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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陳情書

熊貓書庫    家和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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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娘在世的時候,她曾與我說過,要是真心對一個女人好,就不再納別的女人,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男人的成功,不是在他有多少個女人,而在他一生做了多少大事。孩子也不在多,而在于他們都能夠出息、成器。”

  左肩王的母親,是先帝的蓮妃,先帝年過四十有五得了清雅高貴、二八年華的少女為妃,一度后宮專寵十三年,然,天有不測風云,就在左肩王九年那年,蓮妃身染惡疾,一夜間撒手人寰。

  后宮,從來都是不缺女人的地方。

  先帝因為蓮妃的離去,傷心了月余,次月便又有寵臣獻上美人,就連長大成人、各府別居的皇子也爭相恐后地敬獻美女。先帝很快就從失去蓮妃的痛苦中走了出來,甚至很快忘掉,曾經有一個如蓮清雅,亭亭凈植,仿佛不沾塵世的后宮嬪妃。

  母親沒了,父親又有了新歡。左肩王從曾經父疼母愛最小的皇子,輪為最軟弱,亦沒人看顧的孩子。

  他的母親本是晉地一富商家的庶女,外家相隔極遠,而他年幼身在深宮,亦看護不上。

  此時,曾經的二皇子、雍王殿下、當今的皇帝牽著左肩王的手,溫和地寬慰:“十一弟,別傷心,你還有二哥。”

  他淚眼朦朧,看著已經長得高大猛威的哥哥,撲到雍王的懷里大哭一場。

  那一天開始,雍王就成為左肩王心中最親的親人,他幾乎是皇帝一手帶大的。每到節日,雍王就派嬤嬤入宮接他去雍王府過節,但凡有了好東西。雍王亦令人為他留下一份。

  那是年少時期,左肩王心里溫暖的回憶。沒有父母的疼愛,還有二哥一路陪著他,待他成人后,皇子爭斗,暗潮洶涌,好幾次他為了保護雍王,差點死于刺客劍劍下,他是陪著雍王從一位普通的皇子成為太子、走上帝位。

  也因為他與雍王之間非常的兄弟情,雍王登基為帝。一直厚待于他。就是他當年為了得到葉王妃,使了霸道而過分的法子,皇帝也是睜只眼、閉只眼。從不曾責備他半句。

  左肩王憶及這些,突兀地道:“琰兒,當日應該讓你有個親兄弟,這樣你就不會孤單。”側眸時,卻見身側的宇文琰已熟睡。

  他亦想多生一個兒子。可不知何故,葉王妃總是子女艱難,生了長女紫霞郡主后,紫霞四五歲了,才又生了宇文琰,育下宇文琰。又過了四年才又生了次女青霞郡主。

  之后,再無有孕的跡象。

  左肩王與當今皇帝間那種如父子、真兄弟的情義,最是溫暖人心。先帝留下了十二個兒子。在皇子爭儲之路上,死了四個。在雍王登基之時除了平庸非常的老六,還有不問事世,一心醉心于詩詞戲劇之中的老九,剩下的兄弟。除卻左肩王不想為帝,哪個不是野心勃勃。最后也被皇帝一個接一個地除去,或被貶庶人,或配皇陵,或被他賜死。

  但,于當今皇帝,他真正的兄弟只有一個,便是左肩王宇文謙。

  對于上一輩皇家內部的爭斗,宇文琰從來都是知道的,但他不問,只是覺得這樣的事與他離得很遠。

  明天,他一定要向素妍表明心跡。

  他佯裝熟睡,卻在草擬著如何能打動素妍的心。又憶起幾年前在右相府里第一次見到素妍,看到她強勢地撕裂了胡三姐兒的偽裝,還了李小姐的清白。他當是就驚住了,那個小姑娘居然能做得面面俱到,化解了李小姐的心結,又警示了胡三姐兒,還保住了右相府的顏面。

  他親她,是莫名的沖動,就是覺得那小姑娘很可愛,真真像個從畫上走出來的人,雖不是那日宴會上最漂亮的丫頭,但一定是最惹人心動。

  當宇文琰進入夢鄉的時候,素妍還坐在帳中的桌案前,手拿著筆,又回想著自抵大營來的點滴,她因要給受傷將士配藥,偶爾遇到傷得特重的,亦會有郎中來請她前去診治,與最底層的士兵接觸最多,也知曉她的艱辛與不易。

  修修改改間,素妍就拿出了自己記錄的小薄,索性重新整理,直接重新擬定了一分《陳情書》,她小時候曾在江舜誠的房里看到過一些奏疏,多是些華麗詞藻,好看卻不實用,真正關鍵的句子,也就那么幾句。她的《陳情書》減去了修飾、恭謹的費舌言辭,直切主題,講了邊城將士、百姓的幾大難,既干練,又清晰。

  寫好之后,素妍又看了一遍,將措辭不當處又修改了一番,這才重新用公正的小楷抄好,夾在宇文琰送來的奏疏里。

  直忙到四更二刻才好,她伸了伸懶腰,坐在榻上,柳飛飛與展顏已經睛熟,昏暗的油豆搖搖欲滅,能聽聞到遠遠近近的帳篷傳來的鼾聲,如雷刺耳,此起彼伏,這些日子下來,大家亦都習慣了。

  柳飛飛與白芷每日皆是起得最早的,各自梳洗完畢,就去伙房提半桶熱水,也備其他人用。柳飛飛一挑帳簾就見宇文琰笑容款款地站在帳外,端著銅盆的手微微一顫:“琰世子是來取文書的?”

  宇文琰只笑不語。

  柳飛飛道:“你還真是,為了你拿來的文書,師姐可忙了好大一晚上,還幫著翻記錄、查資料。我取來給你!”

  宇文琰在掀起的剎那,只瞧見白芷的身影,其他人都未起來。問道:“弱水她…什么時候起來?”

  “這個可說不好,昨兒忙了那么久,今兒無甚大事,許是會多睡一陣。”

  宇文琰一路過來,心怦怦亂跳,腦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想著如何與她表明心跡。可到了這兒,卻被告知還沒起床。

  柳飛飛取了奏疏,遞與宇文琰,他笑著接過:“一會兒我再過來。”

  宇文琰將奏疏放在案上,吃了衛兵送來的早點,昨兒營中的將領多有喝醉的,犒勞三軍,士兵們亦有不少人醉了。

  左肩王洗了把臉,只著中衣坐到案前,隨手拿起奏疏,看到里面的幾頁紙,“臣女本世俗之人,蒙皇帝隆恩得封縣主,至西北以來,眼見耳聞不少,現一一稟承吾皇陛下,邊城將士有十二難,百姓更有十苦,望陛下體恤,給予酌情考量…”

  條理清理,分析得體,說了難點,又有建議處理的方法,合情合理,沒有多余的贅詞用句。甚至較清楚地寫出了邊城有多少將軍、多少尋常士兵,諸如此類,詳細的數字令左肩王咋舌,竟比他這個副元帥還了若指掌。

  “這個…真是江丫頭寫的?”

  宇文琰伸著脖子看了一眼,她給將士們開過藥方,宇文琰認得她的字,道:“是她寫的。聽柳飛飛說,昨兒忙乎了大半夜,就為了整理這個,還查了記錄、書籍。”

  左肩王的面容黑,露出憂色。

  “怎么了?”

  “女子不得干政,雖合情合理,卻不由她的名義上奏朝廷。我替她再修改一下,無誤的地方就照抄入奏折。你回頭與她說一聲,相信她是不會在意的。”

  宇文琰只顧著拿回來,竟未想到這層意思,道:“還是父王想得周全。”

  “你呀,到底還是年輕,呈給皇上的奏折,豈能出差錯的。小心一些總是沒錯!”

  同樣的奏折,左肩王可以上,素妍不能上,楊元帥亦不能上,他們一上,皇帝就得多想。唯左肩王是個例外。旁人不敢說,他能說;旁人不敢議,他亦能議。只因他是皇家里,唯一一個被皇帝當作是兄弟的王爺。

  左肩王道:“若真心喜歡一個人,自然得為她所想,而不是處處想著自己。亦只能真心真意,才能打動對方。”

  這是在告訴宇文琰,你別光讓人幫你做事,你也得學會保護對方。要為她的安危作想,她想不到的,你得想到;她想到的,你更得想到。

  宇文琰用罷了早點,看看外面的天色尚早,校練場上又響起了《男兒志》的歌聲,這歌是將士最喜歡的歌曲,曲好,詞也好,那震天的歌聲回蕩在上空,任是睡得再香甜的人都能被吵醒。

  他又往素妍的小帳去,這一次所有的人都起來,唯獨不見素妍。

  外面吵得如此大聲,她竟還能安然入睡。

  江書麟起了大早,趕著一匹馬,慢吞吞從帳篷林的深處走來,見到宇文琰微微一笑:“你也是要去摘野果、紅棗的?”

  宇文琰今兒可有自己的事要做,只見柳飛飛與初秋拿著布袋出了帳篷,后面又跟著江展顏主仆,連白芫也跟了出來:“今天我也要去,聽初秋說,摘野果怪有意思的。”

  笑笑道:“白芷姐姐不是說她以前在相府的大廚房呆過,看到太太教廚娘們釀果子酒,我們得多摘一些回來,到時候讓白芷姐姐釀果子酒吃。”

  江書麟連初秋都不想帶,可這丫頭是柳飛飛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

  柳飛飛是素妍的影子,初秋便是柳飛飛的影子。

  這會子,又有幾個人要跟著,江書麟有些不樂意,拿眼盯著柳飛飛。

  柳飛飛低聲道:“六哥,就帶上她們吧。要不然師姐得多睡會兒,還不得被她們吵醒。”

  江書麟聽著耳畔那震天的吼歌聲:“這樣也能睡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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