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斜的陽光照在大地上,為菊花增添一抹金邊,更顯燦爛。
發完彩頭,文相姜河川起身,向眾人敬酒,之后會場進入了,數萬人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只喝了一刻鐘,姜河川等高官一起去老人所在的席位上敬酒,然后在場的翰林或翰林以上的人陸續離開,他們身份太高,每一位都有大量的事務要處理。
各家族的人或青壯年仍在,重陽文會依舊熱熱鬧鬧。
楊玉環喝了三杯便不勝酒力,而奴奴吃了猴頭神果后一直在呼呼大睡,渾身散發著濃濃的酒氣,她散發的酒氣不僅不醉人,反而格外香甜,吸入鼻中格外舒服。
方運正與同桌的幾位家主聊天,就聽身后有人道:“文侯大人,我想敬您一杯。”
方運聽著耳熟,回頭一看,正是同在學宮學習的進士常東云,曾去過上舍拜訪自己。
常東云面色微紅,目光清亮,興致高昂。
方運起身,微笑舉杯,道:“那便與東云兄喝一杯,共慶重陽。”
兩人沒有碰杯,而是稍稍向前一送,然后收回喝酒。
喝完一杯,常東云離開,方運繼續坐下,剛聊幾句,又有十余人前來敬酒,原來是江州在學宮的學子們,甚至還有江州文院勵山社的成員,與方運是同鄉兼同社,這在官場可是很深的關系。
方運立刻起身,毫無文侯的架子,微笑與眾人共飲,然后與這些人聊天,說了說江州最近的事情,讓這些同鄉十分激動。
在方運與這些江州讀書人說話的過程中,陸續有人前來,那些人都自己帶著杯子和酒。
一開始人少,十幾個人圍在一起。后來人多,漸漸過百,便排著長長的隊伍,擠滿中間的過道。
之后更多人發現這一幕。不由自主前去排隊。
那幾十個沒有奪到魁首的人,壞笑著參與排隊。
“文會比不過他,但一定要把他喝趴下!”
一開始方運還很實誠地一杯一杯地干,后來發現來敬酒的人實在太多,只能一口一口喝,身邊已經堆著好幾個茱萸酒缸,送酒的差役不斷往酒壺里倒酒,而楊玉環和趙紅妝輪流用酒壺為方運斟酒。
兩個美人一左一右伺候,羨煞全場的讀書人,來敬酒之人更多。
“一定要讓方運明白獨身之怒!”一小撮未婚讀書人快步前來。
一開始來的只是讀書人。再后來連女子都拖家帶口前來。
甚至有人帶著兒女指著方運說,眼前這人就是景國的英雄,讓兒女永遠不能學那些惡人攻擊他。
方運所在的右席人滿為患,左席本來也算熱鬧,但跟方運所在的地方一比。竟然好似冬日原野,有種荒涼之感。
幾個極恨方運的人慢慢聚在一桌,有康王府的小國公,有武國簡圣世家的簡銘,有雷家的雷遠庭,有左相柳山的門人。
他們一直用文膽之力隔絕聲音,一起喝著悶酒。不時看一眼方運所在的方向,自始至終都看不到方運本人,因為被太多敬酒的人擋著。
喝到最后,小國公用朦朧的眼睛看著雷遠庭,一邊把玩著杯子,一邊道:“雷兄。你們雷家既然報復方運,必然已經想好一切。哪怕方運贏得魁首,也不會就此罷手,現在可以出手了吧?”
雷遠庭面目陰沉,看了看方運所在的方向。露出一抹冷笑,又喝光一杯茱萸酒。
“雖然他奪得魁首超出我們雷家的預料,對我們的后面的手段造成一定的影響,但這只是開始!你方才說的不錯,他背后沒有大家族,不能有任何錯,上次棄考就是一個例子,若非他是假棄考,現在早就文名掃地。我雷家要給龍族面子,不能以雷霆之勢拿下他,但卻有各種方法慢慢瓦解!當然,我們雷家并非不講道義,只要他去死去的雷家弟子的墓前磕頭認錯,便饒過他。”
“不愧是雷家!有你這句話,我相信方運除了卑躬屈膝認錯自救,沒有別的選擇。我聽說,你們雷家甚至有阻人封圣的能力?”
“那當然,雷祖…”雷遠庭突然閉上嘴,警惕地看著小國公。
小國公坦然笑道:“雷兄無需多慮,我母親畢竟是簡圣世家之人。你問問銘哥兒,我們許多人都聽過你們雷家的事,當年有大儒妄圖從雷家虎口奪食,后來你們雷家人發話,那大儒也不知聽說了什么,親自登門拜訪賠罪。后來有傳言說,你們雷家有一件非常強大的神物,威能不下于成長起來的霧蝶,甚至能威脅半圣,據說是龍族賜予的。”
雷遠庭卻突然神秘一笑,搖搖頭,什么都沒說。
“難道不是龍族賜予的?”小國公更加詫異。
雷遠庭繼續笑而不語。
“真希望見識一下你們雷家的壓箱底,既然雷兄不說,那我便不追問了。”小國公道。
雷遠庭微笑道:“其實連我都不知道那神物是什么,自然不能說。不過,我雷家既然屹立數百年不倒,連孔圣世家都以禮相待,自然有其道理!區區方運別說有機會成半圣,就算明天突然成半圣,對我雷家也無分毫影響!總之,你們永遠不知我們雷家與龍族的關系何等親密。”
簡銘壓低聲音道:“我聽說過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雷遠庭道。
“我聽說,當年妖族準備派多位亞圣前去攻打兩界山,龍族得到消息想要逃離四海,毫不在乎圣元大陸的人族,卻在最后決定帶雷家之人逃跑。雖然事后妖族亞圣大都被拖著,只出動一位,龍族沒有逃,可龍族愿意與雷家共進退之事可是真的?”
“知道此事的雷家人很多,已經不算秘密,對,確有此事。若圣元大陸被妖界攻破,龍族會帶我們雷家人一起逃離四海。”雷遠庭得意地道。
其余幾人相互看了看,面露驚容。
“雷家與龍族到底是何等關系?”小國公看著雷遠庭,更加疑惑。
雷遠庭嘿嘿一笑,道:“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只能說,我們雷家與龍族的關系,遠比外界傳得更加不同尋常。所以,別說區區方運,哪怕孔圣世家要動我雷家,都要承擔與龍族全面決裂的后果!”
“方運惹上雷家,簡直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來,為雷家干杯!”小國公說著,眾人舉杯,雷遠庭愉快地接受。
雷遠庭喝完一杯,扭頭看了看方運,露出輕蔑之色,道:“我們本來想在他去凌煙閣的時候發難,既然他如此不識大體,不知敬重我雷家,反而因南宮大儒讓我雷家背上污名,那今夜我就讓他知道得罪雷家的后果!”
“雷兄,您到底要做什么?”小國公問。
“今夜我去你們康社參與文會,然后隨我一起去方運所在的第一舍門口看好戲如何?”雷遠庭微笑。
眾人眼睛一亮,猜到一個可能,小國公立刻道:“好!來,給雷兄滿上,我再敬雷兄一杯。”
眾人喝完,齊聲大笑,無比痛快,仿佛下一刻就能把方運踩到腳下。
日薄西山,排隊敬酒的人散去,方運同桌的幾位家主也已經離開,趙紅妝坐了過來,發現方運喝得有些多。
趙紅妝低聲道:“方運,你回家醒醒酒,睡個好覺。明日初十就是進凌煙閣的日子,你若是連三亭都過不了,必然會有人向你發起爭文位。若是普通的舉人甚至進士或許無妨,怕就怕有幾位曾經位列上舍之人與你相爭!”
方運的酒意頓時醒了大半,道:“那些人都是天之驕子,今日甚至不與我在重陽節文會爭文名,難道真要逼我輸了然后去掃一個月的茅廁?”
“本來或許不可能,但雷家、康王和左相若聯手,那就不好說了。你沒注意,但我一直觀察小國公那幾人,我懷疑他們正想辦法對付你,所以提醒你小心。”趙紅妝道。
“嗯,那我們這就回家。”方運說著站起來,輕輕搖晃,楊玉環立刻伸手扶住他。
趙紅妝起身道:“凌煙閣的事你都知道,萬一上舍十人中有六人要求共上凌煙閣,那你可要小心十倍!”
“這…十年也不見得有一次,難道明日會發生?”
趙紅妝猶豫片刻,道:“你終究初來京城,對京城和十國的形勢了解不多。我只能說,他們有那個力量。”
方運沒有懷疑,自己雖然看過歷年所有的《圣道》和《文報》,哪一句話在哪一頁都能準確找出來,可自己來圣元大陸終究時間不多,又得不到一國皇室或眾圣世家的情報信息,處于極端的信息不對稱狀態,這方面遠不如生活在皇宮里的趙紅妝。
方運點點頭,道:“若是獨上凌煙閣,我倒不怕,若是共上凌煙閣,那些有經驗的人毫不在乎,但對我這個從來沒進入過凌煙閣的人來說,卻等于處處受到干擾。走,我們回家,明日不能有任何紕漏。”
日落西山,方運先去山上的茅房解手,然后與楊玉環和趙紅妝下山。
方運在車上小睡,車入學宮,在第一舍門口停下的時候,方運立刻醒來,文膽輕震,神采奕奕,除了面色稍顯紅潤,與往常沒有任何區別。
趙紅妝道:“今早我已派人送來許多書籍或筆記,都是過凌煙閣的技巧和經驗,你今晚可閱讀一遍。”
“好。”方運看了看天色,遠空烏云徐來,秋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