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乖乖地走了,郝風樓看著他的背影,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他匆匆地回到百戶所,隨即吩咐人道:“快,叫周書吏來。”
周芳馬不停蹄地趕來,郝風樓看著他,淡淡道:“周書吏可有興趣成為司吏嗎?”
周芳的腦子嗡嗡作響,書吏和司吏雖然都是‘吏’,可是在錦衣衛之中,吏分許多種,比如經歷司的經歷,官職的全稱為經歷錦衣衛,主持南北鎮府司的所有文書工作,別看只是文書,可是在錦衣衛中,地位超然,甚至可以和錦衣衛同知、僉事平起平坐。
至于經歷之下,便是各千戶所的所謂司吏了,幾乎每個千戶所都有文吏、書吏若干,負責差遣和抽簽之用,同時負責文書的傳送,以及撰寫的工作,司吏管理這些書吏、文吏,協助千戶辦公,地位絕不下于尋常的百戶。
到了百戶所,就只有一個書吏了,說到底,百戶所的書吏只是百戶大人的秘書,而千戶所的司吏就相當于秘書處的處長,若是再往上的經歷,這幾乎是整個錦衣衛的秘書長了。
周芳自然不是完全沒有進取心的人,于是直勾勾地看著郝風樓,道:“大人…”
郝風樓一笑:“從現在開始,我們就要動作起來,有人想搶食,那就一腳把他踢開,只是這北鎮府司之內的規矩,說起來實在汗顏,方方面面的關系我是門外漢,因此,少不得要請周先生幫襯了。從現在開始,多采買一些禮物,你代我四處去拜謁北鎮府司的諸位大人,人情的事就交給你了。”
周芳壓抑住心里的激動,事實上,他有一種預感,這位郝百戶似乎早有了布置,而現在,就是準備好石頭,將那千戶碾成粉碎了。
“敢問大人,如何個人情之法。”
郝風樓微微一笑:“你來,我教你。”
……………………………
東城千戶程文一有動作,自然瞞不過那些特務出身的同僚,事實上,盯著東華門百戶所的人不只一個,只是群狼環伺,所有人反而不好下口。現在程文有了動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東城。
朱建此時已回到了千戶所,千戶程文在大堂里來回踱步,顯得有幾分急躁。
郝風樓這個人當然不只是一個小小百戶這么簡單,關于這一點,程文一清二楚。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對郝風樓極為忌憚,若張輔是千戶,倒不必擔心,偏偏程文不同,一個太過強勢甚至有背景的部下,對上級來說是一件極為不妙的事。
而之所以選擇動郝風樓,自然是應天府那邊有了許諾,同時朱建背后自然也有他的背景,至于副千戶朱建,只是他手里的一顆棋子,只要用得恰到好處,便可以將郝風樓拿下,到了那時,無論郝風樓的背景是什么,程文都可立于不敗之地。
程文幾乎可以想象,等自己徹底拿下了東華門百戶所,每月無數錢財流入,這些錢財既可以肥了自己,同時還可以像流水一般涌入諸位‘大人’們的腰包,過了這個年之后,他這個程千戶便可以成為整個南京最炙手可熱的人物,甚至爭取一下錦衣衛指揮使僉事,也并非沒有可能。
單憑這一點,也足以讓程文冒這個險,富貴險中求!
朱建回來了,當一個力士進來的通報的時候,程文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在他的布置之中,朱建是不該這個時候回來的,難道…出了差錯?
“叫進來說話。”
朱建進來,行禮:“卑下見過大人。”
程文臉上不露聲色,語氣卻顯得疏遠而淡漠:“怎么,那邊消息如何?”
朱建看了程文一眼,一點都不敢怠慢,道:“郝風樓那邊服軟了。”
“什么?服軟了!”程文松了口氣,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為這郝風樓會鋌而走險,想不到服軟的這樣快,也難怪朱建這個時候趕回來。
“他怎么說?”
朱建舔舔嘴,想好了措辭,道:“他說了,東華門那邊本就是東城千戶所轄下,大人乃是上官,現在東華門那兒既然掙了銀子,眾樂樂不如獨樂樂,所以每月平安錢的七成,愿解送千戶所,任憑大人差遣。”
七成…這也將近有近萬兩銀子了,確實不在少數,而且將來可能更多,程文的臉色頓時緩和下來,他撫案道:“他說的果真是七成?”
朱建道:“千真萬確,其實他不過是個百戶,雖然聽說有些關系,可是終究還是胳膊扭不過大腿,想來他也知道今日就算千戶所不說話,自然也有人要強取豪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道理,想來他是懂的。”
程文頜首點頭道:“其實還是便宜了他,讓他占了三成的好處,不過…看在他識相的份上,索性留給他一點甜頭吧。”
程文的心里還是頗為輕松愉快的,其實一口全部吞下固然是好,可是對方既然做了退讓,至少讓他得到了足夠的滿足,既然如此,自然是息事寧人才好,何必要逼得人家狗急跳墻呢,沒有必要。
朱建連忙道:“大人說的是。”
程文道:“你下去罷,他的銀子什么時候奉上?”
朱建道:“已經談妥了,郝風樓說了,這個月的平安錢還沒有收上來,有一些新開的鋪子,還要核算,只怕還要過半個月。”
程文倒是沒什么所謂,半個月而已,他臉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道:“這倒無妨,你下去罷,是了,這一次你功勞不小,放心,我不會忘了你的好處。”
程文垂下頭去,去看新近的朝廷邸報。
隨后,他抬起頭來,嚴厲地看了朱建一眼:“怎么,還有事?”
朱建道:“大人,還有那么一件事,卑下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程文顯出幾分不耐煩,道:“有話就直說,不要遮遮掩掩。”
朱建道:“大人,微臣回來的時候,遇到了北鎮府司的人,那人像是吳同知跟前的…”
程文眉頭緊皺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朱建正色道:“似乎打東華門百戶所主意的人,只怕不只大人一個,卑下的意思是,許多人都惦記著那筆銀子,卑下和郝風樓的交易,只怕到了明日,整個北鎮府司上下,怕就要知道了。卑下還是那句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郝風樓捏著那筆銀子,便是稚兒握著金元寶,現如今這金元寶到了大人手里,只怕…”
程文不由陷入沉思,良久才道:“你說的不錯,這既是金元寶,也是燙手山芋,本官也不能一人獨吞,北鎮府司里也得送些好處,等到那筆銀子解送到了千戶所,還得拿出一大筆送去北鎮府司才好。”
朱建道:“大人可以等,北鎮府司那邊卻未必肯等,他們只知道大人得了好處,卻未必曉得…”
程文嘆道:“這些人都是強盜,你說的有道理,可是眼下,怎么辦才好?”
朱建道:“大人應當立即備下禮物,拜謁諸位大人,說明事情原委。”
程文欣賞地看了朱建一眼:“你說的有理。不過這禮物…”
程文確實很煩心,他是新上任,哪里有銀子置辦什么厚禮。
朱建看了程文一眼,一字一句地道:“不是馬上就要發餉了嗎?何不如暫時先將這筆餉銀截住,暫時挪來應急,反正只要拖個十天八天,東華門那邊就會解送銀子來,雖說這是拆東墻補西墻,卻也不失為救急的辦法。”
程文猶豫了一下,隨即垂下頭去掃了邸報一眼,道:“這個月哪有什么餉銀,沒看到邸報上說嗎?又是布匹和大米,罷,你去儲濟倉領餉的時候拿去給商賈折算了銀兩,直接送到本官這里來,本官好去拜謁諸位大人。”
“是。”朱建溫順地行了個禮,小心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