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素妍還笑話說,要是凌修齊與陳王府三郡主的兒子長得像凌修齊,可不就像了耀南的模樣,不曾想他們的三個兒女,反更像三郡主和陳王府的人多一些,真真應了外侄多像舅。
凌薇與江家人親厚,也學得了江家虞氏、沈氏的頭腦,這進門的媳婦一定得賢惠,得上得廳堂、入得廚房,還得容貌不差…
這些年下來,凌薇與虞氏、沈氏又似朋友,又是親戚,兩家人的關系處得極好,偶爾與素妍產生一些小矛盾,也能通過虞氏、沈氏得到緩和、化解。在人前,凌薇總是夸著素妍,素妍給她添的那些心頭堵也只說給虞氏、沈氏知道,一旦她們得曉,虞氏總會在素妍回娘家時,私下里教導一番,而沈氏又地講上一堆道理。
素妍也不生氣,自然又說些凌薇的事。“瞧她把耀南給慣的,半夜三更的,耀南說肚子餓,她竟起來給孩子做食,哪有孩子半夜進食的,她自個累不說,孩子吃了也不消化…”
偶爾,婆媳二人各有各的理。
虞氏、沈氏就成了兩頭勸、兩頭說。
無論怎樣,婆媳的小矛盾不斷,大矛盾沒有,但整個皇城都知道,左肩王府的凌敬妃與王妃婆媳勝同母女一般,就連宮里的太后聽了,也笑言,要跟凌薇學。
芙蓉帳內春衫薄,風光旖\旎,春色撩人。
素妍躺在宇文琰的臂彎,每次宇文琰自宮里當差回來,都會迫不及待地當一回狼,今次也不例外。
孩子們大了,知曉父親歸來,遠遠地避著。耀東到底是知事了,知曉男女之間是怎么回事,他十六歲生辰那日,凌薇便挑了一個美貌又聰慧的丫頭送給他做通房。這在各家也都是不成文的規定。早的十五歲就有,晚些的十八歲,但凌薇覺得十六歲正好,加上耀東自幼習武。原就要當旁人家十歲的男孩。北北和耀中聽說宇文琰回來,要來琴瑟堂湊熱鬧,被耀東給訓走了。
耀東雖在外人面前嬉皮笑臉,也不知怎的,家里的弟弟妹妹竟還有幾分懼他,他不笑的時候,越發像江舜誠嚴肅時的樣子。
素妍嬌\喘連連,“耀東要請戰出征…”
“自以為讀了幾本兵法就了不得,他的武功不錯,可要出征…”宇文琰搖頭。總覺得耀東缺乏實戰經驗,行事沉穩這一點上,耀東與太子宇文恒相比差上一大截。太子宇文恒從鬼谷宮學藝歸來,他的武功、課業都由皇帝親自過問,進步神速。“父王昨兒入宮,求了皇上也說要出征,也不瞧瞧他自個多大的年紀。”
六十歲的人了,也跟著湊熱鬧,如今就連楊秉忠都說自己老了,辭了兵權,在家養老。一門心思教養他的三個孫兒學習武功。
素妍聽凌薇說過這事,“父王請戰出征,說要建功立業掙功名。”
老王爺一大把年紀,他要功名做甚,說來道去還是為了最年幼的耀中。
耀東得襲世子位,耀南封為衛平候。唯獨耀中可謂什么也沒有,偏老王爺最疼耀中,覺得耀中很像他小時候,一樣的眉眼,一樣的可愛。從耀中兩歲至今。他們祖孫倆呆在的一起的時間比誰都多。
素妍仰頭:“父王出征是為耀中;耀東出征是想證明他有一身的本事,并非皇族紈绔;你出征…”
宇文琰眉眼含情,將她摟得更緊了,“我怎么想的,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呃…”他出征是為了她。
因為早前朱武說,素妍應配如羅思源、唐觀那樣的大才子。后來,又有一些文臣名士有同樣的感慨,久而久之,竟成了宇文琰的一份心結,他努力地學武功,努力地做大英雄,都是為了向世人證明,自己是配得上她的。
宇文琰總覺兒子年幼,而父親太老,一老一少皆請戰,他不得不請戰大遼。
素妍習慣性地在他胸膛上畫著圈圈,撓得他身心蕩漾,“耀東求到我那兒,想當年你出征西歧,比耀東大不了多少,既然耀東想去,不如由了他去。男子總得磨練一二才能長大,你我都不是世俗之人,亦不能總將他們庇護在臂膀之下。”
宇文琰微皺著眉頭,“太子也曾再三請戰出征,皇后發了話,要出征可以,得讓他先娶太子妃。”
素妍想到孩子們的婚事,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頭,“上回,我大嫂挑了五位好姑娘,耀東竟是一個也沒瞧上。聽說皇后給太子挑了不少,太子一眼也不曾瞧過,閉口不提成親的事。這兩個孩子,我都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
皇后從楊氏宗族里亦挑出了兩名才貌俱佳的女子,列為太子妃人選,其他世族除江氏女大多早早訂了親,旁的亦都有貴女入選,偏宇文恒一個也瞧不入眼。楊云屏追問了幾句,也沒一句話。
宇文恒性情內斂,不茍言笑,自有一股威嚴之氣,像極了當今的皇帝,因他性子像,皇帝也多有愛惜,加上與太后同日壽誕,太后也偏袒。楊云屏自不屑說,宇文恒是楊云屏唯一的兒子,楊云屏雖又育有兩位公主,但只生了宇文恒這一個兒子。
宇文輝、他們的兒子耀東則與宇文恒的性子完全不同,宇文輝性子活潑開朗,嘻笑怒罵是常有的事,嚴肅的次數屈指可數,又最是個會哄女人高興的,能哄凌薇,也哄素妍,就是西西、北北倆也能被他哄得團團轉,一見他就樂。
宇文琰輕嘆一聲,“回頭你尋了機會探探耀東的語氣,我瞧他莫不是在外有意中人了。”
“意中人…”素妍沉吟著,她著實想不通,耀東隨宇文恒下山時不過才十三歲,宇文恒也才十四歲,他們哪里就有意中人了?如今下山幾載,也到了婚嫁之齡,這兩個孩子卻都沒有尋到合適的姑娘,“我回頭問問。”
耀東掛念著素妍答應他的事,一從太子宮歸來。便馬不停蹄地上了賞月閣。
素妍正與耀南講授繪畫的要驟關鍵。
“娘。”他低喚一聲。
素妍抬眼看著風塵仆仆的他,一襲戰袍鎧甲,雙眸熠熠生輝,眉眼之間像極了江舜誠。難怪江家的哥哥、侄兒們見到他,都生出幾分畏懼來,除了長得像江舜誠,性子里卻更多了份隨和,“今兒回來得這么早?”
他跟著太子整日在御衛營里摸爬滾打,近來素妍又聽說端妃所生的四皇子恪、良妃所生的六皇子悰與宇文恒親近,快成了宇文恒的影子,三個人常出入御衛營。“御衛營一操練就回來了,端妃娘娘應了四皇子殿下出征沙場,良妃娘娘也應了六皇子殿下。皇上對太子也略有松口,我這兒…”
良妃張錦絹,在育下六皇子宇文悰后,晉封為妃,良妃等同賢妃位。位于謹妃之前。因良妃性子溫和,是后宮出名的忠厚、賢良之人,雖無甚美貌,卻亦平安地一路走來。
皇帝發了話,只要他的父母應了,自不會反對。
畢竟,耀東是素妍的嫡長子。
素妍微微一笑。對耀南道:“你先練習一遍,我到偏廳與你大哥說話。”
耀南應聲,素妍起身行至偏廳,白茱領著丫頭沏了茶水。
素妍的五個兒女,無論男孩、女孩年滿三歲都會遣離乳母,除了西西是在江家長到四歲時才回到身邊的。其他幾個幾乎都是由凌薇帶著的。凌薇最忙的時候,一個人要帶三個孩子,手忙足亂,卻忙得開心。那幾年,素妍接管了王府內宅事務、瑣事。凌薇一門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后來耀中三歲,被老王爺接到衛州,北北和耀南漸次大了,凌薇又得了閑,這才重新接管了府中事務。
素妍審視著耀東一番,“你與娘說句實話,上回你大舅母給你提了五個好人家的姑娘,你卻一個都沒瞧上,是不是心里有喜歡的姑娘了?”
“沒…沒有!”耀東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張口而出。
素妍微瞇著雙眼,雖然耀東年少離家,可這是她的兒子,“這五位姑娘里,有才華過人的,有賢惠出名的,還有才貌雙絕的,你怎一個都沒瞧上?除了你心里有人,我實在猜不出是什么原由?”
耀東垂首,失了之前的底氣,“沒…沒有…”
可看他的樣子,說沒有,比說“有”還要肯定執著,素妍道:“是什么樣的姑娘?能與我說說么?”
耀東不想說。
素妍卻在等待,時不時寵溺地看著他,“我與你父王都不是世俗之人,想來能讓你傾心以待,定是個好姑娘。”
耀東回想起下山后的事兒,他和宇文恒一路走得很慢,雖各有護衛相伴,可他們就想在路上好好玩兒一場,再則離家太久,也不知道家里是什么狀況。在山上的時候,倒是聽門中的師伯、師叔及師兄弟們講了不少素妍的事。
宇文恒是年滿六歲后,經素妍引薦拜入鬼谷宮門下學藝,在他入門之前,已經有兩名略比他年長五歲的侍衛入了鬼谷宮,他們在暗中保護宇文恒。
耀東六歲也上山學藝,同樣的山上也有兩個他的護衛。
宇文恒比他入門得早,是名義上的“師兄”,而他們的年紀相當,倒是頗為投緣,為瞞下身份,宇文輝喚作“凌耀東”,隨了祖母凌薇的姓氏;宇文恒則化名“楊玉”。那幾年山上眾人倒不曾懷疑過他們的身份。
下山時,途經長安,宇文恒便說“耀東,不如在此多作停留。”
耀東方聽說皇帝年輕時,便是在長安城外遇見了學藝下山的素妍,二人一見如故,可他們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情不知為何物,悄然而生。
在長安城住下的第三天,一個少女就突然闖進了他們的生活,那是一個姓易的少女,靈動、聰穎,快樂,就像陽光,總能感染人心,笑起來的時候如銀鈴一般,雖說只得十多歲,可她的膽子很大,竟敢獨自一人闖蕩江湖。她的武功招式很獨特。
素妍面色含笑,耀東不愿娶妻,宇文恒也是如此,看來與那個姓易的少女脫不了干系。她輕聲道:“這姑娘一定長得很美?”
耀東若有所思。“也不算很美,只是很有趣兒。”
他低下頭來,笑容里都是滿滿地歡喜,“就在今年上元燈節,我和玉郎又在燈市遇見了她,她比那時又漂亮了許多,依舊愛笑。那天晚上,她一個人贏了好多的花燈,我們從未見過那樣聰明的女子,仿佛什么事都難不住她。”
回憶總是美好的。分別時,他和宇文恒都很不舍。
他停了一下,沉陷在回憶之中,“我私下問她,等她大了。可愿嫁我為妻,她說待她年滿十八就告訴我答案。”
十八歲,也就是說離現在還有些日子。
耀東低頭,癡癡地笑道:“分別時,我們約好了,等她十八歲那年的上元佳節,她就來皇城燈市尋我們。”他頓了一下。“就是下次上元佳節,她會再來皇城。”
素妍沉吟道:“姓易的姑娘…”
在天朝姓易的人并不多,但若細查起來卻也不少。
“你是打算等到下次見過她之后再作計較?”
“是。答應過的事就不能再改。”
素妍問:“那么,太子也喜歡她?”
耀東想了一陣,宇文恒比他年長一歲,如今遲遲不提娶太子妃的事。現下想來定是真的喜歡易姑娘,易姑娘是那樣的美好,一雙眸子清透得不染塵雜,總是那樣的快樂而自在,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心口如一。
素妍也曾年輕過,那時候她也曾糾結在宇文琰與宇文軒之間,一番權衡,她最終選擇了宇文琰。“輝兒。”她鮮少這樣叫耀東,在耀東的記憶里是可數的幾次,有著鄭重,有著嚴肅。
耀東訥訥地看著她。
素妍道:“無論易姑娘最終選擇了誰,都不可為難她。如若她選擇了玉郎,你要學會放手,對于易姑娘來說,你的放手才是她安心求得的幸福。”
耀東勾唇一笑,“娘怎么就認定我會輸。易姑娘還經常笑話玉郎,說他整日都板著張臉,跟借了他十萬兩銀子沒還似的。”
他又怎么會明白,有時候故意罵那人,又哪里就是真的不喜歡。
幾日后,素妍入宮拜見太后、皇后。
閑聊之間,就聊起太子與耀東的婚事。
斥開左右,素妍講了易姑娘的事。
楊云屏驚道:“三妹是說…他們倆都喜歡上易姑娘了?”這可如何是好,當年的皇帝與宇文琰同一時間喜歡上素妍,而今孩子們大了,居然有了上一輩同樣的故事。
素妍云淡風輕地道:“既然這是他們約好的事,且由得他們一回。易姑娘只一個,我相信這是孩子們之間最美好的秘密,二姐也不要逼太子,不過是晚兩年的事。”
楊云屏苦笑道:“哪里是我逼他,分明是朝里那些文武群臣在逼皇上。說太子年紀不小,該迎娶正妃了。”
這么多年,對任何人不能講的話,楊云屏愿意與素妍說。她知道,一旦自己有了事,素妍是那個始終站在自己這邊,會全力幫她的人。
當年素妍為了入宮照顧宇文恒,竟累得自己的胎兒不保,也至耀東五歲了也沒個弟妹,那時候楊云屏心里很是愧疚,如若從此素妍再不能生其他的孩子,只怕她一生都覺得對不住素妍。好在后來素妍又生了幾個兒女,楊云屏的愧意才輕淺了許多。
楊云屏說的都是實情,滿朝文武都盯上太子了,想著這是儲君之位,而楊家亦是皇城世族,楊家的權勢不是因為有個做皇后的女兒得來的,全是靠楊秉忠父子一刀一劍拿性命搏出來的。如若哪位臣子將自家的女兒、妹子嫁給太子,就成了儲君的姻親,也算是保住了自己的榮華富貴。
而叫囂得最厲害的便是知曉自家女兒在待選太子妃名單之列的人,表面上是為了皇家的開枝散葉,實則背里斗得厲害,都想讓自家女兒坐上太子妃。
素妍道:“我已應了耀東之請,準他請戰大遼。他在山上學藝多年,為的就是一展抱負的機會,且由他去吧。”
楊云屏與素妍閑聊了一陣,覺得素妍的話也頗有道理,亦應了太子宇文恒之請,不免在皇帝面前替宇文恒說了幾句好話。
皇帝見楊云屏同意,只不多說,次日應允宇文恒請戰疏。
數日后,北齊太子封為征遼副元帥,拜楊云簡為帥,耀東為先鋒將軍,領兵前往大遼邊境。
老王爺到底不顧眾人反對,偷偷尾隨耀東等人去了北關。
直到月余后,素妍與宇文琰方知老王爺偷去北關打仗的事。
耀中聽說老王爺的事,為此大哭一場,凌薇好一番安慰,方才平靜下來。
天興十六年的年節,耀東與宇文恒是在北關軍營里過的,倒偶爾能聽到從北邊傳回的捷報,說天朝又打了勝仗,狠狠地挫敗了大遼人的銳氣。
這些年北齊國富民強,與皇帝登基之初相比,呈現出完全不同的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