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頭笑道:“春兒都沒餓的叫,她先餓了?”
他媳婦道:“春兒能吃點東西了,夏生肯定喂了不少飯給他吃了,他才沒餓。是不是,夏生?”
夏生忙道:“噯!娘,你老也不回來,我餓得肚子疼,吃了一大碗飯。還吃了竹鼠肉。還喂了弟弟。”
杜鵑撫額,心想“太年輕啊太年輕”,這不是欲蓋彌彰嘛,林嬸子是問喂沒喂春兒,你扯上吃竹鼠肉干什么?
再看黃雀兒,已經心虛地低下頭去,不敢看人。
好在她一向是膽小的,林大頭兩口子都沒注意她。
大頭媳婦拍了拍身上灰塵,走上臺階,從黃雀兒手上抱過杜鵑,在小凳子上坐下,又把林春扯到身邊,才跟黃雀兒打招呼:“雀兒吃過了?”
黃雀兒正要回答,秋生從廚房跑出來,大聲告狀:“娘,你快來瞧!夏生這么饞,把竹鼠肉都吃完了。沒剩幾塊了。”
夏生立即辯道:“瞎說!還有半碗呢。本來就沒多少。”
忽見秋生手里捏了塊肉正在吃,忙倒打一耙:“你自己偷吃了,賴在我身上。”
秋生氣壞了,舉著那肉道:“我就拿了這一塊。我剛進去的,哪有工夫偷吃?”
兩兄弟打起嘴巴官司來。
大頭媳婦喝道:“吃就吃了!再吵看我不打你們。”
當秋生嚷著竹鼠肉少了時,杜鵑就看見黃雀兒身子明顯一抖,驚恐極了。這會兒她望著大頭媳婦吶吶道:“沒…吃。娘…娘生病…生病了。”神情瑟縮不安。
大頭媳婦很意外,問道:“你娘生病了?哪不舒坦了?”
她以為馮氏生病了,所以小女娃著急,才這樣驚慌失措、可憐巴巴的,正好掩蓋了真相。
黃雀兒還沒說話,從院子外進來一個人,是任三禾。
他扛著一只大獐子,往院子空處一撂,“砰”一聲悶響,激起一團灰塵。
林大頭頓時喜出望外,熱情招呼道:“任兄弟來了。坐。哎喲,這么大的獐子,任兄弟你太客氣了!”
秋生和夏生早停止爭吵,急忙跑過去看獐子,“任叔任叔”叫個不停,問這獐子是如何捉到的,是射死的,還是它自己掉陷坑里的。
任三禾說是他射殺的,秋生當即崇拜不已。
林大頭一面讓坐,一面吩咐媳婦趕緊做飯,他要和任兄弟喝一杯,一面喊秋生拿刀來,他要收拾這獐子。
大頭媳婦忙答應了,又道:“這獐子肉弄好了送些給黃家去。聽雀兒說,弟妹病了呢。”
雖然任三禾把獐子扛來林家,她可不以為就是全給林家的。任三禾對黃家的照應她都看在眼里,自然有一番思量。
林大頭忙道:“那還用你說。”
誰知任三禾卻淡然道:“不用送了。”
林大頭“啊”了一聲,十分詫異。
黃雀兒本來臉上也是歡喜的,以為這獐子定有自己家一份。過去的日子里,任叔叔隔三差五就送獵物給自家,她都看習慣了。
可是,任三禾剛才卻說不給了,她可不尷尬!
而且她敏感地發現,任叔叔好像很不高興,她便黯然低頭,以為自己被嫌棄了。
任三禾哪里會注意小女娃的心思,朝大頭媳婦瞟了一眼,其實是看杜鵑,然后三言兩語把馮氏暈倒的事說了一遍。
林大頭兩口子聽了,又是搖頭又是感嘆。
林大頭嗤笑道:“活計干完了?咱莊稼人,哪有干完活的時候!花生摘了不要挑桿子么,花生桿子挑回來了還要翻地;往后還要種麥子,還要上山打板栗和榛子,撿菌子,還要砍柴、燒炭…一直要忙到過年才得歇口氣。你要不干,也成,也沒人管你。你冬天就光吃糙玉米吧,小娃子也沒個零嘴嚼。”
大頭媳婦也道:“孝敬爹娘也是應該的。不過他們家就老實兄弟一個勞力,雀兒娘要照應娃,還要煮飯,地里的活只能搭把手。老實兄弟一走,這活不就沒人干了么。他們老二家可是好幾個人干活,娃兒也大些,都會跑了…”
兩人喋喋不休地數落,連連搖頭。
杜鵑這才明白事情原委,也明白娘為何會生病了。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其實這二人說了一大堆,活計干不完也好,沒能力幫爹娘也好,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二叔在做木工。
杜鵑一聽就抓住了這個關鍵,覺得很離譜。
哦,你不想耽誤掙錢,喊大哥幫忙干農活,那你做木工掙的銀子可分大哥一份?
還有一點:親人間是應該互相幫助,重在“互相”!
自己家明顯比二叔家差許多,不見他們來幫忙,更不要說貼補了,倒要老實爹去幫他們,真是豈有此理!
若是那不了解內情的,光從表面來看:孝敬爹娘,幫助兄弟,那都是應該的。馮氏為這個跟公婆鬧,實在大不孝,而且也顯得不通人情,會被人罵的。
杜鵑不用想,也知道爺爺奶奶那邊會如何生氣。因為他們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有多偏心,只會說馮氏這個兒媳婦不好,不孝爹娘,不顧兄弟侄兒。
她見任三禾面色陰沉,心想他恐怕也氣壞了。
本來這一切跟他毫不相干,可因為自己這具身子的緣故,他對黃家不得不關注,不得不在意它的興衰和家長里短,真是難為他了。
任三禾似乎感覺到她看自己,對她溫柔一笑,然后轉臉跟林大頭嘀咕起來。
這天晌午,大頭媳婦留黃雀兒吃晌午飯。
大家正吃飯的時候,黃老實過來接黃雀兒姐妹了。
林大頭忙道:“聽說弟妹生病了?春他娘下午不下地,你就把杜鵑擱這吧。跟春兒一塊玩,她也能照看些。”
黃老實正愁呢,聞言求之不得,立即就答應了。
他看著桌上大碗的獐子肉,暗自吞了下口水。
可林大頭并沒有喊他坐下吃的意思,任三禾也對他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他便不敢像平常那樣跟他說笑,訕訕地說了兩句話,轉身走了。
黃雀兒先吃了一大碗飯,這會兒就吃得不多。三兩口匆匆吃完,便放了碗。又跟大頭媳婦道謝,說要家去照看娘,然后追著爹去了。
大頭媳婦感嘆道:“這娃真懂事!”
黃雀兒在自家院門口追上黃老實,問道:“爹,你帶飯菜給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