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有句俗話,叫做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句略帶些文言文意思的話,只需要從字面意思翻譯就行,就是皇上跟那些士大夫一起管理天下,皇帝不能一個人說了算,這種情況發展到了大明朝,幾乎已經達到了極致,每一次新皇登基,都將是一段新斗爭的開始,皇帝強勢些的,內閣和文官們話語權就少,皇帝弱勢些的,士大夫們則秉持朝政。
說白了,大明朝其實就是一個皇帝和士大夫們爭權奪利的舞臺,每一個任何一個人能夠逃脫這種命運。
而作為士大夫雛形版的鄉紳們,雖說影響不到天子那么高的級別,可在縣城州城府城這些地方,那也都是能夠跟親民官們相抗衡的對象,如今宋慶這一個大嘴巴,卻是結結實實的扇到了鄉紳管家的臉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因為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鄉紳代表什么,丁魁這種老成人更是嚇得臉都白了,也只有宋慶那些死忠們非常興奮,在他們看來,自家大人敢打這種鄉紳家的管家,那可是打打給他們掙了面子,至于這件事之后會發生什么,他們暫時還沒有想到,因此過了半天也沒人動彈,只有丁魁上前幾步保住宋慶,滿是惶急的說道:“我的老天爺,你知道自己打的是什么人嗎?”
“知道,鄉紳的管家。”宋慶冷著臉道:“可那又怎么樣?老子的人又沒犯錯,打了就打了!”
丁魁還要再說,那管家卻從地上爬了起來,有些難以置信的捂著臉龐,歇斯底里的叫嚷道:“你敢打我?你一個賊丘八,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家老爺是誰嗎?那可是周豐周老爺,沛縣第一大戶!”
“打的就是你!”宋慶毫不客氣的又踹了一腳,語氣肅然道:“老子是朝廷軍官,你敢管我叫賊丘八,我不打你打誰?你家老爺在何處,倒要讓他來說說,這個家是怎么管的!”
“本老爺如何管這個家,恐怕還輪不到你來說話吧?”這邊動靜越鬧越大,管家還挨了打,早有人去后面稟報過了,宋慶話音剛落,便從里頭看到個七尺來高、滿臉橫肉,穿著絲綢長袍的胖子,在一群仆役的簇擁下走了出來,一見管家倒在地上,胸口還被宋慶踩著,不大的三角眼頓時釋放出毒蛇般的怨憤,氣急敗壞的問道:“你是哪里來的軍官,居然敢到我家里來撒野?”
“撒野?”宋慶指了指丁三道:“本官奉命剿匪,在外面扎營,派個弟兄來你家討口水喝,誰知你家那門子非但不給,居然還動手把我的弟兄打了,也不知道誰在撒野,周老爺好門風啊!”
“你…”周豐家中雖然富豪,幾輩下來卻沒個讀書的種子,家里下人在外頭什么德行他也知道,本以為這丘八都是粗人,根本說不出個道道,誰知道居然知道搶先指責自家門子,這個事當然不能認,下意識道:“有誰看見了?”
“我這邊自然有兄弟看見,否則也不會踹了你家那門子一腳。”
“這么說你們也動手了?”周豐似乎突然抓到話中關鍵,立刻變得咄咄逼人,口沫橫飛道:“你身為朝廷軍官,竟然指使手下毆打百姓,這是什么罪過?”
“那你家門子先動手毆打朝廷官兵,這又該當何罪?”
“那你要如何?”周豐原本也是個粗人,做事從來都是能動手就不動口的,此刻兩句被宋慶說的沒詞兒,兇橫勁兒立刻涌到腦門,大仄仄道:“難不成你還打算對士紳行兇不成?”
“一個土財主,算他娘的哪門子士紳,你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宋慶毫不在意道:“你這樣的我見多了,也知道你想干什么,不過我勸你最好還是別做蠢事,我這人脾氣暴躁的很,真要是動起手來誤傷了誰,我可是不負責任的!”
說罷,宋慶看了看門外那棵大樹,在眾目睽睽之下幾步助跑,途中暴喝一聲,使出全身力氣踹了上去,只見那碗口粗細的樹干頓時齊腰折斷,向著另外一側轟然倒下,眾軍戶都知道宋慶能打,卻沒想到強到這般地步,頓時便叫了聲好。
見宋慶如此勇悍,那周豐也嚇了一跳,不過還是硬挺著不肯倒架,反倒威脅道:“莫要以為自己是官兵,就可以肆意胡為,你可知徐州城西的周老爺,那可是我族中兄長,到時候去指揮使大人那邊告你一狀,管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周老爺?”宋慶原本還沒當回事,打算嚇唬嚇唬這廝便走,如今卻真的聽住了,意味深長的笑道:“可是那位住在衛所旁邊的周進周老爺?”
“正是!”周豐卻沒看出宋慶笑容中的意味,滿是狂傲的笑道:“那便是我族兄,今日這事也好解決,你和你兩個動手的弟兄在這里磕個頭,老爺我就當沒發生過,否則我馬上派人稟明族兄,要你們都下大牢!”
“好得很,好得很,這還真是冤家路窄!”宋慶搖了搖頭,嘆口氣道:“胖子,你認識我嗎?”
“本老爺自然不認得什么賊丘八!”
“不認識是嗎?沒關系…”宋慶輕笑道:“我叫宋慶,徐州衛的一個小旗,官職不大,手底下兄弟也不太多,不過三天之內,我包管你對我有一個充分了解,而且這輩子都忘不掉!”
“你什么意思?”聯想到宋慶方才那神威凜凜的一腳,周豐多少又有點心慌,瞇著眼道:“我可告訴你,我家族兄那是在知州大人和指揮使大人那里都能說得上話的,老老實實給我磕個頭,今日便放你們走!”
“頭,肯定是不會磕的,你要想動手的話,現在可以叫你身后那些狗腿子過來試試,!”宋慶無所謂的說道:“想要去找你那個族兄呢,也盡可以隨便,不過事情如果鬧到他那里去,咱倆可就沒有說和的余地了,三天之內如果出了點什么別的事情,到時候可別怪我不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周豐先還沒太在乎,可宋慶那張笑臉看起來卻相當可疑,讓他總會不自覺的往壞處想,反正左不過就是三天,三天之后若是這賊丘八沒什么動靜,那就是在胡吹大氣,到時候自然要請族兄出馬,到指揮使那邊好好告上一狀,周豐努力的安撫著自己,最終咬咬牙道:“好,那老爺我等著,三天之后見分曉,若是到時候沒什么事發生,你可也別怪老爺手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