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代,夜總會、酒吧、按摩室這些龍蛇混雜的風月場所,卻是最常發生命案的地方。金子作為主檢法醫師,驗尸出堪,對這樣的地方并不陌生,所以并不存在拘謹。
辰逸雪內心有淡淡的不自在,他疏淡的黑眸掃過院中的眾人,一張清雋已極的面容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偽裝得極為完美,平靜得仿佛他只是一縷和風而來的空氣一般,淡然而從容。
三個俊郎君的到來,毫無疑問地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剛剛因被盤問而顯示出不耐和煩悶的妓人們一掃頹態,一臉興奮,用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們。
趙虎揚手讓底下的衙差繼續盤問,笑著走過來,寒暄道:“金護衛也來了?”
“嗯,過來看看!”金昊欽揚起一抹淡笑。
辰逸雪沒有再客套地打招呼,院中亂糟糟的,全是妓人們的鶯聲嗲語。他微微蹙眉,看了金昊欽一眼,淡淡道:“李氏和宋郎那晚的膳食一定有問題,根據李氏的描述,那晚他們兩個是喝了酒吃了廚房煮的飯菜后才開始瘋狂無狀的。倘若李氏沒有說謊,那么就是有人在他們倆的膳食中動了手腳。而這個動手腳的人,應該是能接觸到膳食的人。”
“逸雪你是說有可能是廚房里的廚娘?”金昊欽眼中波光一閃,問道。
“是不是現在不好說。先去廚房那邊看看!”辰逸雪平靜道。
趙虎引著辰逸雪,金子,金昊欽和袁青青前往廚房。
醉春館的廚房坐落在東南側,相對比較偏僻。金子一行人跟在趙虎身后,穿過了幾道長廊,又越過了幾個小月洞門之后,才來到廚房。
金子站在門口,停住了腳步。
廚房的外頭是個不大的院子,院子的右側種著油菜花。綠油油的一片,長勢極好。
左側圍起一道長長的籬笆,里面圈養著雞鴨。
飼料混合著雞鴨的排泄物,空氣中浮蕩著古怪的氣味。
金子走近看了一眼,便徑直往廚房走去。
金昊欽隨后跟上,院子里只剩下辰逸雪和趙虎。
辰逸雪并沒有著急進廚房。他的目光落在覓食的雞鴨身上,一瞬不瞬,盯得出神。
趙虎微微不解,但見辰逸雪神色肅然,并沒有開聲打擾。
片刻之后,辰逸雪伸手拉開了籬笆。往雞圈里走去。
他小心的避開地上的排泄物,斂起袍角。伸手捻起槽中的飼料,送到鼻尖聞了聞。
并沒有什么異常之處。
辰逸雪松開手指,飼料從他指尖滑落,撒在槽中。他起身,拍了拍手,在回身之際,卻看到了讓他振奮的一幕。
籬笆內靠墻的位置。長了一排郁郁蔥蔥的植物,那植物的根莖柔軟。脈絡清晰,形狀低矮,走近聞,還有淡淡的清香。他剛剛的闖入,侵犯了雞鴨們的領地,所以,它們都戰戰兢兢地從飼料槽邊躲開了,有幾只雞正在靠墻的位置,啄著這些植物,貌似,吃得還挺香的。
辰逸雪走了過去,順手拔起一顆,根莖和泥而出,柔軟,帶著土腥氣。
辰逸雪將植物托在掌心,細細的端詳著。
金子和金昊欽出了廚房,微微嘆了一口氣,剛剛一番詢問,似乎沒有什么重點信息。那個廚娘面相慈愛,一看就是個老實人,金子從她從容不迫的對答和肢體語言判斷,這個大娘不像撒慌。
出來后,金子見辰逸雪正在對著一株植物發呆,不由奇怪道:“那植物有什么特別的么?”
“你說對了!”辰逸雪抬眸望了金子一眼,慢條斯理的走出雞圈,嘴角微微翹起,續道:“我想李氏說的那個瘋癲之狀,可以解開謎團了!”
金子眼睛一亮,金昊欽和趙虎卻是一臉懵懂。
剛剛他連詢問都沒有,在雞圈看了半天,這就解開謎團了?
“快說說!”金子含笑催促著,心道找大神一起過來就對了,他出手,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辰逸雪斂眸,將手中的植物捻起,說道:“這種植物外形和特點,跟在下之前在書上看到過的不謀而合,這個叫火天竺,在樓月國那邊比較普遍,他們用它提煉麻藥,多用于戰場上的緊急救援。但這種藥劑用量的控制非常嚴謹,用量過多,對人體的侵害頗大,會使人產生幻覺,癲狂......”
金子明白了,這植物就類似于現代的搖頭丸、大麻,屬于帶有興奮劑毒品范疇內的東西。
“可他們不可能會吃植物吧?”金昊欽狐疑道。
趙虎也附和著點點頭。
金子莞爾一笑,指著雞圈說道:“他們不可能吃植物,但雞鴨吃了,所以,也等于是他們間接吃了!”
辰逸雪淡然一笑,應道:“沒錯,小院里圈養的這些雞鴨若是長年累月啄食這種植物,毒素就會不斷累積,以肝肺最甚。李氏和宋郎當晚極有可能是吃了雞肝和雞肉,才會產生幻覺的!”
“根據廚娘的口供,當晚的膳食中,確實有雞肉這一道菜!”金昊欽說道。
金子在院中來回踱步,凝著黛眉沉聲道:“這個發現只能解開李氏和宋郎當晚發瘋的謎團,宋郎的真正死因是什么?是誰殺害了宋郎?這還是未解之謎!”
辰逸雪含著清淺的笑意看金子,“瞧金郎君摩拳擦掌的樣子,不如親自去驗驗宋郎的尸體!”
金子一怔,隨后甩了辰逸雪一個眼刀子。
這案子已經有負責驗尸的仵作了,她去瞎湊什么熱鬧?
金昊欽顯然也不想金子去驗尸的。金子跟辰逸雪一起摻和進這個案子,已經讓他有些意外了,身為閨閣娘子,如此拋頭露面,實在有失體統,在桃源縣,驗尸這些事情,能免則免吧。
說到拋頭露面這個問題,金昊欽腦中不自覺的浮現出一個青稚的面孔。
一襲白色衣袍的醫者打扮。看起來,很特別。
三娘若是感興趣,不如也往這個方向發展,學點醫術,總比跟死人打交道強吧?
醫者和仵作,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那根本就是兩個層次。
“等衙門仵作的尸檢出來再說吧!”金子咧嘴一笑,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眾人一同出了醉春館,趙虎拱手與金子一行人道別,領著手下的衙差回衙門。
金昊欽單人一騎,顯然無法送自己妹妹回府。
他有些尷尬的看了金子一眼。“阿兄不知道三娘也來,所以沒有駕馬車!”
金子扯了扯嘴角。根本就不在意金昊欽能不能送她回府。
“辰郎君會送我們回去的,阿郎不用擔心!”袁青青在一旁插嘴道。
金昊欽頷首,望向辰逸雪道:“有勞逸雪了!”
“不必這么客氣,三娘,也是在下的朋友!”辰逸雪黑眸掃過金子的面容,嘴角含笑,隨后大步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金子朝金昊欽擺了擺手。跟在辰逸雪身后。
金昊欽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微微有些恍惚。仿佛,三娘跟逸雪才是兄妹,才是一家人,而他,只是個局外人......
上了馬車,金子有些好奇的盯著辰逸雪,心頭閃過很多的問號。
辰逸雪無疑是聰明的,他的頭腦很靈活,眼界開闊,對事物有獨特的見解。金子對他的了解不多,但從前兩次的命案中,金子在他身上似乎看到了淡淡的福爾摩斯的影子。
金昊欽曾說過,在他協助下,州府衙門破獲了幾宗棘手的案件,而辰逸雪卻不讓金昊欽對外公開,是而,外人才不知道辰逸雪幕后神探的身份。
他是權貴子弟,又有如此能耐,為何不選擇入仕呢?
蕙蘭郡主是他的母親,若是他愿意,不可能不全力支持自己的兒子。
可偏偏他們兄妹三人都選擇經商這條路,要知道,在古代等級地位森嚴,士、農、工、商,商人,是排在最后面的,地位并不尊貴!
金子滿腹狐疑,凝眸深望了他一眼,卻不期然的迎上他黝黑清湛的眸子。
“你想問什么?”辰逸雪直率的問道。
是她的眼神太明顯了么?還是大神有讀心術?
金子抿嘴一笑,直接問道:“你為何不入仕?”
辰逸雪略作思紂,淡淡應道:“母親不喜歡!”
金子一臉不解,這怎么可能?
辰逸雪看出了金子的疑惑,幽幽嘆了一口氣,續道:“十歲那年,我中了舉人,祖母很開心,但母親卻不讓我再考科舉了,他說我的性格不適合,官場太殘酷。祖母和母親因為這個問題,曾經鬧得很僵,但我知道母親說的是事實,我真的不大適合在官場上混跡!”
金子撲哧一聲笑了。
辰大神還算有自知之明,雖然他聰明,但他模樣太冷,行事我行我素的,很難想象他打著官腔與同僚打太極會是什么樣子。
蕙蘭郡主果真了解自個兒的孩子。
金子心中對她越發的佩服,身為皇族中人,能將身份地位看得如此之淡的,當真沒有幾位!
說話間,馬車已經到了金府的二門。
野天躍下車轅,在外提醒道:“金郎君,金府到了!”
金子應了野天一聲,噙著淡淡的笑看辰逸雪道:“再次承情相送,這次,應該不用再寫一張字據:欠君一人情了吧?”
辰逸雪眼神迷魅,幽幽一笑:“三娘要寫,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