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桑塔納轎車仍在夜幕中穿梭，前擋玻璃上零零星星地落下雨點，一道白亮亮的閃電劃破夜空，將前方道路映得如同白晝，隨著一連串雷聲炸響，啰湖區委副書記、區長孔玉銘的心變得越來越沉重。
等會兒要向市委常書記當面匯報，隨同他前往市政府招待所的NB電器中方經理姚光輝和NB電氣成套中方經理馮長國忐忑不安，幾次把香煙送到嘴邊，可想到外面正下雨，車窗不能開，只能就這么干熬著。
車在招待所大堂外停穩，吳秘書從里面快步走過來，招呼道：“孔區長，你們先跟我去小會議室等會兒，常書記正在和寧川市的客人談話。”
“麻煩你了。”
孔玉銘握了握他的手，回頭看了一眼，帶著二人隨吳秘書來到二樓小會議室。
喝了兩口水，抽完一根煙，外面傳來常書記爽朗的笑聲，接著門開了，常書記和王副市長一起走進來，看樣子二人談得很投機。
“玉銘同志，什么事這么急？”
常書記一邊打招呼一邊主動與三人握手，溫和的口氣中能體味到了一種領導式的關懷。
“NB電氣。”
常書記和王副市長對視一眼，舉重若輕地笑道：“我知道NB電氣，電話不是說了嗎？”
五年的老朋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打了孔玉銘一個措手不及，想到李曉山在飯桌上談的那些事，不禁暗嘆了口氣：“常書記、王市長，有幾個新情況，我先給向二位匯報一下。如果有遺漏的地方，再由光輝同志和長國同志補充。”
NB電氣不僅按章納稅、年年創匯，還踴躍捐款，從亞運會到希望工程一次沒拉下，甚至組建了“三資”企業中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工會。
常書記可不認為這樣的公司會給市里出什么難題，接過吳秘書遞上的茶杯，催促道：“說吧。”
孔區長整理了下思路，簡明扼要地匯報道：“NB電氣中國公司總經理李曉山向我通報了幾個消息，一個比一個震撼，一是他們獲得德國政府批準，將于三天后正式組建NB航空股份有限公司。擁有包括波音747、空中客車320和圖154在內的十幾架客機和運輸機，計劃年底前開通三條國際航線，并占德國萊比錫國際機場全部股份。”
國內才出了一個用幾百車皮日用品去蘇聯換飛機的，鬧得沸沸揚揚，盡人皆知。他們倒好，有之過而無不及。竟然搞出一個航空公司。
常書記大吃一驚，再想到他們在科威特賺了一大筆錢，又感覺沒那么震撼，只是有點可惜，暗想那么多錢如果能投資到國內該多好啊。
王副市長剛從內部省份調來，對NB電氣不是很了解，好奇地問：“孔區長。他們開通的是哪三條航線？”
“香港飛科威特，香港飛德國，德國飛莫斯科，其中香港飛德國的那一班，將在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經停，也就是說他們的航班將涉及香港、科威特、沙特、德國、蘇聯五個國家和地區。”
“那他們是什么意思，難不成還想開通國內航線？”
“沒有，只是通報一下。另外據李曉山介紹，NB航空的主要業務不是客運，也不是貨運，而是航空培訓，專門培訓民航飛行員和地勤。”
孔玉銘頓了頓，接著匯報道：“第二個消息是他們剛獲得德國金融業務執照，并向香港、美國、英國、法國等其它業務所涉及的國家和地區金融監管機構提交申請。組建NB銀行，開展金融業務。”
這個消息比開航空公司更震撼，常書記倒吸了一口涼氣，暗忖他們到底在科威特賺了多少錢？
“與航空公司一樣。他們并沒有提出在國內開展業務的要求，畢竟政策不允許。第三個消息是斥資一億美元，建立NB創業基金，面向德國、香港和國內大學招收研究生。NB創業基金給研究生提供補貼，德國柏林洪堡大學、萊比錫大學、德累斯頓大學、香港中文大學、理工大學和科技大學頒發學位。”
王副市長驚呆了，楞了好一會兒才將信將疑地問：“孔區長，你沒開玩笑吧？他們是一家公司，又是不研究所。”
孔玉銘搖頭苦笑道：“王市長，我沒跟您開玩笑，事實上早在一年多前，NB實驗室的研發人員就開始報考香港幾所大學的研究生。而在香港基礎研究實驗室、系統工程實驗室、技術應用實驗室和啰湖實驗車間的許多項目帶頭人，也都是香港幾所大學的教授。”
常書記微微點了下頭，補充地說：“錫昌市長，這個情況市里早預料到了。NB實驗室早在四年前，就獲得港英政府撥款，還有社會捐贈。所以我才要求香江大學與他們合作，搞了一個光電子研究所。”
王副市長一臉不可思議，孔玉銘連忙解釋道：“NB電氣對研發非常重視，從公司建立的那一天起，就把一半利潤作為研發經費，也取得了很多成果。”
“那他們是什么意思？”
“李曉山今天通了個氣，說隨著業務越來越多，公司架構和股權要做一些必要調整。光輝同志是NB電器中方經理，具體怎么調整他比我清楚，還是由他匯報比較合適。”
“說說吧，別緊張。”
“是，常書記，”姚光輝清了清嗓子，如數家珍地匯報道：“前天上午，李總召集主管以上干部開會，宣布了一個大概的調整方案，并征求我們的意見。調整幅度比較大，計劃組建香港NB電氣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下設NB發電與輸配電、NB電子、NB醫療三個子集團，以及NB科技、NB航空和NB銀行三個子公司。
國內的NB電工、NB電器、NB電氣成套，越南的NB變壓器，德國的NB工業制造、NB儀器儀表、NB清潔能源將全部并入未來的NB發電與輸配電集團。并對這些公司的管理和銷售進行整合，用李總的話說賦予它們生命力，從生產到銷售不再像現在這樣依賴于總部和四大分區公司。”
常書記深以為然，自言自語地說：“公司越來越大。業務越來越多，是應該整合一下。”
“可按照香港總部的調整方案，上述公司不僅要整合，還要擴大投資規模。”
“什么意思？”
“電氣成套的高低壓開關柜運輸成本高，里面的工業電器有成千上萬個接線頭，隨便掉一根線，都會影響到整套設備使用。所以總部決定高低壓開關柜今后將本地化生產。除國內和越南的兩個工廠之外，還要在德國、美國、澳大利亞、馬來西亞、南非和尼日利亞設6個分廠。”
常書記反應過來，皺起眉頭問：“這是不是意味著區里要么追加投資，要么原有股權就會被稀釋？”
NB電氣成套中方經理馮長國坐直身體，接口道：“高低壓成套不存在這個問題，畢竟越南已經有一分廠。并且與我們沒有任何關系。但NB電器不一樣，據李總透露，為研發220千伏以上的高壓斷路器、互感器和絕緣子，總部已投入幾千萬人民幣，算上將來的生產設備，很可能要上億。”
從商業角度上看這很正常，可對市里而言卻是另一回事。
常書記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若有所思地問：“這么說想保住現在的股份，就算把之前那幾百萬分紅全倒貼進去都不夠？
孔玉銘苦著臉，倍感無奈地確認道：“是的，而且區里今年也拿不出這么多錢。”
這是一個新問題，常書記還真沒碰到過，想了想之后低聲道：“作為大股東，他們有擴大投資規模的權利。但作為合資方，他們總該給我們一個說法吧？
“有。”孔玉銘從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匯報道：“李曉山給了我們兩個方案，一是現金收購我們的NB電器30股權；二是用整合后的NB電氣成套10股權，換取現在的NB電器和NB電氣成套所有股權。”
“2000萬人民幣，開價倒不低，”常書記接過文件看了一眼，順手遞給王副市長。接著問：“那你們認為讓他們收購合適，還是換股合適？”
“這要看NB電氣成套的投資規模有多大，以及能不能像他所說的一樣順利上市。常書記、王市長，說真的。到底怎么做合適，我們心里也拿不準。”
孔玉銘頓了頓，繼續道：“不過就現在的情況看，他們是真打算把企業搞起來。幾個分公司都在招人，香港那邊招的更多，據說只要是在機電署、中電和港燈干過的，有一個要一個，不用問都知道接下來會有大動作。李曉山還說不管收購還是換股，NB電氣成套年底前都必須搬，給實驗車間、NB電器和即將組建的NB電腦騰地方。”
一家公司居然敢將政府的軍，王副市長很是不快：“如果我們不答應呢？”
“結果不言而喻，現在的NB電器會被另一個NB電器取代，會被邊緣化，會成為他們幾十個工廠中最不起眼的一個。”
NB電工市值20多億港幣，如果整合后的NB電氣成套能夠順利上市，如果市里按照他們的提議換股，10股權至少能值兩個億，更重要的是他們風頭正勁，而且有過一次在香港聯交所成功上市的經驗。
常書記權衡了一番，開口道：“玉銘同志，我個人傾向于換股，但NB電器和NB電氣成套是區里的合資公司，怎么決定最終還是由你們區里拿主意。”
用兩家公司30股權換一家公司10股權，王副市長怎么算怎么感覺虧，可又不好當面反對市委書記兼市長的意見，略作沉思了片刻，突然提議道：“常書記，我們也有股票交易所，既然想上市，在哪兒上不都一個樣？”
除了香發展之外，在香江股票交易所上市的另外幾支股票實在沒什么影響力。從發展資本市場的角度看，他這個提議的確有利于市里，但常書記還是搖頭苦笑道：“錫昌市長，他們不會在國內上市的。”
“為什么？不都是融資嗎？”
“因為他們要融外匯，而不是人民幣，不然哪有錢在全世界范圍內投資建廠？”
想到那個NB電氣在國外又是投資建廠又是開銀行，王副市長就是一肚子氣，憤憤地說：“用國內資產去香港融資，再拿到國外做生意，他們也過分了！”
“錫昌市長，你剛上任，很多情況不太了解。NB電氣雖然提出這個讓我們很為難的要求，但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過分。”
常書記笑了笑，不無興奮地介紹說：“事實上他們在國內有一個大項目，只不過由于這樣或那樣的原因，一直沒有大張旗鼓的宣傳。總投資好幾億美元，年底投產，明年創匯，相比之下，這點小事又能算什么？”
王副市長大吃一驚：“幾億美元？”
“嗯，可以說是自特區成立以來，最大的一筆海外投資。另外在海灣重建問題上，他們還給中央部委幫了不少忙。”
“什么項目？”
“彩電和電腦顯示器，從玻殼到蔭罩都生產，尤其蔭罩，可以填補國內空白，前景非常樂觀。”
“那市里占多少股份？”
常書記輕嘆了一口氣，不無遺憾地說道：“總投資四億美元，市里哪參得起？考慮到政策因素，只能象征性的占2股權，也就是個土地使用費。”
看著王副市長半信半疑的樣子，姚光輝急忙補充道：“王市長，玻殼廠邊建設邊安裝，全德國設備，蔭罩廠主體工程下個月封頂，人員已經在培訓。資金有保證，年底投產肯定沒問題。”
王副市長只見過NB電工的開關面板，對NB電氣并不了解，百思不得其解地問：“他們哪來這么多錢？沒聽說香港有這么個富豪啊。”
“以前沒有，不等于現在沒有。”
常書記站起身來，不緊不慢地說：“在科威特的滅火合同就高達幾十億美元，雖然幾家一起分，但他們在技術裝備和人員上占絕對優勢，至少能分到十幾億，而且還有電網、電廠和海水淡化廠搶修工程。四個省，十幾家電建公司和電力安裝公司跟著他們干。說出來你或許不信，連石油天然氣公司都要接他們轉包的工程。”
“這么厲害？”
“你才知道啊，如果不厲害，一個分公司經理能成為全國政協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