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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城內,其實未必有城外明軍所預料的勝利喜悅。
這一場大勝實在是勝得過于慘烈,三千多人戰死,四千余人負傷,好在絕大多數傷勢并不重,隨時可以投入戰斗。
可即便如此,也足以令人痛心,郝風樓帶著一批武官親自探視了傷患,隨即擺在了郝風樓面前的,就是近四萬降兵的問題了。
這些降兵,某種程度來說,確實都算是精銳,實力雖然及不上諒山軍,卻也稱得上是雄獅,只不過,這些人的家小絕大多數都在遼東一帶,若是讓他們為諒山效命,許多人未必就肯,可是若是監視起來,又沒有這么多的人力。
至于坑殺,那根本不在郝風樓的思考范疇之內,這并非是他軟弱,只是因為,郝風樓無論做什么,都愿意堅守這最后的道德,這是他的底線,絕不會觸犯。
城外的明軍沒有繼續攻城,這給了城中的人喘息之機,郝風樓決定好好解決這個問題。
隨后,后勤部的隨員被召集了來,郝風樓訓斥幾句之后,這些家伙不情愿的出去。
再之后,一碗碗香噴噴的大白米飯上頭伴著一些煮熟的干肉擺在了這些降兵面前。
邊鎮的待遇往往比其他官兵要優渥一些,不過也是有限得緊否則也不會出現大面積的夜盲癥癥狀,因而這大白米飯對于他們來說有極大的吸引力,這些人倒也實在,他們全部被關押在東城的甕城里。四周都有端著火銃的人看守,有香山衛的人。也有諒山軍的人。
不只有白米飯,還有南瓜湯。這甕城里設了十幾個類似于粥棚的發湯地點,吃完了飯,喝上一口湯,頓時感覺舒服極了。
對這些家伙如此厚待,讓不少諒山軍的官兵有些不忿,甚至一些香山衛的人也頗有微辭。
緊接著便是發放毯子了,廣東這兒的天氣并不算冷,即便是入夜,在此席地而睡也不至于凍壞。不過一到深夜,難免還是容易受寒,因而這些毛毯倒是能解決他們的問題。
毛毯是海防那兒送來的物資,郝家無論做什么,手筆多是闊綽,再加上因為與大明貿易的斷絕,使得許多工坊都出現了生產過剩,造成了大量的貨物囤積,郝家大肆補充軍需。一方面可以解決各行業的危機,另一方面,軍需越多,對于郝家來說。戰爭就更有把握,當然,郝家采購的銀子。其實說白了,就是某種意義的白條。并不現付,只是畫了一個大餅。用所謂的預期和美好前景來付賬。
這等手法在后世有一種很高大上的名字,叫做金融,就是用一兩銀子辦一百兩銀子的事,只要信用不破產,便能歌舞升平,可一旦破產,那么不必明軍殺進諒山,這諒山上下的人,自己挖了坑都能把自己給埋了。
降兵們得了毛毯,自然是舒舒服服的各自卷著毯子去睡。
緊接著便是許多陳學的生員前來探望大家了,他們往往帶著酒水,或是一些胡餅,走到降兵中間去,是以慈濟院的名義,說這是出于人道主義,與郝家軍無關,并且宣稱大家都是娘生爹養的,都有血有肉,雖然你們打了敗仗,可是即便是螻蟻尚且偷生,慈濟院豈可罔顧。
雖說大家都明白所謂的慈濟院不就是和郝家穿一條褲子的么,說到底,也還是反賊,可是他們的身份終究還是沒有引起降兵們的反感。
況且白米飯和毛毯終究是讓大家心思安定起來,雖然前途未卜,也不知最后會是什么結局,可是至少現在的情況并不算太壞。
慈濟院的生員里還有不少會醫術的,開始給一些受傷的降兵處理傷患,也有人席地而坐,和大家一起說話閑聊,酒也是吃的,不過供應有限。
既然如此,那么就免不了說話,這些生員便開始講許多話,講當今皇上弒君殺父,講如何弒殺前太子,講天策將軍郝風樓目睹一切,從京師逃出,決心為先帝報仇雪恨,講諒山的善政,講那諒山軍的待遇,講天策將軍郝風樓的種種仁德。
這些東西,大家一開始聽并沒什么觸動,大家不是傻子,他們這是來勸降的,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人家也不壞,說穿了,絕大多數大頭兵,其實根本連勸降的資格都沒有,既然已經成為了降兵,還不是要你如何就如何?勸降這等事往往都和高高在上的將軍們有干系。
其實絕大多數人還是有獵奇心理的,終究是津津樂道于宮闈中的事,如此一聽,也覺得津津有味,權且當是聽說書,并不算太壞。
到了傍晚,慈濟院的生員們說得差不多了,卻也沒有強迫他們如何,拍拍屁股走了。
到了次日,依舊還是如此,白白的大米飯,只是昨日吃的是豬肉干,今日,卻是新鮮的肉食,不只是如此,每兩個人,還分發了一個熟雞蛋,慈濟院里的人照例會來,依舊還是來探望和治療傷患,說的內容卻又變了許多,他們并非有意去說諒山如何如何好,郝將軍如何如何仁慈,有時也講一些故事,這些故事在諒山早已沒什么吸引力了,畢竟那兒的娛樂活動更為豐富,可是在這里,這等才子佳人的事卻有致命的吸引力。
如此反復數日,許多人和這些生員竟也是熟了,清早起來,不但期待著那白白的米飯,猜測今日會有什么伙食,還期待著那些生員們來。
只是這一日清早,來的人卻是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將軍,緊接著,場面開始嚴肅起來,一些諒山軍的官兵大量出現,要求大家整隊。
數萬降兵不得已之下帶著幾分恐慌的心情,開始人挨著人,人頭攢動的圍著校臺站定。
郝風樓一身戎裝,按著腰間的刀柄一步步走上了校臺,他站定之后,看著這些個養得白白胖胖的降兵,開始說出了第一句話:“郝某人揭竿而起,乃是為了報先帝之仇,是為了黎民蒼生,我心里清楚,你們許多人將我當作了亂臣賊子,只是先帝于我,大恩大德,郝某人親眼見那偽帝朱高燧弒父殺兄,若是還無動于衷,享受先帝賜下的俸祿,冷眼旁觀,豈非是豬狗不如?諸位,我來這里并非是要和你們講這些,自起兵那一日起,我從未向人辯駁過什么,廣州一戰,我心里清楚,你們的許多兄弟袍澤都死在了城墻之下,而我們諒山亦是有不少人血染于這城中。你們…都該死!”
郝風樓的臉色嚴厲起來,讓許多人更添幾分恐懼。
郝風樓咬牙切齒地道:“因為郝某人帶來的這些部眾,每一個人都是郝某人的兄弟,是我的子弟,現在,他們許多人死了,就死在你們的刀下,于情于理,我都該為他們報仇雪恨。”
人群開始出現騷動,負責警戒的諒山軍和香山衛不得不進行威懾,將手中的火銃抬高一些。
郝風樓繼續道:“可是…”郝風樓惡狠狠地道:“我不愿殺你們,因為我和我的子弟在誓師時相互許諾,我們要做的乃是仁義之師,是救民于水火,是相與要懸壺于濟世。所以我決定,如果可以,你們隨時都可以離開,隨時可以離開這廣州城,畢竟,你們的父母,你們的家人,還在遼東…”
所有人驚呆了,好吃好喝的供著,結果竟是要放他們回去?
郝風樓繼續道:“自然,若是有人肯留下,我們也愿意接受,我可以向諸位保證,只要愿意加入我諒山軍,與我諒山軍共襄盛舉,郝某人愿意將你們當作自己的子弟,你們一日三餐都有米有肉,絕不會有任何的虧欠,每月,我們將發放薪餉,等到將來拿下了金陵,更加不會虧欠,只要留下,我郝某人愿與你們同甘共苦,現在,要走的可以走,隨時可以。”
郝風樓說完,走下了校臺。
他沒有再多說什么,其實做出這個決定,連郝風樓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愚蠢,因為他自然也相信這些人中有相當一部分走出這座城池之后會重新拿起刀劍,成為自己的敵人。
可是他終究還是做了,既然做了,那么就不該有什么遺憾。
于是他沒有回頭,帶著一隊親衛穿過了城門門洞進入了內城。
一下子,整個甕城像是炸開了一樣,他們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郝家軍竟是如此輕松地放自己走。
第一章送到,還有最后三天,三天之后,這個月就要結束,可老虎現在快要給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