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微安想要證明戰熠陽是否有誠意的方法有很多,她選擇了讓戰熠陽殺死谷憶旋來證明,原因其實很簡單——
她恨谷憶旋。
她最愛的人,因為谷憶旋而放棄了她,欺騙了她,這應該是她近三十年的人生當中最大的打擊。
所以,她已經恨谷憶旋恨到了極點,想要她死,礙于閔世言的威脅,她卻又不能親手奪走谷憶旋的性命。
恰好,她需要戰熠陽證明誠意,所以讓戰熠陽動手是最合適的,至少,閔世言不能用小杰來威脅戰熠陽。
“微安,你瘋了。”出聲的人是許榮榮,“如果你沒有為‘組織’做事,世言會放棄你嗎?你根本不值得他愛,所以,你不能怪他不愛你,更不能怪他愛上了憶旋。”
憶旋…谷憶旋…
微安的的腦子里漂浮著這幾個字以及谷憶旋的樣子,猛然反應過來——是啊,谷憶旋家世清白,一切都干干凈凈,就像她那只手臂一樣,所以閔世言才會愛她。
可是,最先,閔世言愛的人是她。所以,她不能讓谷憶旋活下去。今天,谷憶旋必須要死。
“許榮榮,你閉嘴!”微安用槍口頂了頂許榮榮的太陽穴,又朝著戰熠陽吼道,“殺了谷憶旋,現在!”
戰熠陽的腦子飛速運轉著,而其他人,也一直不敢輕舉妄動。
目光出現了變化的人,只有喬安娜。
喬安娜看著閔世言和谷憶旋,驚訝于他們之間的感情,驀地感覺到她模糊的過去和不明朗的未來,變得清楚明白起來——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一個愛人,一段感情,一生平平淡淡的日子。
像谷憶旋和閔世言一樣為了對方付出、為了對方勇敢。
像戰熠陽和許榮榮一樣,深愛對方,此生不渝。
接下來,許榮榮就看見喬安娜走到了戰熠陽的背后,她叫了戰熠陽一聲:“喂。”
戰熠陽轉身過去。
然后,喬安娜給了戰熠陽一把槍,說:“想讓你老婆活下去,就把谷憶旋殺了。”
許榮榮睖睜之際,卻又看見喬安娜用口型對戰熠陽說:“別急,我會幫你。”
她明顯看到戰熠陽的背影一僵,隨后明白過來——喬安娜最終還是站到了他們這邊。
許榮榮想,如果她沒有被微安挾持,戰熠陽手里有槍,又有喬安娜幫助,那么,扭轉局面應該不成問題。
這時,戰熠陽也已經反應過來了,轉過身去,看了谷憶旋一眼,握緊了手中的槍。
微安是激動過頭了才會失去理智,讓喬安娜把槍給戰熠陽,而忘了戰熠陽出神入化的槍法。
可是,品瑞云一直是冷靜的,她看著戰熠陽的眼神就驀地反應過來了——槍一旦到了戰熠陽的手上,危險的就是他們了!
許榮榮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品瑞云的動作,明白過來她肯定不會讓戰熠陽持著槍,只好轉移她的注意力,掙扎起來——
“微安,放開我!”她幾乎是用力了全身的力氣,動作非常大。
微安完全沒料到許榮榮會突然掙扎,用力押住她:“別動。”
“榮榮,小心!”谷憶旋喊。
其他人都和谷憶旋一樣提心吊膽——許榮榮和微安就在懸崖的邊緣,一旦失足落下去,她們的生命之旅就算到盡頭了。
戰熠陽看著許榮榮一只腳已經踩在懸崖的邊緣,呼吸一窒,毫不猶豫地沖了上去——
“站住!”品瑞云上來攔住戰熠陽,按住他的手,“槍交出來。”
這時,微安已經又憑著自身的優勢按住了許榮榮,她依然藏身在許榮榮的身后,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戰熠陽,你們都舍不得動谷憶旋,是吧?好,我讓你付出代價——瑞云,讓戰熠陽殺了谷憶旋!否則,我現在就殺了許榮榮,了不起所有人同歸于盡!”
品瑞云舉起槍,槍口抵在了戰熠陽的眉心上,冷冷地命令:“你殺了谷憶旋,或者讓微安殺了許榮榮,二選一。”
許榮榮搖著頭——戰熠陽無論如何都不能殺谷憶旋。
第一,谷憶旋是孕婦,一尸兩命。第二,殺了谷憶旋,戰熠陽就是殺人犯了,還是一尸兩命的殺人犯。
他和微安他們不一樣,他不能成為殺人犯。
可是,微安的威脅…
這個時候,許榮榮忽然想到,只要她脫離了微安的掌控,不讓微安利用她威脅戰熠陽就可以了。
她偏過頭,看見了白茫茫的江水,笑了笑,忽然叫了戰熠陽一聲:
“熠陽…”
戰熠陽下意識地望向許榮榮,看見她的雙眸里噙著淚,眼淚底下,是決絕,而她的唇角,卻噙著一抹笑。
他知道,許榮榮這是…告別。
戰熠陽已經預感到什么了,心口被尖銳的長矛刺中了一樣痛:“不要!”
許榮榮卻好像沒聽見戰熠陽的話一樣,朝著他笑了笑,用力地拉住了微安,帶著她朝著懸崖那邊倒去…
“榮榮!”
戰熠陽眼睜睜看著許榮榮的身體朝著懸崖那邊傾斜,喊聲撕心裂肺。
微安倒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她只是沒想到許榮榮為了救谷憶旋,竟然想拉住她一起死。
她當然不甘愿就這樣和許榮榮跌下去,在最后的時刻狠狠推開了許榮榮…
幾乎是同一時間,閔世言也狠狠推開了品瑞云,卻還是來不及了…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許榮榮一個人摔下去…
最后那一秒,許榮榮在看著她,噙著淚的目光有不舍,也有無助。
他伸出手去,卻無法觸碰到許榮榮,無法把她從懸崖的邊緣拉回來。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過來,這是生與死的距離。他,無法跨越。
“榮榮!”
戰熠陽的雙目充了血一樣變得赤紅,他瘋了似的沖過去,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毫不猶豫的跟著許榮榮跳下去。
“你瘋了!”品瑞云眼疾手快,沖過去狠狠抱住了戰熠陽,死死拉住了他。
也是這個時候,槍聲接二連三的響起——
“砰——”
“砰砰——”
品瑞云和微安甚至還不來不及反應過來,前者就已經感覺到手腳上傳來巨痛,鮮血隨即從血洞中冒出來,而后者的眉心上,開出了一個血窟窿,一秒后,她緩緩倒在了地上,斷氣了。
荷槍實彈的特戰隊員涌出來,迅速控制了現場和喬安娜兄妹。
接下來發生了什么,戰熠陽在往后回憶起來的時候,一點都記不起來。
他只是記得從懸崖上望下去,江面上的那一層漣漪。
一層又一層漣漪,層層擴散,越來越大,像魔鬼,吞噬著許榮榮的生命。
他只是記得他聲嘶力竭地喊著許榮榮的名字,卻怎么也聽不到她的回應,她再也不會應聲出現在他面前,朝著他笑。
他只是記得,自己的手上、肩上,忽然多出來無數只手,他們按著他,死死地按著他,說他跳下去會死。
他跳下去會死,那…許榮榮呢?
再后來,后頸上傳來一陣劇痛,他陷入了昏迷。
戰熠陽感覺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中,他回到六年前,他還只有三十歲的時候,回到了那場相親大會上,又看見了許榮榮。
六年前的許榮榮,只有二十二歲,還那么年輕稚嫩,笑容還是那么干凈朝氣。
看著她,他還是會像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一樣怦然心動,恨不得能將她打包起來帶回家,不讓任何人窺見她的美好,只讓他獨享她的所有。
然而,他想,如果知道自己能在將來的日子里給她帶來那么多的災難,他不會和她結婚。
他寧愿選擇藏起自己的那份感情,看著她和一個普通人結合,過平凡普通的日子。他寧愿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然守護,看著她平平淡淡卻也平平安安的走完這一生…
可是,生活不能重來。
他,已經害死了許榮榮。
戰熠陽醒過來的時候,是當天的下午,床邊坐著戰亦琳和戰司令,他們眼眶泛紅,他已經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了,卻不愿意相信。
他沉默地起身,戰亦琳叫他,他也不出聲,換了衣服后,他離開醫院,開車回到了農莊,上山。
“熠陽…”
恍惚中,他似乎又聽見了許榮榮的聲音,看過去,卻不見她的影子。
他的腦海中,又浮出了許榮榮跌下懸崖的畫面,心如刀割。
他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過去,眺望白茫茫的江面,似乎又看見了那一圈漣漪,腦袋一陣陣暈眩…
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的,真的想就這樣閉上眼睛,跳下去。
那樣的話,現實生活中他找不到許榮榮,至少,能在另一條路上追上她,陪著她一起去另一個地方…
可是,他不能,他也知道,許榮榮不會讓他這么做。
夕陽西沉,慢慢地,暮色四合,黑暗蔓延過戰熠陽整顆心臟,籠罩了這個世界。
戰熠陽站在懸崖邊緣,遲遲沒有離開,跟著他過來的戰亦琳站在后面遠遠地看著他,早已淚流滿面…
過了這一夜后,很多人都知道,戰熠陽在這個懸崖邊緣站了整整一夜。
卻沒人知道,懸崖下的江水里,有戰熠陽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