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船廠頓時沸騰了。
一聲錦衣衛殺人立即引來不少匠戶圍觀,這些個匠戶未必和幫工們一個鼻孔出氣,畢竟這些匠戶平時飽受幫工的盤剝甚至是毆打,可是他們又不敢對幫工無禮,是以,一個個只權當是看戲,見這些‘官老爺’與人家錦衣衛打作一團,自是覺得新鮮無比。
那膳堂已是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個水泄不通,所有人議論紛紛,有叫好,有大罵,也有人嘻嘻哈哈,混在人群之中巴不得里面打的更兇一些。
少不得也有一些提舉和幫工的打手們混進去助戰的,那些個錦衣衛打到最后,卻不得不聚在一處角落都拔出了刀來。
這刀一出,倒是把人真正震懾住了,數百個幫工和他們的心腹將錦衣衛以扇形圍起來,大家誰也沒有輕舉妄動,可是情勢十分緊張。
此事一出,朱郎中立馬尋上了蕭公公,道:“公公,事情妥了,帶頭滋事的是個叫劉文的幫工,此人在纜坊里帶人做工,前些時日,錦衣衛徹查了攬坊,讓他吃了不少的虧,沒了許多的進項,本就懷恨在心…至于其他人,有人帶了頭,這些人對錦衣衛素有抱怨,所以…”
“和錦衣衛撕斗?”蕭月笑了,笑容中帶著狡黠,道:“這事兒和咱們沒關系吧?”
朱郎中連忙道:“怎么會有干系?要動刀子的是錦衣衛,滋事的也是下頭的幫工,下官什么都沒有做,只不過…小小的斡旋了一下…”
“這就好…”蕭月冷笑道:“現在就等著錦衣衛反應了,他們若是…動手拿人,這么多的幫工沒了,這船也就不必再造了。造不了船,宮里如何交代?交代不了,咱家就正好落井下石。少不得要參一本,痛斥這錦衣衛破壞船廠生產。可若是錦衣衛什么都不做,那也無妨,他們也沒臉在這兒呆了。還是乖乖的滾蛋為好,無論他們怎么做,咱家這一局都是勝券在握,那郝風樓還想借此來揭咱家的傷疤,咱家就讓他焦頭爛額,讓他聲名狼藉,讓他自身難保!”
接著,蕭月的臉上變得肅然起來,道:“你得去見見那位郝大人,非要見見他不可。倒要看看他會有什么反應。”
朱郎中忙道:“下官這就去。”
現在…鬧出了這樣的事,無非就是以看熱鬧的心態去看郝風樓接下來的舉動了。
法不責眾,鬧事的人這么多,固然是把錦衣衛打了又如何?眼下陛下的重心便是造船,一旦誤了事。造不出船來,這事兒可就麻煩。
錦衣衛眼下多半也得犯難,左右不是人,挨了打,若是沒有動作就成了笑柄,一旦淪為了笑柄,還有臉在這兒呆著?
朱郎中現在有了蕭月做依仗。膽子也就放開了,腳步匆匆的趕到郝風樓的下榻處,口稱拜見郝大人。
門外是兩個校尉早聽到外頭的動靜,自然請他進去。
誰知朱郎中前腳剛剛進去,在他面前便看到了一身魚服的郝風樓。
郝風樓目光如芒,怒氣沖沖地盯著朱郎中。
自郝風樓和他朱郎中打起交道也有月余的時間。這些時日里,二人說話都還算客氣,可是現在,朱郎中頭一次看到了郝風樓冷酷的一面。
不過…朱郎中今日卻是好整以暇,撣了撣衣上的灰塵。作揖行禮:“下官見過大人。”
郝風樓冷笑連連道:“朱謙,外頭發生了什么事?你說個清楚!”
朱謙正色道:“下官也是方才知道,這不立即就趕來見大人了?大人,外頭出事了,似乎是打了起來…”
這朱謙正要慢吞吞地解釋,誰知郝風樓卻是突然大喝:“無端打起來?”
“是非因果,下官會查實的。”
郝風樓喝道:“胡說,誰敢對錦衣衛動手,朱謙,這件事可是你挑唆?”
他突然這么一問,徹底的撕破了臉皮。
在郝風樓看來,這件事確實透著蹊蹺,從一開始就仿佛是有人布局,而這船廠之中,除了朱謙,還有誰有這個能力?自從昨日姓蕭的太監到了這里,今日就出了事,若說是巧合,以郝風樓這些年的經驗,是絕不相信的。
朱謙頓時一愣,他想不到郝風樓居然會直接撕破臉來。
既然如此,他倒也不客氣了,畢竟他是文官,隸屬工部,和郝風樓互不同屬,于是冷面相對道:“郝大人,莫要血口噴人。”
郝風樓卻道:“怎么,本官留在這里就讓你這樣的不安,讓你這般的難受,非要將本官逼走,你才舒服?”
“大人說話,可要有憑證!”
郝風樓笑得更冷,道:“所以你處心積慮非要趕走本官不可,是嗎?本官留在這里一天,船廠繼續查下去,你的底氣就會越清楚,所以…你不得不狗急跳墻,鬧出這樣的事來,對不對?”
朱謙冷哼一聲,不發一言,一副不敢茍同的樣子。
郝風樓瞇著眼,他突然明白,朱棣為何總是淡定不能了,身為天子,隔三差五被一群蒼蠅惡心,換做是誰都是如此。而自己顯然也被惡心到了,他所說的原都是猜測,可是現在看朱謙的神色,顯然這猜測…似乎有些眉目。
郝風樓咬牙切齒地道:“你故意指使人鬧事,和錦衣衛毆斗起來,便是等著看本官的笑話,若是本官彈壓,為下頭的弟兄們報仇雪恨,那么鬧事的這么多人全部被拿住必定會導致船廠癱瘓,而這時候,你和你背后的人就可以借此來做文章了?”
“可若是本官無動于衷,下頭的弟兄不免人人沮喪,對本官抱怨?即便是在錦衣衛之中,本官只怕也得遭人戳脊梁骨,是嗎?”
說完這些,郝風樓笑了,笑得森然,卻是繼續道:“你打的一手好算盤,怎么,你現在來,是來看本官的笑話?以為已經將本官玩弄于鼓掌…”
朱謙不做聲,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郝風樓。
反正…就算姓郝的知道又如何?這是一步死棋,無論郝風樓怎么走,他朱謙都是將軍。即便是郝風樓以這個理由上書,說是自己背后做了小動作,可是又有誰相信?固然是天子相信,可有什么用?假若郝風樓一道捕風捉影的上書,天子便懲處自己,那么早已對郝風樓積蓄了不滿的百官們只怕立即就會暴跳如雷。
這便是問題的所在,他朱謙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郝風樓突然幽幽嘆口氣,道:“你做的不錯,本官現在確實是為難了,進不能進,退又不能退,左右為難啊。”
朱謙咳嗽一聲,才道:“大人所說的,下官一句都聽不明白。”
這游戲最可笑的是,他朱謙抵死也不會認賬,郝風樓除了吐血,就沒有任何辦法。
郝風樓道:“是嗎?你不明白?那就好極了。既然…你給我看了一場好戲,那么…不妨本官也來給你看一場好戲吧。”
“來人!”郝風樓大喝。
緊接著,外頭一個校尉進來,躬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郝風樓撇撇嘴,一字一句地道:“把苦主帶進來。”
朱謙的臉色…已經陰沉,他的眼眸帶了幾分殺氣。
他預感到,郝風樓也打算和他攤牌了,只是他要攤的是什么牌?
他不知道,不過有一點不可否認,這郝風樓絕不是省油的燈,斷然不會是小打小鬧。
緊接著,幾個匠戶被帶了進來,所有人低垂著頭,納頭便拜,等他們看到了朱謙,頓時愕然,露出了畏色。
而朱謙看到了這些匠戶,那似笑非笑的臉上也帶了幾分僵硬。
郝風樓瞇著眼,卻并不急著問這些匠戶,只是笑道:“朱大人,你是讓他們來說,還是你自己說?你若是自己說,那便好極了,也省了許多的麻煩。”
朱謙冷哼道:“郝風樓,你不要妄圖血口噴人,這些人分明是受了你的脅迫。”
“是嗎?”郝風樓已經沒興趣再理他了,而是看向跪地的匠戶,道:“爾等有什么冤屈,盡皆道來,你們要明白,這朱謙不過是個小小的郎中,在這天子腳下還輪不到他只手遮天,有話就說清楚,本官乃錦衣衛指揮使僉事,今日愿為你們做主,伸張冤屈,你們記著,這是你們最后的機會,若是此時還猶猶豫豫,瞻前顧后,那么你們身上的不白之冤便永遠都不能洗清,那些傷害你們的人則永遠逍遙法外,世上總有個公道,這公道不是別人給你們的,一切都要靠你們自己!”
第一章送到,還有兩天,這個月又過完了,現在老虎不但生病難受,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