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軒內,傳出男人們的議論聲。
素妍停下了腳步,皺著眉頭,不等她說話,白芷道:“小姐,是與我們府交好的幾位世家大人、公子來訪。”
素妍是大家閨秀,不易見外男,更不能在那么多男人的面前出現。低頭對江傳禮道:“去姑姑的得月閣,走!”
轉身走了一截,道:“你祖父這幾日巴不得讓所有人知道,我有一些好字畫。這樣一宣揚,只怕你姑姑的畫是保不住了。禮兒,你幫姑姑一個忙好不好?”
“姑姑,什么事?”
素妍想了一想,道:“明兒辰時三刻,你來找姑姑,把姑姑從宴會上拉著,就說是我答應過你,要陪你出去玩的,一定要堅持把姑姑給拉著。”
江傳禮漂亮的眸子望著素妍,像夜空的星子。
素妍道:“姑姑最不喜歡應酬了,跟著那些太太、小姐們一起,不是夸誰家姑娘漂亮,就是說誰家賢惠,真的好無聊。你這是救姑姑于苦海,明天可一定要給姑姑解危。”
“好,我記住了!”
兜轉之間,素妍進了得月閣,江傳禮看著路邊的牌子,膽怯地閃躲,生怕遇上旁人所說怪事。素妍示范著走了一截,“瞧,沒事!”牽著江傳禮,道:“姑姑告訴你一個秘密,喏,這墻上有個機關,用手拉一下,這樣你沿著小路進去,就不會被陣中的機關所傷。”
江傳禮用力地點頭。
素妍低聲道:“這個秘密,不可告訴任何人。否則姑姑就生氣了,姑姑生氣后果可是很嚴重,姑姑會變成聽話的小石子,專打你的小嘴巴!”
“姑姑,我誰也不說,誰都不說。”
“真乖!”
素妍帶江傳禮進入院門。柳飛飛正在院子里教丫頭們槍法,早也教、晚也教,依然是個最稱職的教頭。
“師姐,今日你呆得可真久。”
“你們忙,我回房去。”
素妍取出畫作,一一展開,掛在自己的閨閣的墻壁上,江傳禮指著畫道:“我聽三哥說過,這是姑姑的得意之作《漁村》和《追思》。”
素妍笑道把她和柳飛飛回到漁村時所見一一講敘起來,就和《追思》里的景色是一般模樣。又講了柳飛飛口里曾經繁榮、祥和的漁村,如《漁村》所示。
“禮兒,你看柳姑姑。父母沒了,漁村也沒了,可她從未怨天尤人,醉生夢死。要知道,江山經歷無數次的更改。滄海經歷數次變幻桑田,而漁村也一定經歷過幾百次的落敗,幾百次的繁榮,只不過她恰好遇見了這次變化。
多少人,被一些不如意,一點小挫折的煙火給嗆傷。但物轉星移,時間會修復所有的傷痕。那時候,生活寂靜。快樂安寧。”
素妍不知道自己說的這些深奧的話語,江傳禮是否能夠聽明白,但她還是情難自禁地講了,溫和、憐愛的看著他。
江傳禮突地抬起下頜,“姑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說,在上下千年的歷史面前。人的傷心與難過都是微不足道。在世間繁華落敗面前,個人的得失也不足提。”
“對,這就是姑姑要說的。你很聰明,不應該把你的聰明用在那些虛無而傷感的事上。人的命運,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姑姑像你這么大時,為了能夠游歷山河,說服了你祖父。如果沒有跟朱先生出門游歷,就沒有如今的姑姑…
人,要懂得珍愛自己,唯有珍愛自己的人,才值得旁人去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也談何愛別人,又如何值得別人來愛你。”
素妍聽到一陣沉沉的腳步聲,柳飛飛在得月閣里是快樂而自在的,這會兒風風火火地跑到隔壁房里,嘴里大叫著:“笨丫頭,真是個笨丫頭,還說學過棍法呢?往后,你可別說是我的丫頭,你看白芫人家一點武功底子都沒有,這幾日比你學得都好!”
素妍瞇了瞇眼睛,幾乎是隨著柳飛飛每一聲腳步,就跟著瞇一下:“你柳姑姑最是急性子,昨日開始就后悔收了初秋當她的丫頭,都嚷十三回要換大丫頭了。”
江傳禮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素妍正想喚飛飛,不想飛飛就挑簾進來:“師姐,我要換個丫鬟。初秋快要氣死我了,她記性是不錯,可是上一式槍法還未學好,就要學下一式。我不教她,她就頂撞氣我…”
初秋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不就是一不小心,用棍子打到旁邊的丫頭了,柳飛飛就叫嚷得跟翻天一樣,而她打中的正好是被柳飛飛認為最聰敏、學得最刻苦的白芫。
“好了,初秋對你挺好,是你選的她,你若不要她,旁處也不會再讓你,你倒替她想想,若是讓你要一個被人趕走的丫頭為侍女,你還要不?”
初秋年齡不大,一人干幾個人的活,從不抱怨,沒說過一句苦。每日被柳飛飛使喚得跑前跑后,還得按時去學習武功槍法,更得學習讀書識字,這幾日下來,雖然字寫得不好,好歹會認識幾十個了,院里的丫頭,個個都會認自己的名字。
“白芫是二等丫頭,她每日只負責看守院門,自打得月閣設了陣法,有什么好看守的,府里上下,太太都不愿冒然過來,更別說旁人。初秋每天都侍候你吃飯、梳洗,還得給你洗衣服。她待你也夠盡心了,生怕其他丫頭把你的漂亮衣服給洗壞了,都是她親手洗的…”
初秋最初害怕,這會見素妍幫她說話,立即又歡喜起來。
柳飛飛大喝一聲:“你樂什么樂?哼,既然是這樣,明兒我就換個丫頭來陪我,你去廂房里住,我給你七天,要是再學不好武功,我饒不了你。”
“外面的丫頭每天事少,初秋事多,她能學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你就別挑三揀四的,總得慢慢來。你得告訴院里的二等丫頭,讓她們聽初秋的話,這樣有些活初秋只需吩咐她們去做就好,初秋活少了,自然就有時間習武、識字。”
柳飛飛抓了抓頭:“師姐,這么簡單的事,我怎么沒想到?”
“不是沒想到,你的心事近來都用在教幾個丫頭去了,好過師父的癮呢。罷了!師妹,你帶傳禮去清音軒看畫,請張掌柜的將每幅畫的神韻、優點都解說給他聽聽。”轉而笑著對江傳禮道:“姑姑是真想陪你去,你也看到了,那邊有好多外男,男女有別,就讓柳姑姑帶你去。”
素妍又道:“師妹,可別再把我的老底都抖給別人。”
“師姐,人家哪有那么多嘴。”
“你是不多嘴,這幾日,爹和哥哥們都知道我所有家底。再這樣下去,好東西我是一樣也保不住。過去的時候,記得戴面紗。”
柳飛飛不悅地道:“家里來了幾個臭男人,我還得戴面紗,麻煩死了。”
“麻煩也得戴。誰讓你是千金小姐,不戴面紗,傳揚出去,就成笑話了。”
柳飛飛嘀咕一陣,終是戴上面紗出門去了。
素妍拿出彩繪圖,想要添補人物等一些畫致處,還沒調好心情,青嬤嬤回來了,遞過賓客名單。一頁頁漫不經心地翻過,突然,眼前如觸雷電一般,熟悉的名字躍入眼簾:“曹玉臻?”
青嬤嬤道:“這個人我知道,聽說是最近兩年在皇城頗有才名的少年才子,是五爺的朋友,自前年開始,我們府但凡有宴會,都會請他。”
前世里是如何的…
素妍認真的想著,那時江書麒有心結識曹玉臻,反被他一頓刁難,高傲的曹玉臻,目中無人的曹玉臻,還有人贊揚他的剛直不阿,說他富貴不淫、威武不屈,不屈服于當時的“奸相”江舜誠一黨之下。
可誰能知道呢?那些不光是他表面的樣子,若真如此,又怎會利用自己平步青云,又怎會因為擊垮江家而步步高升,又怎會背著她與胡香靈暗渡成倉?
今世的他,卻已在兩年前與曹玉臻做了朋友。
胡香靈如前世一般的惡毒,善于掩藏,能夠隱忍,城府極深;今世的曹玉臻也定與前世一般的虛偽。
既然,胡香靈與曹玉臻是天生的一對,她便將二人湊到一塊。
青嬤嬤連喚數聲:“小姐,小姐。”
素妍神游歸位,對青嬤嬤道:“給胡劉氏母女與胡香靈下個帖子。”
“小姐,那樣的人,不請也罷。”
“胡五姐兒今年也有十三了,胡劉氏定很樂意帶她來這樣的地方。胡香靈至今沒有定親,自然就更歡喜。我就做個順水人情,請她們來吧!”
見青嬤嬤一副極不樂意的樣子,素妍寬慰道:“嬤嬤放心,我自有分寸。回頭你去找五奶奶身邊的嬤嬤,叫她得了機會,把當年胡香靈害我的事透給胡劉氏身邊服侍的人,但又要裝出無意間說出來的樣子。”
青嬤嬤知曉素妍是另有用意,沒再反對,備了點酒,又炒了花生及幾樣小菜,請了五奶奶、小三奶奶身邊得力的陪嫁嬤嬤一起聊天、吃酒。裝著很不樂意地說:“小姐這是怎么了?你說,她怎么能請胡三小姐呢?這女子心太壞了,我這心里不踏實呀。”
知曉實情五奶奶身邊的金嬤嬤把將胡香靈如何害素妍的講給小三奶奶身邊的何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