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詩寧心中最深的傷,莫過于,原說好將她配給二表哥,可后來因為傳業據理力爭,這事竟不了了之。如今江傳業與曹玉娥訂了親,所有人都說曹玉娥是個能干的,只怕就連大少奶奶張雙雙都比不過。
崔珊雖與沈詩寧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眼睛卻一直盯著北花園那邊的涼亭,隨著她的視線,沈詩寧望將過去,只聽到那邊的少年公子們正意氣風發地吟詩作對。
雖是五月,可荷花池里的荷葉連連,碧翠一片,又自有一番風景。還有幾枝含苞待放的荷花,亭亭玉植,蜻蜓穿梭其間,增添了幾分趣韻。
沈詩寧看著崔珊發呆的眼神,只是不知她看上涼亭哪一位男子。移動眸光,在相隔數步之外的石凳上,坐著一個貌美精致的女子,那漂亮的五官卻不多見,原本尋常的眉眼搭配在一起,卻是道不出的好看。雖同為女子,沈詩寧竟已生出些好感來。
正疑惑間,見胡香蘭奔到那女子身邊,甜甜地問:“四姐,你在瞧什么?”
“沒…沒什么…”看得失神的胡香菊頓時漲紅雙頰,含羞帶澀的模樣,越發嬌媚。
胡香蘭抬頭望著北花園方向,那里有兩處涼亭,一處是些半老的官員,正在喝酒閑聊,因相隔太遠,聽不清眾人在議論什么,但隨著五月的風拂過,她依昔聽見“西北”二字,恐怕說的正是西北的戰事。
胡香菊低著頭,很快平靜下來,憶起胡香靈可以算計曹玉臻尋得良緣,她為什么就不能大膽一些。羞答答地低聲問道:“五妹妹,那邊涼亭里穿藍袍的少年是誰呀?”
胡香蘭年紀小,抬頭望向北邊涼亭:“藍袍。哪個藍袍?”那邊涼亭內有六個年輕男子,亭子周圍還有十來個,有三個穿藍袍的,天藍、深藍、淺藍,雖同是藍袍,但顏色深淺不一。
她們的話,立時就引起了崔珊的興趣,她望了一眼。
胡香蘭低低地道:“四姐姐,我一個都不認得。”
崔珊笑道:“你不認得,我認得呀。”
胡香菊的臉更紅了。輕咬下唇,移步立在崔珊側,用近乎蚊鳴卻自堅定地道:“就是那個戴鏤空銀冠的。”
沈詩寧微微怔忡。不得不感嘆胡家的女兒膽子夠大,居然私下打聽起男人來,如若換作是她,就是給她三個膽兒也做不出來。
崔珊笑得更燦爛了,直笑得渾身微顫。頭上的珠玉晃動,“香菊,你這眼光夠厲害的呀。”揚頭笑著,胡香靈心機狠毒,這胡香菊居然向她打聽男人,崔珊的笑里含了份譏諷。“他是我十一皇舅。”
胡香菊神采飛揚的容色頓時萎頓下來,十一皇子她是聽人說過的,三月初九在金殿上已經挑定正妃、側妃。在三月二十八日,轟轟烈烈地迎娶正妃入門,這位正妃乃是江南的大世族、安國公府安家的嫡出秀,就是側妃亦是堂堂吏部聞其貴的愛女,亦在四月初九嫁入十一皇子府。
這兩家一早為女兒置備全嫁妝等物。因安國公一家遠在江南,在皇城之中只有別府。安秀亦是在皇城出閣,當日那一百二十臺嫁妝,豐厚得惹人眼饞,有百姓議論道,大公主當年出閣盛況空前有一百二十六臺,這秦家的秀竟有一百二十臺,恐怕比大公主的嫁妝更為豐盈。
江南自古繁華富庶,安國公乃江南之地的封疆大吏,名門世家,長女出嫁,尤其矚目。
聞其貴嫁聞雅云時,亦有八十八臺嫁妝,這在皇子、王府側妃里也算是豐厚的。所有人都說,他原本亦給女兒備了一百余臺,后來因為忌諱正妃,這才減到八十八臺。聞其貴在吏部供職多年,又是肥差,所有皇子、皇孫都在私下議論,說十一皇子當真會挑,將兩位當朝富有的兩家嫡女都收入府中。
胡香蘭望著那邊,看十一皇子的打扮與尋常男子不同,舉止風度翩翩,而在一側有位玄衣男子,同樣戴著銀制束發鏤空冠,一股王者風范:“那個峨冠崔嵬,劍眉朗目,著黑衣的是誰?”
幾人在人群里尋覓了遍,也沒瞧見著黑衣的。
胡香蘭急道:“就是站在十一皇子和那個深藍袍男子中間的。”
金釵甚是不悅,言辭犀厲:“你這什么眼神,那是玄衣,難道你沒聽說過,皇嫡長孫殿下自來酷愛玄色衣袍,除了吳王還會有誰?”
不是皇子,就是皇嫡長孫,看來但凡發式、銀冠的都是皇家男子。
賞美男如同賞花,崔珊坐在這邊,看著涼亭里的年輕男子,一個比一個賞心悅目。曹玉臻與皇家優秀的男子相比,絲毫不遜色,舉止得體,風流倜儻,瞧得崔珊心波蕩起一圈圈的漣漪,她今日來,為的就是看他,不與他說話,就是遠遠地看看也是好的。
胡香蘭道:“咦,著銀灰袍的是誰?”
沈詩寧靜默地注意著崔珊的神色,但聽胡香蘭問及時,崔珊的笑意微微一滯,立時化成警惕地看著胡香蘭。隱約聽人說過,崔珊喜歡曹玉臻,曾以為是人言,現下看來此事不虛。崔珊望了那么久,看的都只是曹玉臻。
想到旁人都有喜歡的男子,且知曉模樣,沈詩寧想到自己未來的夫婿,不曉秉性如何,為人怎樣,雖訂親已有三年,可至今也未曾見過一面,心情郁郁難以舒展。
胡香菊憶起三姨娘說的話,胡祥志有意為她和七皇子牽線,想到七皇子已是三十多歲的男子,且長子亦如她一般大小,心情也沉悶下來。她不過是個庶女,哪里由得自己決定終身,一切都在主母的一句話。
崔珊覺得著實無聊,對著北花園大聲喚道:“吳王表哥,吳王表哥!”
大公主聽到喚聲,微微蹙眉,堂堂一介郡主、大家閨秀,在宴會大呼行成何樣子,正要派人去告誡,卻見那邊涼亭里真真有不少好男兒。
大公主想到此處,她的女兒如今亦不小了,最初還想著要把崔珊嫁給吳王、并肩王府的琰世子,可現在大公主已經打消了念頭。腦子里靈活的轉動了兩圈,對一邊的虞氏道:“你家的六公子可訂親了?”
沒想大公主突地問起此事,虞氏這些日子一門心思都系在素妍身上,就想給素妍訂親,猛地憶起,素妍說過,還有江書麟未定終身呢。還真成了難題,她跟前的兒子太多,竟一時把江書麟給忽略了,幾年前她可是忙乎了好一陣子,怎么也沒親事給訂下,當年看中的秀,人家都有幾個孩子了,江書麟的婚事還懸而未決。
虞氏輕嘆一聲:“還沒呢,只想著建功立業了,倒忽視了終身。”
大公主笑道:“這江家的兒郎個個都是極好的,求上進,肯用心。六公子今年有二十多了吧?”
虞氏頗有些不好意思,答道:“二十有三了。”
這是實歲,虛歲二十四,想起來虞氏就覺得心里憋得很,江書鴻這么大的時候,都有兩個孩子子,江書鴻因是長子,年滿十五就與大奶奶沈氏訂了親,十七歲那年迎娶剛過完及笄之禮的大奶奶。十八歲就做了爹,二十歲就生了次子。
旁邊有官太太這才豁然回過神來,這江家還有個兒子沒成親呢,江家的女兒是不敢奢望的,江家兒子不納妾,只在婚前有過幾個通房,一旦成親,就將通房丫頭出府配人。怎么看,都是極好的。“文忠候夫人該給他訂門親了,雖說男子年歲大些無礙,可都二十多歲了呢,不能再耽擱了。”
虞氏何曾不是知曉的,笑道:“這孩子主意大,非要掙份功名方可娶妻,還說要妻子為他歡喜,為他驕傲…瞧瞧,都是些沒高沒低的話,他媳婦的影都沒瞧見呢,就要掙下功名給媳婦,豈不讓人笑話么。”
大公主心中大喜,能說出這等話的男子,任是哪個女子嫁了也不會虧的。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崔珊,生怕去了婆家,女婿左一個、右一個弄回府,以崔珊霸道的性子,只怕日子是過不了。越想越覺得江書麟配自家的女兒正合適,一則江家的門風極好,二來虞氏自己也接觸多年,是個通情達理的,雖然偶爾將江舜誠鬧得灰頭土臉,可她對兒媳寬容,這可眾所周知的。
大公主琢磨的片刻,立有一位穿著墨青色錦衣的官太太插話進來,沒臉沒皮地自我推薦。氣得她憤然怒瞪。
“江夫人,我家次女今年十四,翻年正月初六就及笄,尚未訂親呢!”說話的,竟是李家二房的奶奶,李碧菡的二嬸。
李碧菡的母親見自己這弟媳要惹出事來,忙伸手輕扯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說。
大公主的墻角也敢挖,見大公主的樣子與語氣,定是也歡喜上江家老六了。誰敢招惹大公主呀,這可是當朝權貴,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大公主。
偏偏李二奶裝作不知,反推開李大奶奶的手,依是笑得燦爛明媚:“嫂子是多想了,珊瑚郡主的婚事怕要近了。我家碧菱無論是模樣性子,在我們李家亦都是出挑的,這個若是江夫人不信,可以問我大嫂,碧菡侄女與貴府的秀交好,江大奶奶與我家嫂子也算是手帕之交,我瞧著這挺好,一個二十三,一個十四,可真真是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