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富睡了兩天好覺,這還是在沒有喝酒的情況下。
他那天又驚又嚇又聊天,精神很是疲憊。他決定這次如果能順利回到廣州,一定去媽姐廟好好上香。
這兩天他哪也沒敢去,生怕不小心窺到這幫子人的機密,不得不被滅了口。就算是上船板透口氣,也是低著頭,無論出現什么怪聲,怪物,他都從不四處張望。要不就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船上的各種吃食都有。是冷是熱現在重要嗎?
以他走江闖海這么多年的經驗來看,那個自稱高德的人,定是來歷不凡。至少在那些人中有一定的地位。否則,為什么別人幾乎不敢與他輕易搭訕。還有那個他稱小丁的人物定是家中奴仆,否則,為什么在他倆聊天之時,躲避得很遠,不敢靠近。這正是大家族方有的規矩。而且還稱其為“小”。
走南闖北之人,這點跡象都看不出,豈能行走長久!另外,高德十分善于盤底,其表面似誠善,言語和藹可親,于不知不覺中引人傾訴,手段高明。
不過他的安排倒是合情合理。放自己走,去尋找那些逃跑掉的水手舶長和隨行商人,還給了自己足足十天的時間,否則過期后,全部貨物予以扣留,以無主物處理。而且,拿走的麝香還真送回一百擔胡椒,一看包裝就知道是正宗的巴拉維亞胡椒。
這是真心想買呢?還是欲擒先縱呢?
這些懷疑只是在心中轉著,周富開始出發了,踏上奔向二層行溪的道路。
那些水手們和舶長跑哪去了?周富絕對知道。
他們一定都在二層行溪那里!
二層行溪在熱蘭遮城以南,距離有三十公里左右,是整個臺南第二大的明人聚集區。有明人開辦的各種小型社區服務機構,還有青樓,只不過更應該叫窯子館,叫洗頭房也對。就是沒有粉紅燈,晚上亮不起來。一般明人與荷蘭人交易時,如果時間很充欲,明商的水手經常去耍耍。
周富也去過,就在前幾天還給一個年青的粉頭開過苞。那天他喝了點酒,覺得自己是領導干部了,一時獸性大發,把錢財花冒了。這幾天,很是在貨物上做過一番手腳。
雖然貨物眾多,但是別家商行也不是白給的,誰心里都有小九九。所以他還有點小小的擔心呢。幸運的是,穿越者們來了。救星來了啊。
當年留在臺灣的鄭芝龍舊部中,有兩個小頭目,一個叫郭懷一,一個叫何斌。兩人各自領著二三千軍眷,在二層行溪兩岸開荒種田。水稻也種,甘蔗也種。
何斌在溪北,郭懷一在溪南,日子過的還不錯,一年的收獲數倍于大陸,兩人逐步都成了巨富。
在荷蘭人推行王田制以后,他們自知不是荷蘭人的對手,乖乖地把自己人辛辛苦苦開墾出的荒田充當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王田。
二人自然當了大結首。
我們都知道,荷蘭東印度公司把臺灣分成了四個大區,底下還有137個村子,或聚集點。在眾多的大結首中,何、郭二人也自然最有實力的,因此,荷蘭人的各項苛捐雜稅也都沖他倆要,這樣一來日子可就一天天的開始難受起來。
開始時只交人頭稅和五成田租,后來荷蘭人看見明人多了,收成越來越好,就開始加稅,尤其是那歐沃德總督來了之后,種田要加交種子稅、耕牛稅、灌溉稅、收成稅,打魚時要交船板稅、網稅、出海人員稅,當然要是買賣時還有市場交易稅…
中午的時候,郭懷一和何斌以及手下人吳化龍、侄子郭苞等四人一起喝著小酒兒,聊著小話兒。
桌子上擺放著鹿肉和烏魚等五六樣菜蔬。
何斌前兩天剛從福建回來,幾個月間,探聽了不少消息,正向大家匯報呢。三人津津有味地聽著,不時發表著各種看法。
“…隆武二年,就是紅毛蕃的1646年五月,降清的明臣洪承疇向清征南大將軍多羅貝勒博洛提出招降鄭太師(鄭芝龍),并與招撫福建御史黃熙寫信給鄭太師共同降清。
六月,清軍兵分兩路由仙霞關、分水關進逼福建,鄭太師既得貝勒書,決意降,鄭太師兄弟擁兵不進。八月,鄭太師盡撤水軍回晉江安平,有船五六百艘;鎮守仙霞關的定西侯鄭鴻逵聞訊逃竄,清兵陷仙霞嶺,隆武帝奔汀州,被執,后絕食死于福京。
九月十九日,清征南大將軍多羅貝勒博洛統兵占福州。不久,清兵乃疾取興化、泉、漳諸郡縣。同月,博洛遣泉州紳士郭必昌持書往安平招撫鄭芝龍,許以閩粵總督。鄭太師不顧國姓爺鄭成功的苦諫,于十一月十五日單騎北上福州降清。十一月三十日,清兵進劫安平,翁夫人未及逃出,恐受辱,乃自縊而死,享年四十五。
勒博洛違約,將鄭太師挾持上京,授精騎呢哈番,而不是原定的閩粵總督。我等期盼全成水中之月…”
郭懷一大怒,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說:“我等皆是棄民,哪里管他大明、大清?他們何曾管過我等?但求有一口吃食即可。可他大清言而無信,實在讓人惱恨,果然是東虜蠻夷,毫無信用…”
何斌微微喝了一口酒,說:“我等豈不知鄭太師心意?陸上,太師可依恃大清勢力縱橫;海上,可保留大海船,既壯大力量,又可擴大貿易。我等也將得到一定的惠顧。可惜,一步好棋被蠢笨如豬的化外蠻夷以力破之。”
郭懷一大大地嘆了口氣,說:“唉,我等不幸…”
何斌輕輕一笑,說:“此言過早。我此次前往福建中左所(廈門),也可說大有收獲。”
郭懷一驚喜地說:“你見到永勝伯(鄭彩)了?!”
“哪里,我等身份如此低微,鄭家的管家都不見我,何況永勝伯了。我在酒館遇到國姓爺鄭成功的人了…”
“你方才不是說國姓爺前年澄海失利,去年泉州敗北,今已逃到海上了嗎?”
“國姓爺志向不小。小小的不利無妨。此人原是我同鄉,聽聞他們將南下粵東征兵征糧,又可避閩北強敵。這是一招好棋…又聽聞此策為部將晉江施瑯所獻。懷一你想,屢敗又能屢戰,其志足堅;善納良言,兼聽則明,其智可依;身有賜姓,其名正,則師出有名,可為國仇;其母翁夫人亡于清兵之亂,可為家恨。所以說,正適合我等投靠。可惜,他們此時飄泊不定,蹤跡難尋…”
“那我等現在怎么辦?”郭懷一無奈地問。
何斌伸出一個手指,輕聲說:“忍!廈門永勝伯傲慢而愛財,不足為依。看國姓爺的手段吧,早晚有一番大的變化,那時,我們再來定奪。”
“只能如此啊…”郭懷一嘆了口氣。
幾人又開始喝酒。話題逐漸聊到了今年的農活上。
郭懷一對著吳化龍說:“龍官,你剛才說要種蔗田,我想容后一步…現在大陸上糧價甚好,種水稻還是大有可為…”
吳化龍又叫龍官,雖然是郭懷一的手下,但倆人關系甚好,無話不談,親如兄弟。
吳化龍苦笑了一下:“去年,我等把稅交完后,只剩下前年的七成收入,聽說紅毛蕃今年還要漲稅,如何承受!”
何斌也是苦笑著,說:“郭兄為人大度,人人皆知,把若干稅物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讓小弟我不得不跟進…”
“唉,一千紅毛蕃就能把我等壓得喘不上氣來,若不替兄弟們扛一些,他們更無法承受了。要是他還在的話,豈能容紅毛蕃如此猖狂?!”
眾人都沒有搭言,都知道那個他是指誰。自然是降于清兵卻被掠往北京的鄭太師鄭芝龍了。
“可恨可惱!”郭懷一仰頭喝盡一碗酒。
一時的冷場。
郭苞小心地轉移著話題,說:“郭叔叔,我在土著那里發現了這個?”說完拿出一枚荷蘭豆來。
接著又說:“聽土人言,此物結實甚多,可充饑,味道雖沒有紅薯甜,但可煮可烤,既是如此,我以為還可以蒸炒炸…”
郭懷一此時哪里有心情關心一個小小的物件,他焦燥地說:“郭苞,你整天家長里短,需知好男兒要心懷天下大事!”
“是,是,”郭苞立刻起身,拱身道,“叔叔教導的極是。”
何斌馬上說:“郭苞,無須在意。拿來與我瞧上一瞧。”
何斌反來復去把玩著。
吳化龍大口吃著鹿肉,有些口齒不清地說:“莫非是小些的紅薯。”
何斌沒有回話,拿出小刀子剖開,一分兩半,里面是白黃色。他微微舔了一下,無甚味道。把兩半都拋給了郭苞,說:“你去烤一半,煮一半。然后拿來。”
郭苞樂呵呵地去了。何斌可是大方的人,做好了總有各種打賞,可不像只說好話不出一文的吳化龍。
三個人重新開酒,何斌輕笑著說:“如是能充饑,又可添上一件吃食,好事一樁啊。”
吳化龍外表粗,但內心也有精明之處,立刻知曉何斌的心意,也幫助把話題往此物上引領,慢慢的,郭懷一也開始參與了。又有了把酒言歡的氛圍。
突然,噔噔噔,跑進一人。三人抬頭看去,大吃一驚,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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