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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悠悠眾口

熊貓書庫    大明帝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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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云閣客棧之中,一名瘦弱的男子手中拿著一本《荀子》坐在窗邊,看得十分認真。偶爾看一處未明白的地方他會側著頭想一會兒,想通了再繼續往下看。

  “吱呀…“房門被人推開,進屋來的是一名老者。

  老者反手將門關上,然后說道:“王爺,他去了何府,并且還跟何夫人說了一番話。”

  “哦?“瘦弱男子將書翻過一頁,頭也沒抬,問道:”說了什么?“

  云閣客棧在京師并不算大,里面住的達官貴人不多,而王爺則更是只有一個。那就興獻王,朱佑杬。既然瘦弱男子是朱佑杬,那么站在他對面的老者自然也就是福伯了。

  福伯道:“江夏對何夫人說…”

  如果江夏在這里肯定會十分驚訝,因為福伯幾乎就將他對何夫人說的話一字不漏地重新復述了一遍,彷佛他當時就在那里的一般。

  聽完福伯復述過江夏的話后朱佑杬淡淡地笑了笑,他點了點頭:“這倒是個聰明至極的人,竟然一眼就看出了破局的關鍵所在。”

  “也許不是他看出來的,而是背后有高手指點也說不定。”福伯說道。

  “高手?”朱佑杬將書一下合起來,他抬起頭道:“你說李東陽?”

  “也有可能,李東陽歷經英宗、憲宗、孝宗以及當下四朝,算得上是個厲害人物。不過他年紀越大聲名越顯,做事反倒是越縛手縛腳,我猜他是不會指點江夏在這風口浪尖之時去何府找何夫人,所以不可否認這個江夏也是個有趣人物。”

  “那現在怎么辦?他已經找上了李蕓,若是她被江夏說動,那…”福伯不無擔憂地說道。

  “她不可能被江夏說動的。”朱佑杬又將那本《荀子》拿起來,一邊翻書的同時一邊說道:“死人怎么可能被活人說動呢?”

  “奴婢明白了。”說完,福伯離開了客棧。

  朱佑杬繼續翻看著手中的書,接著窗外的陽光可以看清,他看的正是《荀子》的性惡篇,其開頭的第一句話就是“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

  這句話的意思是,人的本性其實是邪惡的,而那些善良的行為不過是人刻意做出來的而已。而這句話,似乎更適用于朱佑杬。

  江夏曾經猜測市井傳言會很快被朝中文武百官知曉,然后文武百官會向朱厚照施加壓力。這個猜測對,但也不對。

  對的是文武百官自然會很快知曉,也自然不會容忍眼下的情況越演越烈。但是不對的地方在于文武百官不會一起去向朱厚照施壓,他們不敢也不會這樣做。這種摸老虎屁股的事很明顯是大個子才能做的。

  哪些人是大個子?很顯然內閣七位大臣就是大個子,不過李東陽致仕以后,內閣暫時就剩下六位大臣。為了湊一湊七這個數,所以內閣六大臣還把毛文舉給一起拉來了。

  可能有人要問為什么一定要湊成七這個數。其實很簡單,如果最后大家都無法決斷需要投票表決的時候,七為單數方便出結果。

  七位大臣一起到乾清宮求見朱厚照,朱厚照自然知道他們來的目的,所以一開始全讓張永說自己在休息,沒有和七位大臣見面。

  不過七位大臣很明顯是下了決心一定要見朱厚照,所以足足在乾清宮外等了兩個多時辰。朱厚照見推脫不過去了,最終還是接見了七位大臣。

  進入乾清宮以后,武英殿大學士楊一清首先向朱厚照說了一下市井的傳言,雖然他話語已經盡量委婉,但是朱厚照依舊是勃然大怒。

  “砰!“朱厚照一腳將自己面前的長案給踢飛出去,他大吼一聲:”朕的事容得那些刁民編排?張永!“

  守在乾清宮外的張永立刻進宮跪在地上:“奴婢在!“

  “傳錦衣衛指揮使入宮見駕,朕要問問他,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是拿來干什么的?若是無能,那就馬上回家種田去,別擋著有能之人替朕辦差。“

  “是!“張永應了一聲后立刻退下。

  朱厚照掃了七位大臣一眼,他冷冷問道:“如何?你們今日前來非要見朕是為何事?是想問朕是不是好男色,有沒有斷袖分桃之癖嗎?“

  朱厚照話語之中殺氣四溢,可以想象,若是這個時候誰說一個“是“字,恐怕接下來的結果就是人頭落地。

  七位大臣哪里還敢站立在原地,全都一起跪下齊聲說道:“微臣絕無此意,微臣惶恐,皇上息怒。“

  朱厚照冷眼看著七位大臣,他大馬金刀地坐在龍椅上,點名問道:“楊一清,你告訴朕,今日前來是為何意?“

  楊一清深吸了一口氣,他沉吟片刻后道:“市井升斗小民,愚昧無知,只曉人云亦云。但三人成虎,眾口鑠金。悠悠眾口,堵不如疏。未免圣上英明受損,臣等認為可將江夏公然審之,以正大明律法正典,以明陛下圣賢威名。“

  楊一清一番話說得十分有技巧,他大概的意思說的是“那些平民老百姓本來就愚昧無知,一些沒有的事兒傳著傳著就有可能當真了。為了不讓這件事越來越烈,干脆就把江夏弄出來當眾審問,這樣也顯得大明的律法公正,皇上的英明之名也不會受損。”

  這一番話基本就是順著朱厚照說的,他先說百姓無知,這樣表明他堅信這事兒是假的。然后又站在朱厚照的角度,替朱厚照出了這么一個主意。

  但是楊一清不知道,他那一句“公然審之”恰好就戳中朱厚照心中大忌。他如果愿意把江夏弄出來公審,那哪里還有現在這么多事。

  朱厚照大吼一聲:“混賬!”

  楊一清頓時一凜,脖子都縮了縮。

  朱厚照憤怒地說道:“朕乃一國之君,不是哪個尋常人家的受氣小媳婦。朕的威名還需要故作姿態來證明?朕的威名就是讓他們明白,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

  “皇上,三思啊。常言道‘君如舟,民如水,誰可載舟,亦能覆…”費宏心急之下張口便說出了唐太宗的為君名言。

  但是他卻不明白這樣的話只能君王自己說,而不能臣子說給君王聽。朱厚照一聽,雙目險些就噴出火來,他一下站起身來二話不說一腳將費宏踢翻在地。

  朱厚照一下蹲下來看著費宏道:“你此言是為何意?你的意思是在告訴朕,若朕不向他們證明,他們還敢反朕不成?你是在威脅朕?”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微臣絕無此意,絕無此意…”費宏驚慌失措地叫道。

  朱厚照冷哼一聲,然后站起身來,他擺擺手道:“都滾,朕不想看見你們。”

  “皇…..”劉忠張張口準備說點什么,朱厚照突然大吼一聲:“滾!”

  “微臣告退。”說完,七位大臣紛紛離開。

  出了乾清宮,曹元忍不住說道:“皇上自有皇上的想法,吾皇圣明,爾等又何必非要讓皇上將那江夏公審,觸怒龍威,何其不值。”

  “就是。以后這種事切莫再拉上我了。”梁儲也跟著說道。

  剛剛才被嚇得半死,猶如在鬼門關繞了一圈剛剛才回來的費宏沒有說話。倒是那楊一清忍不住說道:“怎么?爾等享盡浩蕩皇恩,如今卻要眼睜睜地看著皇上被天下悠悠眾口所污蔑?”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這件事說到底也是皇上自己的事,我等的確務須再多言。”靳貴淡淡說道,然后離去。

  毛文舉看了他們六人一眼,嗤笑了一聲后也離開了。

  只不過他這一聲嗤笑倒是讓楊一清他們六人老臉一紅,畢竟他們六個人都屬于文官的代表,此刻在毛文舉這么一個武官代表面前爭執不休,好像有一點內斗的感覺。

  而此時此刻皇宮的右掖門外,江夏正站在那里和宮廷侍衛們糾纏著。

  江夏先是拿了大量寶鈔出來賄賂那幾個侍衛,表明想要見皇上,求通傳一聲。侍衛們沒有答應,也沒敢收寶鈔。

  然后江夏接著又拿出了劉瑾交給他的東廠密探令牌給侍衛們看,侍衛們雖然嚇了一跳,但是仍舊沒有讓江夏進去。

  最后江夏突然想了起來,他從錢袋子里面重新拿出了一個令牌給侍衛們看。

  那也是一塊銅質的令牌,上面寫著“豹房天字一號”。

  看見這塊令牌,侍衛們立刻單膝跪地行禮道:“參見皇上。”

  “啊?”江夏微微一愣:“原來這令牌是老二的。”

  不過轉念一想江夏也就釋然了,他聽張永講過,朱厚照喜歡豹房多過于喜歡皇宮。他常常說豹房才是他的家,而豹房能夠用“天字一號”當做令牌的人,自然也就非朱厚照莫屬了。

  江夏立刻說道:“好,既然看見了這塊令牌,那你們就知道我跟皇上是認識的,速速帶我去見皇上,我有要事要找皇上商議。”

  “是,屬下遵命。”其中一名侍衛應了一聲以后立刻起身帶領江夏往皇宮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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