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了崇圣街,夜晚行人稀少,街道變得安靜。
馬車上,方運與趙紅妝并排而坐。
“康王一向狼子野心,你與小國公有矛盾對我來說自然是好事,但會不會太過于冒進了?”趙紅妝道。
方運詫異地看了趙紅妝一眼,沒想到趙紅妝對康王一家恨到這種程度,按輩分來說,她應該稱呼康王為皇叔,稱小國公為哥哥,可卻和別人一樣稱呼康王和小國公,不是恨到極點絕對不會如此。
“康王和先帝的矛盾比傳言中更深?”方運問。
趙紅妝的打扮像一個俊俏的小書生,聽方運問完,眼里冒出的恨意足以焚燒整輛馬車,道:“康王當著臥病在床的皇兄的面拉攏皇室宗族,何止是矛盾!他當年甚至想與奴直蠻部和親,把我嫁給一個蠻王!”
“混賬!”方運大怒。
奴直蠻部位于武國邊境,直屬圣院,全都是歸化的妖蠻,為人族效力征討其他蠻族,可讓堂堂一國公主嫁過去,簡直是喪權辱國。
“自此以后,我就恨上了康王府。可惜康王妃是半圣世家的嫡女,背后又有一個武國,我們始終拿康王毫無辦法。幸好左相與康王不合,才讓我們在皇兄駕崩時站穩腳。康王勢大,你當日沒有放走管長俞,恐怕會埋下禍根。”
方運灑脫一笑,道:“我若放過管長俞,康王就不把我當敵人了嗎?”
“這倒也是。你忠心為國,深得劍眉公和文相器重,康王和武國必然會全力拉攏你,一旦拉攏不成絕不會手軟。你如此做,就是為表明決心,難為你了。”
“有些事還是干脆一些好。”方運道。
“你和我初見的時候不一樣了。”趙紅妝看著方運,美目明亮。
“哪里不一樣?”
“更果斷,更直接,以前你顧慮重重。現在眼界似乎更加開闊。”趙紅妝道。
“以前我是秀才,現在是舉人,自然不同了。”
“這不一樣。”趙紅妝道。
“或許吧。”
趙紅妝小心翼翼道:“你與雷家關系不合?”
“可是龍商雷家?”
“是。”
“沒有啊,我與雷家人沒有沖突。”方運道。
趙紅妝道:“雷家說你曾經害過他們家的一個龍人。而且雷家和荀家關系不錯,甚至還有更不靠譜的傳言,說你想跟雷家人爭龍女。”
“這…從何說起?雷家不知怎么得來天大好處,世代與龍族通婚,其家族力量絲毫不下于較弱的半圣世家,我怎會得罪他們?”
“你仔細想想,到底在哪里得罪過龍人?”
方運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七夕那日,我們曾去引龍閣。遇到幾個龍人要抓我的鄰居,被鯨王殺死,這件事的確與我有關。”
“那就錯不了了,那個龍人青年應該跟雷家有血緣關系。唉引龍閣的那頭鯨王雖然永遠一副笑臉,可殺起人來不眨眼。有了這件事。再加上你與荀家仇深似海,雷家的確有理由對付你。”
“不過那龍女是怎么一回事?”方運問。
趙紅妝微微一笑,道:“這事倒真不怨你。龍族向來喜歡人族的詩文。你的詩詞文傳入龍宮后,得到龍族喜愛,一些年紀輕的小龍女本來被許配給雷家或少數眾圣世家的子弟,可因為看了你的詩文拒絕出嫁,還說要嫁就嫁像你這樣的才子。”
“這…”方運哭笑不得。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你現在知道雷家弟子會恨你到什么程度了。”趙紅妝笑道。
方運疑惑道:“那雷家一直沒出過半圣,甚至在結識龍族前連個大儒都沒出過,為何會被龍族看重?”
“我也不明,至今無人知曉具體原因,只是聽說與一位神秘的雷姓人族有關,那人似乎是龍族的大恩人。雷家之人非常團結。九十州都有雷氏宗族,據說也是與龍族有關。‘寧惹世家不惹雷家’,你和康王府水火不容就罷了,千萬不要與雷家交惡。”
方運道:“雷家與龍族的關系到底有多密切?”
趙紅妝凝視方運,緩緩道:“數十年前的兩界山之戰。四海龍圣中,只有東海龍圣愿意相助。而西海、南海和北海三處的龍圣原本不想來,但上一任雷家家主親自前往,終于把三位請來。”
“這…沒想到世人都小看了雷家啊!除了當年的孔圣本人,人族絕不可能有人能請動三位龍圣。”
“是的。自此以后,雷家在人族中的地位驟然升高,最多十年就會被列為‘虛圣世家’,但早早得到半圣世家應有的特權,堪稱當世第一豪門。老家主在的時候,雷家治家嚴謹,頗有美名。但老家主去世后,現在的雷家居功自傲,越來越跋扈,許多雷家弟子甚至想讓雷家晉升為半圣世家。”
“雖說雷家功勞很大,但離半圣世家還有一些差距吧。”
“人心永遠不會滿足,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的朋友也不少,有空請他們幫忙當說客,雷家萬萬不可得罪。康王不過與雷家有小小的矛盾,就被斷絕與龍宮的聯系,你現在與雷家的關系惡劣十倍,自當小心。”
“多謝紅妝,我記下了。”方運說話的同時回憶古妖傳承和書中的內容,但都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依舊不明白雷家與龍族的關系。
方運暗暗把雷家牢牢記住,十個康王都不如一個雷家重要!
趙紅妝道:“不過,龍族既然對你如此看重,又寫過一首騰龍詩,雷家也不會貿然出手,但恐怕小動作不斷。”
“騰龍詩的作用很大?”方運心中有些惋惜,自己得到的是古妖傳承而不是龍族傳承,所以對龍族所知不多。
“聽說每次有詩成騰龍,四海龍圣必然齊聚,所以我們都猜測到非常重要。”趙紅妝道。
“左相那邊怎么樣了?”方運問。
“左相還是老樣子,永遠一副道學先生的樣子,可一肚子陰謀詭計。”趙紅妝無奈一笑,“你現在最應該關心自己,剛進京第一天就有康王、雷家和左相三大敵人,以后不知道會如何。幸好你聰明,接下了衛家的請柬,你要是不接,連衛家都得罪了。”
“無妨,我方運只缺好友,不缺敵人。”方運道。
“說的也是,至少陳家人十分感激你。有陳家這棵大樹在,那些小雜魚不敢為難你,幫你省了不少麻煩。”
“京城居不易啊。”方運感慨道。
“對了,學宮里有各國學子,而且學宮氣氛相對松散,你可要小心。”
“我對學宮也有一定了解,這點我會注意。”
趙紅妝無奈道:“你也知道學宮分為外舍、內舍和上舍。我與太后商議過,本來想讓你入內舍,等中進士后再入上舍。但文相卻說年輕人應該磨練,就把你送入上舍。文相身兼學宮的代夫子一職,景國的文院都歸代夫子管,所以我和太后都無法反駁他。”
“我知道上舍最好,但還有什么說法?”方運問。
“學宮為激勵學子,把居處分為三等,整座學宮也只有十座上舍。前不久一位進士去了圣院,就把一座上舍空了出來,其他學子躍躍欲試爭奪上舍身份,可文相直接命你入住。”
“唉,文相大人看著和善,原來也不是善良之輩,故意把我架在火上烤。”方運嘆氣道。
“你有本事去他面前說!”
“咳咳,繼續說正事。”方運道。
“那些舉人大概不會有異議,畢竟你的各方面功績都擺在眾人眼前,但那些進士就未必認為你有資格占據上舍。功勞是功勞,但終究沒有經過正當途徑,必然有人不服氣,尤其是他國的進士。”趙紅妝道。
“這點的確也要注意。學宮不比其他地方,據說“文比三六九、文會天天有”,求知氣氛極濃,我喜歡一個人讀書,融入這里可能需要一定時間。”方運道。
趙紅妝沉思片刻,道:“你也并不必勉強自己,對你來說,大部分文會文比都毫無用處,還不如你自己讀書所獲更多。只有翰林或翰林之上的老師講學的時候,才值得你聽。之前京城有人議論,你的詩詞、經義和策論都已經達到進士的水平,《傷仲永》此文一出,你的文章也得到認可,所以你大可不必太在意那些普通文會。”
“嗯。”方運決定先在學宮看看再做決定。
趙紅妝說著,拿出一本書遞給方運,封面上沒有任何字,道:“這是我親手抄寫京城各世家豪門的關系,還有一些特別注意的人物,或許對你有用。”
方運翻開第一頁一看,正是趙紅妝的字跡,秀麗中透著剛勁,筆鋒如刀,根本不似女子所寫。
“謝過紅妝,此書對我大有用處。”
“客氣什么,你對我趙家相助極多。若不是怕閑言碎語,我直接帶你入宮見面太后,秉燭夜談。對了,明日我帶玉環進宮,太后一直想見見她,想知道何等奇女子才能讓你如此死心塌地。”
“你與玉環姐多日未見,今日就與她見見面吧。”
“也好。小狐貍還好嗎?”趙紅妝笑道。
“越來越調皮了,不過在我面前倒也乖巧。應該快到了。”方運看了一眼窗外確定現在的位置,突然聽到前面傳來喧嘩聲,于是把頭伸出窗外張望。
方運見數十名讀書人站在自家住所門外,竟然分成三派吵了起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