細就小題大做,把無辜官吏的小毛病定為大罪,激化底層官吏與方運的矛盾。
方運說讀書人要文爭不要動手,于是慶國就派出秀才柴瀛拿著石頭砸昏舉人,然后讓柴瀛打著保護方運鏟除敗類的旗號,不斷行抹黑之事。
看到總督府公布出的證據,許多人額頭直冒冷汗,這兩國官場斗爭太惡毒了,若不是總督府公布此事,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那個口口聲聲支持方運卻打人的柴瀛實則是慶國用來污方運文名的奸細。
但是,那些積年老官吏看到這些只是淡然一笑,認定方運背后必然有高人指點,以方運那如白紙一般的官場經歷,不可能會看透此事,也不可能一直隱忍不發后突然出手。
還有一些人認為方運這是栽贓陷害,明明是自己做錯了事,轉移人族的注意力。
最后方守業實在忍不住,去論榜上說出這實際是方運的引蛇出洞之策,其實從官差誤殺養靈獸的百姓的時候,方運就懷疑有人在對抗總督府,甚至可能有外來勢力干預,但將計就計,一直隱忍不發。隨后慶國奸細開始大規模行動,打著方運的旗號減少官吏福利、故意嚴懲并沒有鋪張浪費的教員、故意在舉人進京當天毆打舉人,這些事件之間都有關聯。
方守業甚至指出,這些就是是底層官吏對抗上層的手段,只不過有些官員雖位居高位,或已經被架空得不到真實有效的消息,或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根本看不透中下層和外部勢力的陰毒手段,或者即便意識到也認為這些都是毫無用處的手段,卻不知道三人成虎,這種事積累多了,足以毀掉任何身居高位者。
不過,細心人發現,十六日被帶往巴陵的官吏非常多,但此次的奸細名單上的人數,還不到總人數的三分之一,那另外三分之二的人會如何處理?
十月十九,被方運“請”到巴陵城那些人大都陸續離開,有的被已經遞交辭表,有的官降一級,但每個人都寫了一份請罪疏,坦誠自己由于不滿方運的一些政策,故意打著方運的旗號去做惡,讓更多底層官吏痛恨方運。
還有一批官吏沒有離開巴陵城,因為已經被囚禁,刑司和監察司正在搜尋這些官員的罪證。
當事情的來龍去脈被人收集完備在論榜上書寫成文章后,所有人才恍然大悟,方運在整頓吏治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中下層官員會用小手段對抗,所以一直假裝不知道,隨后把這些人一網打盡。
之前指責方運的人紛紛認錯,許多人倍感羞愧,承認自己愚蠢,小看了方運的手段。
方運的書房,董文叢向方運深深作揖,久久不起,道:“下官愚昧,不知大人妙計,請大人責罰。”
“此事是本官故意瞞著你,錯不在你。”方運道。
董文叢直起身認真道:“若是您提前告訴我,或許我會有一些蛛絲馬跡被他們發現。或許正是下官也被蒙在鼓里,他們確定您看不透此事,所以才變本加厲,越來越多的人參與其中,最后被您一網打盡。那些慶國奸細先不提,既然這些官員中有左相黨人,我等象州官員可以借此機會聯名上奏,彈劾柳山。下官認為,此事一環扣一環,謀劃縝密,若不是您早有準備,我們只會以為這是一些官員不滿,不會有其他猜測,能做到如此的,恐怕只有一個柳山。”
方運點點頭,道:“你猜的不錯,下令的雖然是慶國元帥府,但真正的主謀必然是柳山,因為只有柳山才能制定針對象州與我的計劃,那些慶國人做不到如此細致。柳山當真是老而彌堅,若是我沒有看透此事,象州必然會失控,向難以預料的方向發展,到了最后,起因雖然是我打擊靈獸販子和整頓吏治,但真正把象州攪亂導致民不聊生的是柳山。那時候我已經失敗,被迫離開象州,沒人會替我說話,所有人都會把象州大亂的罪責推到我一人頭上,之后柳山出面力挽狂瀾,人族只會記得柳山救人于水火,卻不知道他至少承擔一半甚至更多的責任。”
董文叢道:“您到底經歷過什么,為何比我們這些官場中人看得更透徹?”
方運伸手拍了拍桌子上的《古妖史》,道:“歷史一直在重復,太陽底下無新鮮事,窺一斑可見全豹。你還未成大學士,當你成為大學士,掌握格物與致知的力量,再用誠意與正心摒除私心雜欲,遇到任何事,皆如掌上觀紋,清晰可見。”
董文叢輕輕搖頭,道:“除了少數圣道精深的雜家大學士,其余各家大學士就算能看破此事,也已經到了事件的末期。我還是認為,您一定是有與眾不同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