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紙送了來,這大明的造船倒是有個好處,那便是此時的造船業已經開始使用圖紙了。
而此時的歐洲卻需要在兩百年之后才有了先繪制圖紙,再根據圖紙進行修正,最后實施造船。
郝風樓看了圖紙,圖紙可謂極為詳盡,甚至連桅桿的用料和高度都記錄下來,林林總總,能讓人一見便知個大概。
郝風樓收了圖,笑吟吟地道:“朱郎中,告辭了。”
朱謙幾乎是目送郝風樓離開,等到郝風樓出了門檻,他的臉色已從那擠出來的笑容立即變為了寒霜。
“哼!”
一聲冷哼之后,朱謙便瞇起眼睛,不安的坐在椅上,開始努力的推敲著方才的細節。
一開始…姓郝的便是奔著這造船來的…
造船…似乎也沒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可是,此人又問東又是問西,甚至還要圖紙,可見…
朱謙深吸一口氣,越發淡定不能。
那朱大人哪里知道,拿到了圖紙之后,郝風樓便回到了船廠的下榻之處,把門關上,親自點了油燈,將圖紙攤開,便開始琢磨了。
近來在這船廠走動,確實獲益匪淺,郝風樓雖然在后世曾是個半拉子的所謂船友,可是這船到底怎么個造法,卻他娘的是兩眼一抹黑,而如今,真真切切的走進各個工坊,看他們制造纜繩,制造鐵錨,制造風帆,還有鋪設龍骨,郝風樓才知道原來造船是這么回事。
既然知道了怎么回事,郝風樓便開始琢磨圖紙了。
圖紙的內容很淺顯,畢竟是給那些匠人看的,不可能過于深奧,郝風樓琢磨了半天,再根據從朱謙口出問出來的話來相互印證,心里已經有底氣了。
這寶船…還真他娘的非同一般,此時大明的造船技藝,只怕算是名列世界前茅了,不過…
郝風樓想了想,便開始舉一反三,自己畫了一些圖紙。
這些圖紙對原先的圖紙并沒有太大的改動,只是在譬如風帆,如那轉舵,倒是可以調整一些,大局,他是完全無能為力了。
忙了一日,總算是整理了出來,旋即命人直接送出去。
一個校尉行色匆匆,帶著郝風樓的‘書信’離開了。
這一舉一動自然落在朱謙的眼里,朱謙的疑心更重,已經有些忍耐不住了。
可是那郝風樓卻還是三天兩頭的拜訪,今日問這個,明日問那個,先是說船,接著是船匠,此后又說船料。
反反復復的問,朱謙幾乎可以確認,這位郝僉事是在尋找一個突破口。
他心里冷笑,卻是謹慎回答,生怕露出什么馬腳。
而另一邊,周芳的帳在經過半個多月的整理之后,卻是查得差不多了。
他不敢怠慢,連忙來見郝風樓,道:“大人,賬目已經核查完了,大致上沒什么問題,不過…有些小節,學生卻是有些糊涂,比如這繩纜,還有油漆、鉚釘,里頭的廢料實在太多,一料的繩纜竟然有三成是廢料,學生以為,或許…”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留下來的話足以讓郝風樓去發揮想象。
很顯然,有人在這上頭動了手腳。
不過…陛下向來看重造船,這船廠倒還不至于犯渾到大手筆的貪墨,所以查到的這些,幾乎可有可無。
郝風樓自然顯得興致缺缺,雖說是有問題,可是相比于其他地方,這船廠簡直就他娘的是廉潔奉公的榜樣,若是拿這個報上去,宮中多半也不好意思處置。
如此一來,查了這么久就等于是白費了功夫。
可是宮中明言,多少得查出一點東西,所以郝風樓自然而然的決定留下來。
船廠里的氣氛已經緊張到了極點,錦衣衛的行為顯然已經告訴了所有人,人家是要找渣了。
分明查賬查不出什么,卻還賴在這里,這么多人在此吃喝,瞧這樣子,分明是不肯罷休。
為何不肯罷休?
朱謙的耐心已經徹底的消磨了個干凈,他心里清楚,這些人是要動真格的了。
結果,正在他驚疑不定的時候,郝風樓又來了。
郝風樓依舊是那樣的如沐春風,這讓朱謙意識到,眼前這個人絕不可小視,這廝臉皮之厚,心之腹黑都遠遠超出了朱謙的想象。
郝風樓在朱謙的跟前顯然比從前熟絡了許多,開口便問:“不知朱大人的茶葉還有沒有?”
朱謙恨不能一腳將這廝踹飛,口里卻是不得不道:“有的,有的。”
叫人泡茶來。郝風樓揚著二郎腿,又道:“前幾日造船,本官耳聞了一些事,說是這船上不能裝載火炮?”
朱謙連忙搖頭道:“確實不能。”
郝風樓道:“這是何故?”
朱謙道:“火炮威力甚大,從前在明初時,前人有這樣的想法,可是裝上之后,一炮出去,炮身不能固定,反而將甲板撞穿了,木屑橫飛,還死了幾個兵丁。”
郝風樓便明白,朱謙所說的就是后座力了。
只要是火器就有后座力,而這種力量既出現于火銃,也會出現于火炮,火銃隊之所以要長久的進行操練,問題的根本也就在于此,此時的火銃,畢竟不能和后世的槍械相比,力量越強,后座力越大,若是沒有經過操練的人,貿然使用火銃,一銃打出去,只怕就要虎口發麻了,至于射擊的準頭,那更是只有叫天。
所以許多小說之中,火銃出現,分發下去,便立即威力無窮,攻無不克,這顯然是大錯特錯。
火銃如此,火炮更是如此,一只火炮打出去,若是在平地上,怕都要塵土飛揚,而假若是在木質結構的船板上,后果可想而知。
郝風樓陷入沉思,卻是一時之間有點兒失魂落魄。
朱謙則是偷偷觀察他,心里覺得奇怪,這個家伙為何問起火炮…
突然,郝風樓一笑,道:“哦,大人所言,實在是字字珠璣,嗯,告辭。”
于是急急忙忙的出去,回到自己下榻之處,又去畫他的圖紙了。
朱謙的臉色自然可想而知,老臉抽搐了一下,最后冷笑。
此時,卻是有個胥吏過來,道:“大人,這兒有份名刺。”
“名刺?”
朱謙接過,頓時激動起來,消息終于盼來了。
遞來名刺的,雖是自稱某某舉人來訪,可是這字跡,朱謙卻是知道的,是蕭月蕭公公的字跡。
上頭說明,明日便到,這是什么意思?
不管如何,朱謙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這個蕭公公看來是按耐不住了,有他在便好。
郝風樓卻是不同,他的心思其實并不在查案上頭,與那多疑的朱謙相比,郝風樓更關心的是他的船,船廠的造船資料,郝風樓幾乎已經全部弄到了手,他立即命人飛馬送去海防。
而在他的印象之中,戰艦必定都要裝滿一排排的火炮,在碧波無垠的大海上遇到敵情,于是萬炮齊發,將對方船只直接打爛,更甚于到了某處港口,一排排烏黑的炮口自船身對向海岸,一輪射擊之后,陸地上的建筑統統化為烏有。
這才是郝風樓要的船。
既然火炮的后座力太強,那么要解決火炮上船的問題,看來只有兩個方向,一個是加固船身,另一個是減少后座力。
他琢磨了整整一天,終于有了那么點兒眉目,于是又命人送信去紫金山的神武造作局,讓造作局去試試。
空閑下來,郝風樓松口氣,他終于可以好生歇一歇了。
可是次日清早,周芳卻是登門道:“郝大人,宮中來人了。”
郝風樓不由奇怪:“宮中讓我等查案,這時候為何又要來人?”
周芳道:“來的乃是蕭月蕭公公,這位蕭公公從前是船廠的督造太監,后來調入宮中,成了兵仗局的掌印,料來這一次是奉旨前來,督促造船的。”
郝風樓點點頭道:“人已經到了?為何那朱大人卻不邀我一起去迎接?”
周芳道:“學生也覺得奇怪,大人是指揮使僉事,可是無論是那朱謙,還是那蕭公公,卻仿佛都當作大人不在船廠,朱大人出去迎接,那蕭公公也不問大人,而是直接與那朱大人去說話了,到現在還沒出來。”
郝風樓不由皺眉,他自認自己和太監的關系還好,畢竟有個師弟一直都在宮中,也算是宮中的頭目之一,這個兵仗局的掌印也算是宮中的頭目之一,即便是和自己有嫌隙,那也不該對自己如此漠視。
這個家伙…到底來做什么的?
抱歉,這章比較難寫,所以第一章來得比較晚,請大家見諒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