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運手握那顆碩大的黑珍珠,正要說話,宗午源突然向巫九一拱手,道:“巫閣老,在下有一事不明,請指教。”
“若是與此案有關,你可發問,但不能耽誤太多時間。”巫九道。
宗午源道:“當年雷家未在方運封虛圣之時祝賀,被降下三禮之火,當然,在下承認,雷家雖然未犯罪,但犯了錯誤。雷家畢竟相當于虛圣世家,按照功勞,雷家與普通世家相差不大。方運殺了他,又拿不出證據證明雷重漠先動手殺他,就是典型的違大禮,在下說的可是事實?”
巫九點點頭,道:“虛圣殺死虛圣世家家主,即便因為在圣元大陸之外,按照慣例刑殿不能直接處罰,但有禮殿在,有圣院在,依舊會商討處罰之事。當年兇君殺方虛圣,禮殿就有人提出要嚴懲兇君,不過當時兩人地位懸殊,方虛圣不僅沒用死,文位反而突破,所以此事也就無人再提。”
“好!此事乃方虛圣一人所為,禮殿和圣院不能懲罰其家人。而此事嚴重性遠遠超過雷家不給虛圣送禮,那么,懲罰的層次必然在三禮之火之上,應該降下‘大三禮之罰’!”宗午源道。
巫九愕然看著宗午源。
全場一片寂靜。
“豈有此理!”
說話的人赫然是一向好脾氣的姜河川,此刻的他,竟然被氣得須發皆張,滿面怒容。
“宗家的年輕人,越發沒規矩了!”孔家一位大學士毫不客氣批駁。
“午源,這話過分了!”顏域空的聲音在空中炸開,身為慶國人,顏域空第一次當眾表態。
許多慶國人看向顏域空,目光非常復雜,但也有少數人露出敬佩之色。
敖煌停下看論榜,問方運:“三禮之火我知道,但怎么從來沒聽說過大三禮之罰,看樣子很厲害?”
方運點點頭,道:“大三禮之罰屬于非常嚴重的禮殿懲罰,再之上的懲罰,就是剝奪文位。”
“什么是大三禮?”
方運道:“‘禮’這個字以及其字義,其實源自祭拜,祭天、拜地、祀宗廟便是最重要的三種大禮,所以叫大三禮。”
“為何這三種禮最大?”敖煌向來喜歡提問。
方運繼續道:“人族祭祀蒼天,是對天道自然的敬畏;祭祀大地,是對大地孕育人族的感恩;祭祀宗廟,是對先賢的懷念。你看,圣元大陸的人族,雖然也祭拜那些虛無縹緲的鬼神,也會創造傳說人物,但骨子里最敬重的還是天、地和祖先,這才是最純粹最樸實的信仰,因為咱們華夏子孫知道是什么養育了我們。反倒是那些蠻族,信奉鬼神勝于信奉祖先,為何?他們的心靈太脆弱,他們的頭腦太混亂,同時他們的太強烈。”
“你想想,咱們祭拜祖先,祖先做過什么,成就如何,都是實實在在的,不需要證明,誰也無法否定,咱們的信仰,占一個‘真’字:同時,祖先不會讓我等長生不老或死后有什么優待,咱們祭拜祖先是最純粹的感恩,這種信仰,又占一個‘誠’字。”
“你再想想,蠻族去祭拜那些虛無縹緲的鬼神,他們自己都無法證明,只能胡編亂寫,都不用去否定,一看就知道那是假的,所以,他們的信仰又假又虛;同時,他們宣揚鬼神無所不能,能讓人長生不老,甚至還能讓人死后去更美好的地方,那么稍加推斷就能得出,他們的信仰才是最功利,最貪婪,他們用自己的時間和金錢去換取那些東西,這哪里是信仰,簡直就是買賣交易!偏偏那些妖蠻最喜歡宣揚自己有信仰,嘲諷人族沒信仰,為何?”
“真正的信仰流淌在血液里,根治于骨髓中,只有生意才反復吆喝。”
敖煌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進入人族后,總覺得妖蠻的鬼神之說可笑。我明白了,人族的信仰是真信仰,妖蠻的信仰本質上是一種貪欲。”
方運道:“不過,即便是妖蠻,也有真正誠心純真的,比如星妖蠻,所以他們的信念與人族并無不同。你要記住,壞的不是那些鬼神,而是那些偽信,凡是那些喜歡說人族如何如何壞、妖蠻如何如何好的這種人,他們必然無知且愚昧,同時非常貪婪。”
“那大三禮之罰怎么罰?”敖煌問。
方運繼續道:“大三禮之罰,便是從天、地和宗廟三個方面懲罰。第一個懲罰,便是減弱一個人與文曲星光的聯系,第二個懲罰,是減弱與天地元氣的聯系,第三個懲罰,則是此生不得入任何廟宇,除非晉升半圣。”
敖煌一瞪眼,怒道:“這懲罰也太大了,豈不等于說,只要你在圣元大陸,一輩子就別想晉升文位?”
“完全可以這么說。”方運道。
“宗家的小兔崽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剛在論榜上看到,一個叫宗午源的想拜‘張龍象’為師結果被你拒絕,他還不服氣。哈哈,當時我差點笑出聲,是不是這個人?”敖煌饒有興趣的看著宗午源。
宗午源咬著牙,朗聲道:“禮殿若輕罰方運,在下一定號召天下士子去倒峰山下抗議!”
“老夫也親自去!”宗甘雨的話擲地有聲。
景國人輕蔑地看著這對父子,他們因為蛟圣失敗而狗急跳墻,只有懲罰方運,才不至于一敗涂地。
巫九輕聲一嘆,宗午源說的沒錯,若真要嚴格執行禮殿規矩,對方運的懲罰必然在三禮之火之上。這種懲罰不是刑殿明文規定的律法,方運即便是虛圣,也只能減弱,不能抵消。
數息后,巫九道:“方虛圣,您對此事有何看法?”
方運如山巔觀天下的老儒生,淡然道:“對我行大三禮之罰的前提是沒有證據,而現在,我有證據!”
方運說完,通過文宮蟠龍把一絲龍力注入黑珍珠之中。
就見黑珍珠突然放出無數光芒,最后光芒投向天空,在天空形成一片生動的光影。
許多人望著那光影驚呼,因為那光影竟然如同化為真實的世界,那世界天空陰云密布,地面堅硬如鐵。
正前方是一個身穿錦袍的年輕人族的背影,在極遠的地方,坐著一個青衣大學士。
那大學士正喃喃自語:“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需要好好教訓一下,讓他學會敬畏前輩。”
那大學士與雷重漠的遺像一模一樣,但遠比遺像更加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