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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的兜轎直接抬進了屋子里,才有婆子扶著世子妃從兜轎上下來。世子妃如今已經有些瘦骨支離,似乎一陣風吹過來就會倒了一般,只是臉色卻并不像一般重病的人,而是紅的厲害。
丫頭婆子們扶著世子妃從兜轎上下來,世子妃就說要給老王爺和蘇氏行禮。蘇氏忙就說免禮,直接讓人將世子妃扶到椅子上坐了。世子妃在椅子上,就有些氣喘,而且也坐不穩,還得小丫頭在旁邊扶持著。
永靖王的眉頭就皺了皺,不過他并沒有說話。
“…怎么來了?才剛好了點兒,就應該好生歇息。”蘇氏就抱怨世子妃,語氣和神態中滿滿都是關切。
“媳婦這一病,勞父王和母妃操心。”世子妃慢慢地道,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話說了一半,還得停下來喘一喘。
“知道你是個知禮、可人疼的孩子。只是這么折騰過來,你的身子如何受的了。就是有什么話,你打發了人來,我們過去也是一樣的。”蘇氏就道。
“你母妃說的對,這樣何必出來,反而讓我們更加擔心。”永靖王也說道。
“…不知道什么時候,這口氣沒喘上來,就過去了。”世子妃就笑了笑,只是她這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了幾分,“必定要來,方才能表達媳婦的心意萬一。”
聽世子妃這樣說,蘇氏連忙擺手,讓世子妃不要說這樣喪氣的話。
“這么多年都這樣過來了。若是平常的人家,沒有這樣的能力也就罷了。咱們這樣的人家,只要是這世上能尋到的,咱們就能尋了來。你以后的日子還長著。不為你自己想想,也要為世子、進兒他們父子想想。好生放寬了心。什么時候你好了,我們也能跟著放心了。”蘇氏殷切地道。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世子妃又咧嘴笑了笑。凄涼之色越發明顯。“是我拖累了…”
“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蘇氏忙就攔住世子妃的話茬,又問世子妃。“可要吃用什么,盡管告訴我。”
“并不需要吃用什么,父王母妃為我/操的心也夠了。”世子妃就道。
“不為你操心,又為誰操心那。你若體恤我們,就快些好起來。有什么要求,也盡管說。”蘇氏就嘆氣道。
“是有一件事,要求父王母妃答應。”世子妃就又慢慢地說道。話說到這里,世子妃似乎有些力竭。就靠在椅子背上,慢慢地緩著。
世子妃體弱,說話聲音也低弱,柳若姒等人在一邊坐著,都竭力屏息斂氣,生怕一口氣呼出來,就將世子妃的話都給卷走了。就像蘇氏說的,世子妃不過剛剛脫離了危險,有什么大事一定要費這樣的周折來春暉堂那。自然不是為了向永靖王和蘇氏道謝的。
世子妃是有大事要說,為了顯得鄭重。且讓永靖王和蘇氏一定答應她,才會這樣大費周章。
柳若姒看了世子妃一眼,心中很有些好奇。
“好孩子。你慢慢的說,不要著急。只要能辦到的,你父王和我必定會答應你。”蘇氏忙就說道,一面又讓人端她的參湯來給世子妃喝。
世子妃不肯喝參湯,這半晌的工夫,她終于喘過氣來。
“…我這樣的身子,還有進兒,身邊想有個貼心的人幫忙照料。”世子妃一句一喘,“求父王、母妃。許我娘家打發人來。”
“這個何須你這般來說。”永靖王就道,“只管打發人去。只是要勞煩親家了。”
世子妃重病這些天,蘇家也曾幾次打發人來看望。世子妃醒過來。蘇家的人還留了半天才回去的。
“我這就打發人去說。”蘇氏就道。
“別人也還罷了,”世子妃就揚了揚手,又無力地落下,“千萬問問七妹妹能不能來。這些年,也多是她在媳婦身邊照顧,與媳婦最為貼心。對進兒也盡心。”
世子妃說完了這句話,似乎是終于用完了所有的力氣,竟將眼睛閉上,只靠在椅子背上,氣息越加的微弱起來。
屋子里卻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中。
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發生了,柳若姒下意識地去看榮成翰。榮成翰面上沒什么表情,只是看見柳若姒看過來,才微微向柳若姒點了點頭。這是讓柳若姒安心,同時也告訴柳若姒,什么都不要說。
不用榮成翰這樣暗示叮囑,柳若姒也知道現在并不是她說話的時候。
世子妃說完了話,誰都沒有開口,尤其是蘇氏,竟也在這個時候閉緊了嘴。不過,蘇氏雖沒說話,目光卻看向了榮成翊。
似乎是在這件事上,蘇氏不好自己做主,還要看榮成翊的意思。
“世子妃病中,多虧世子每天在榻前照顧。”蘇氏干咳了兩聲,緩緩地說道。
世子妃又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費力地朝榮成翊望了一眼。
“請舅家的人來幫忙照看,我自沒有話說。”榮成翊終于開口道,“只是特意要叫七妹妹,這就不必了。七妹妹正當妙齡,不可因我們,耽誤了她。”
榮成翊話音落地,世子妃突然劇烈地喘了起來。她這一喘,臉色更加發紅,眼睛里竟流出眼淚來。
一邊的小丫頭都嚇得手足無措,榮成翊也站起身,快步走到世子妃身邊。就見榮成翊俯下/身,按住了世子妃的肩膀,似乎又在世子妃耳邊低低地說了些什么,世子妃才慢慢地安定下來。
柳若姒在一邊,只隱約聽到“你不要呼吸亂想”一句,其余的,卻都含糊不清。
只是,世子妃卻并沒有因此改口。態度反而更加堅定起來。
“自我嫁過來,父王母妃疼我,世子爺也敬我、疼我。我如今…。只這一個念想。七妹妹與我姐妹情深,必定不會抱怨。而且…”世子妃最后一句話卻是含在嘴里。“也耽擱不了她太久。”
榮成翊低頭,永靖王皺眉,蘇氏嘆息。
似乎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柳若姒也隱隱地抓/住了些什么,只是不好現在就問出口。
榮成翊沒有再說話,老王爺也沒說什么,蘇氏就做了主,立刻打發人去蘇府。將世子妃的話傳過去,請蘇家打發蘇晴暖來陪伴世子妃。
如果說這個要求是蘇氏提出來的,柳若姒想就算她不開口,榮成翰也會開口阻攔,而且老王爺也應該能夠站在他們這一邊。但是,這個要求卻是世子妃提出來。世子妃性命飄搖,沒人能夠拒絕她提出來的要求。
蘇氏吩咐了下去,世子妃那邊就明顯支撐不住。榮成翊就忙起身向永靖王和蘇氏告辭,帶著人陪同世子妃回了榮源堂。
柳若姒和榮成翰也告退,回到云水居中。
到了屋里。兩人直到在榻上坐了,都沒有說話。常嬤嬤帶人送上茶果來,就發覺兩人臉色不對。一面就暗暗對柳若姒使臉色。
常嬤嬤是勸告柳若姒,不可再跟榮成翰耍小性子。
柳若姒對常嬤嬤點了點頭,示意常嬤嬤沒事。常嬤嬤又看了看榮成翰的臉色,一面就悄無聲息地退下,將六月和臘月兩個丫頭也叫了出去。
“這件事,不是第一次提起了吧?”柳若姒手里漫不經心地剝著果子,一面就問榮成翰。
榮成翰不用柳若姒細說,就已經明白柳若姒指的是什么事。
“從來沒有說起過。”至少是從來沒有在明面上提起過,而且。這也是世子妃第一次主動開口說出那樣的話來。
雖然從來沒有說起過,但是這個想法卻是早就有了的。至于早到什么時候。就是榮成翰也說不清楚,因為那個時候他的年紀也不大。甚至還沒到會主動關注這些事情的年紀。而究竟是誰首先有了這樣的想法,現在也是無法說清了。這是王府內的一股暗流,從來沒有人會拿到明面上來說,但是知道的人卻并不少。
當然,這也是早年間了。畢竟,世子妃嫁進王府的時候身子就不大好,后來生了榮進,身子更加虧虛。但是近幾年來,世子妃的身子雖孱弱,但卻日漸有穩固甚至好轉的跡象,因此這股暗流就被刻意地壓了下去,更加沒有人敢說起。
榮成翰因為離京數年,對這件事情的發展也沒有精確的消息,后來蘇氏又意圖要將蘇晴暖嫁給他,榮成翰以為蘇氏以及蘇家都改了主意,也就沒有將這陳年舊事告訴柳若姒。
聽榮成翰說了事情的始末,柳若姒沉思了半晌。
“其實,世子妃并不情愿,是不是?”柳若姒又問榮成翰。
榮成翰扶額,他將這件事當做了陳年舊事,并沒有主動告訴柳若姒,一方面是因為確實不知道確切消息,而另一方面,則是對這件事情有些不耐煩。世子妃的性子本來就別扭,對于普通女子的心理,榮成翰都不耐煩去探究,何況是世子妃的心理。
對于榮源堂里面那些個恩怨糾葛,榮成翰歷來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阿姒,這方面,我更相信你的判斷。”榮成翰干脆就對柳若姒道,他相信憑借柳若姒的細心和聰慧,在日漸融入王府的生活中之后,應該能夠做出正確的判斷。
柳若姒無奈,嘆氣,不過也沒有責備榮成翰。關于世子妃,同是身為女子的她都覺得十分難懂,何況是榮成翰那。
“我想,大嫂還是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不過,榮成翰還是說道。
不論是誰,在世子妃的那個位置上,都會有這樣的想法,這肯定是不會錯的,柳若姒也點頭。就算是再與蘇晴暖姐妹情深,就算是再信任蘇晴暖,但是身為妻子和母親,世子妃的第一選擇還是自己留在丈夫身邊,親自照看著兒子長大。
蘇晴暖,不過是萬般無奈下的選擇而已。
畢竟是自家的姐妹,與榮進也算是血脈相連。王府與蘇家的關系不會變,榮進的外家不會變。比起其他人,蘇晴暖自然是更好的選擇。而且,以柳若姒進王府之后的觀察看來,蘇晴暖對世子妃,對榮進也真是十分周到、關切了。
只不過,這種周到和關切有一個前提。
“這樣的安排,七妹妹她自己也知道吧。她自己是不是愿意那?”柳若姒就問榮成翰。
“阿姒,這個問題還用來問我嗎?你還沒看出來?”榮成翰的嘴角翹/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蘇晴暖對世子妃和榮進的周到、關切,已經到了一種刻意的程度了,柳若姒當然不會沒有察覺。柳若姒抬頭,就看見了榮成翰臉上的嘲諷,頓時福至心靈。
“我明白了。”柳若姒拍了拍手。
“你明白了什么?”榮成翰問。
“世子妃這件事,發展到現在,其實有些尷尬,對不對?”柳若姒有些同情地看著榮成翰。
也許是在世子妃第一次病危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就有了這樣的想法,讓蘇晴暖接替世子妃的位置。但是,世子妃卻熬了過來,而且這一熬,就是許多年。直熬到蘇晴暖的年紀漸長,世子妃雖虛弱,卻依舊堅強地活著。
正因為這樣,王府里才死死地壓著這股暗流,蘇氏才會對蘇晴暖那樣疼愛。蘇氏對蘇晴暖的異常疼愛中,未嘗就沒有歉意和補償的成分。眼看著世子妃還會活下去,可巧榮成翰在這個時候回來了,而且還得了爵位、位高權重。蘇氏甚至動了念頭,要將蘇晴暖許配給榮成翰。
這樣,對蘇晴暖來說,也算是一種不錯的補償。
原來,蘇氏是將榮成翰當做對蘇晴暖的補償了,也難怪榮成翰反對的那樣堅決,而且還與蘇氏的關系越加的疏遠。榮成翰的嘲諷,正是針對著這件事。也怪不得他不愿意提及這件事。
“你向我爹求親,是不是就因為怕母妃將你給了七妹妹啊?”柳若姒看著榮成翰,笑著問,“其實,你也并不討厭七妹妹,不愿意娶她,是因為母妃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